樗里子回了秦国,秦国上下一片悲痛,魏夫人更是痛哭流涕,悲痛欲绝。魏夫人在秦武王灵柩前哭了半天,突然抬头厉声质问樗里子道
“荡儿年少好勇,你当时就在身边,为什么不加阻止!”
“臣当然阻止了,以大王的脾气,臣怎么阻止得了!”樗里子深感冤屈道。
“你身为丞相,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举鼎而亡,居心何在啊!”魏夫人哭道。此时的她早已伤透了心,失去了理智,心中万般怨气正无处发泄,只好往樗里子身上泼了。
“太后这是何话?臣┄┄臣这是天大的冤枉啊!”樗里子生气道。
“你觉得冤,我就不冤了么!”魏夫人发疯道。
“你┄┄你┄┄唉┄┄!”樗里子气得不知如何应答。
“你向来看不惯大王,如今他死了,你也称心了吧!”魏夫人只管自己发泄着一腔怨气,也不管樗里子的感受。
“你┄┄你┄┄怨妇!”樗里子实在受不了了,破口大骂道。
“你┄┄你说什么?你竟敢骂我?”魏夫人泼劲顿时上来了,扑过去揪着樗里子大骂道
“你这个反贼,我恨死你了!大王就是你害死的!”
樗里子急忙推开她,却不敢用力,又气又急,只得大喊
“来人,来人,太后疯了!”
众人慌忙上来拉住魏夫人,魏夫人揪着樗里子又骂又打,发泄了一阵之后,放开了他。樗里子气得脸色发青,灰溜溜的走了。
回到家里,樗里子久久不能平静,躺在床上眯了半天,模模糊糊睡着了。睡梦中突然一道白光一闪,一支冷箭射向樗里子而来,樗里子在梦里打了一个冷战,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了,浑身直冒冷汗。
下人听到叫声,赶紧走了过来问长问短,樗里子只得说“没事,没事!”
樗里子惊骇之际一边搜寻着梦中的记忆碎片,一边回忆着洛邑周王室祭坛上秦武王举鼎而死之时的场景。樗里子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太行山上灵均子等人说起的蛛丝玄箭,玄箭射出时也是一道白光。
“难道那道射向大王的白光就是蛛丝玄箭?”樗里子心想。
“不可能,不可能!”樗里子自言自语道。
那日在祭坛上出现的白光似是而非,与蒙婴说的蛛丝玄箭射出的白光似乎不同,而且秦武王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所以樗里子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冷静下来之后,他既觉得那道白光只是一时的错觉,又觉得秦武王的确是中了某种细小的暗器,一时间只觉得世事难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控制,遂也不去再想,闭上眼睛又睡了一阵。
第二日傍晚,樗里子正在书房看书,突然听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大门,于是走出了房门。
樗里子打开了屋子大门,看见一支铁箭钉在门上,铁箭上钉了一块布帛,他认得这是蒙婴的铁箭。
樗里子打开布帛一看,上面写了一行字深夜求见&nbp;芈月。
樗里子带着两名侍卫打着灯笼出了丞相府,走了几步,看见三人三马隐在不远处的街边,明显是在等着什么。
“可是夫人在那里?”樗里子走过去问道。
“正是!”黑暗中芈月答道。
“跟我来吧!”樗里子说着带着他们往回走。
“不要惊动大家,把马匹安排好!”樗里子进门对看门的下人道。
下人和侍卫牵了马下去,芈月三人蒙着头跟着樗里子进了里屋。
“夫人请坐!”樗里子进了屋道。
“深夜惊扰,请丞相见谅!”芈月坐下道。
“夫人不必客气,有事请讲!”
“此事原不该惊扰丞相,然事关大秦江山社稷,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今日特来听听丞相的意思!”
“夫人可是有意于稷儿?”樗里子故意问道。
“稷儿仁爱睿智,虽然年幼,但有丞相辅佐,只要假以时日,必是一代贤王!”
“夫人所言不差,我和夫人想到一处去了!但如今魏夫人有意于公子壮,秦夫人有意于公子珮,微臣怎好妄言大位之落!”樗里子说得含糊
公子壮是魏夫人的次子,已经成年,只比秦武王赢荡小了两三岁。秦夫人是秦惠文王嬴驷的结发之妻,魏夫人入秦之前就嫁给了嬴驷,后来生了公子珮,公子珮比公子壮又小了两三岁,已过弱冠之年。
“丞相两朝元老,大权在握,理应监国,何必这般谦虚?”芈月听不出他的意思,遂直接相问道。
“唉┄┄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轻言花落谁家!身为人臣,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岂能肆意弄权,全凭一己之私!”
芈月一听,只觉得他是个老狐狸,于是道
“丞相为人,芈月素来敬佩,今日前来,要的就是丞相这一句话!若是丞相居中而立,芈月自当顺应人心,秉承天意!”
“夫人这么讲,我心甚慰!今日之事,老臣必定居中而立,还望夫人莫要疑心才是!”
“丞相多虑了!实不相瞒,贱妾此举并非只为私心!昔日我从楚国远嫁大秦,虽为和亲联姻,亦有师门之托!鬼王即将复活,人间难有应对之策,且公孙鹤装死遁迹,别有所图,若是稷儿能登大位,我行事自然也就容易得多了!”
樗里子听得认真,心有所思,沉吟片刻后问道
“夫人师自何门何派?”
“我虽楚王之女,亦是媚门中人!”芈月知道已经瞒不住了,干脆就告诉了他。
“夫人身处江湖,屈身王室,心系社稷百姓,在下敬佩!若是夫人有心让稷儿继位,我明日就派人去燕国,禀明燕王使夫人尽快返秦!”
“丞相好意,芈月心领了!我若有意返秦,燕王也拦不住!”芈月听他还不松口,遂摆出了架势说道。
“夫人的本事,在下是知道的,夫人只管用心谋划,疾必不会从中作梗,加以阻拦!”
芈月听到这里,心里也有数了,于是起身道
“若是上天有意于稷儿,望丞相能顺天应人,助他一臂之力!今日就告辞了!”
樗里子听她语气越来越硬,似乎志在必得,心里不是滋味,于是道
“夫人慢走,在下在秦国恭迎夫人母子大驾!”
芈月三人出门走了不远,到了一处街头拐角处,楼缓闪了出来,见了芈月问道
“如何?”
“这个老狐狸,定是已经有了打算了!”芈月道。
“近来秦夫人频频出入相府,怕是已与他有约了!”
“无妨!你且靠近魏后,不要暴露目的,我自有安排!”
“若是樗里子一心向着公子珮,此事就难办了,夫人有何打算?”楼缓不放心道。
“大人勿忧!樗里子是最识时务的人,即使有心于公子珮,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做赌注!”芈月自信道。
“夫人这么说我有数了,夫人尽快走吧,这里有我盯着呢!”楼缓听她说得不含糊,也放心了许多。
芈月连夜赶往赵国,两日之后赶到了邯郸,正好碰上了义渠王派来的使者。使者告诉芈月,义渠王准备马上出兵,进逼秦国边境。郑袖和钟离春得了芈月书信,也各自帮她劝说各自的大王,相助公子稷登基。
樗里子没想到芈月母子也加入了人夺嫡之争,原本他和甘茂已经达成了一致,决定拥立公子珮为王。在樗里子看来,芈月朝中无人,又远在燕国为质,孤立无援,根本就没有资格窥视大位。芈月走后,樗里子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番利害得失。樗里子想起公孙鹤和鬼王之事,脑中又闪过一道白光,觉得若是芈月的儿子继承了大位,也未必不是好事。然而芈月的身份和为人让樗里子十分忌惮,加上母弱子壮,是樗里子最忌讳的问题,所以此时的他依然倾向于立公子珮为王。
既然芈月母子加入了夺嫡之争,樗里子就不能不听甘茂的意见,于是他第二日一早就他就派人叫来了甘茂。樗里子和甘茂说了芈月母子之事,甘茂道
“芈妃在朝中并无根基,如何能挣得大位?右相不必理会她!”
“她虽朝中无人,外部势力却不可小觑!楚国是她母国,自然不必说;义渠与她关系不浅,也不必说;若是再有燕赵势力介入,可就不得不顾忌了!”
“我大秦也不是小国,外人岂能干政?今日之事,只在右相耳!”
“且不论外部势力,如今公孙鹤仍然逍遥在外,鬼王复活也为期不远,若无她从中相助,我等如何应对?”
“先王已逝,公孙鹤大仇已报,如果我们不去找他,他又能如何?鬼王一事,即使确有其事,也不能以此作为她的筹码吧?”甘茂不以为然道。
“有一事我本不想和你讲,只因我自己也不知如何说起!昔日大王举鼎之时,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速度奇快,只在眨眼之间,所以很难判断这道白光的来源和方向!然而就在这道白光闪过之时,大王突然大鼎脱手,出了事!我清楚地记得,这道白光是朝着大王飞过去的,但又好似一种错觉,让人无法捉摸,而且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对此产生质疑。事后我仔细查看了大王的身体,确有一点伤口留在了他的后背上,但伤口极小,又没有任何东西留在他身体上,所以也很难判断!若是寻常人,到可以请仵作验尸,但他是大王,而且我也不能确定,故而只得作罢!”樗里子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
“难道大王是被人害死的?”甘茂惊问道。
“难以确定!我倒现在也不能确定,所以也没和人讲!今日你来了,这事一直憋在我心里,倒想听听你的看法?”
“此事我也说不好!要是说有人蓄意谋害大王,可以有很多理由,但也难以说出一个明确的理由来!”甘茂摇摇头道。
“人算不如天算,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不是你我能够控制得了的啊!芈妃虽然朝中无人,但她若执意要争大位,恐怕你我也难以阻止啊!”樗里子叹道。
“那妇人生性放荡,身份也令人生疑!弱子年幼,一旦让她大权在握,怕是我大秦要变天了!”
“是啊!你我想到一处去了!母壮子弱,乃王权之大忌,芈妃行为不检,生性张狂,又有江湖势力相助,一旦得势,恐怕你我也是无奈啊!”
“那眼下右相之意如何?”
“原本我想尽快拥立新君登基,但我觉得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且稳住局势,任他各方势力活动一番,一来让人信服,二来也可以见见人心,同时让那些躲在暗处的势力显露出来!”
“右相可是有所顾忌?”甘茂疑道。
“若是骤然拥立公子珮,且不说芈妃母子,单单太后魏纾就很难对付了!即使过了眼前诸事,日后也难保不会暗中作梗,难道要尽数赶尽杀绝不成?倘若芈妃有意,何不让她二人先斗上一斗,见个高低,也少了一些麻烦!”
“右相事秦之心,茂岂能不知,茂别无他意,但凭右相做主!”甘茂向樗里子表态道。
“我听芈月的口气,她必有所行动,还需留意义渠和楚国动静!只要我大秦内部不乱,外人亦难以染指!”
“右相所言甚是,我这就去安排!”甘茂道。
几日之后,易后到了秦国,随后从北方传来消息,义渠王出兵袭击秦国边疆,同时声援芈月母子。此后不到三日,樗里子连续收到消息,言楚、齐、燕、赵、韩、魏六国声援公子稷,并且楚国召雎率大军十万已经启程,燕、赵和韩也各率五万大军赶往函谷关而来。
樗里子心中吃惊,想不到芈月竟能同时取得义渠和中原六国支持,更使楚赵等国竟然出兵威逼!樗里子紧急召集群臣议事,魏太后执意要参加,樗里子只得安排在侧殿旁厅议事,易后听后也携秦夫人一起来了。
“今义渠和中原六国声援公子稷,更有五国出兵相逼,不日就将兵抵函谷关,诸位以为如何?”樗里子对众人问道。
“今七国齐声发力,所图不过是秦王之位!臣有一计,可以使七国之兵自然退去!”楼缓道。
“中大夫请讲!”樗里子道。
“今右相监国,继位之事只在右相一人耳!右相何不立即拥立公子壮为王,如此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就绝了七国诸王之心,他们自然会散去!”楼缓言不由衷,故意装成支持魏夫人母子的样子来。
“你是何人?怎么说话如此不着边际?”易后一听,第一个忍不住道。
“在下司宪大夫楼缓,请夫人赐教!”楼缓道。
“区区一个中大夫,也敢在此妄言大位神器?是谁指使你的?”易后言有所指道。
“怎么?他身为我秦国要员不能言说,难道你一个外人就能言说政事了?”魏夫人不服气道。
“我是外人?我是嬴姓族人,我怎么就是外人了?”易后反驳道。
“住口!”樗里子怒道
“此处虽不是朝堂,也轮不到你们说话!若是再起争执,你们也无须在此旁听了!”
二人不敢再言,秦夫人原本忠厚,站着不说话。
“五国皆已发兵,如果此时拥立新王,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可操之过急!”甘茂道。
“左相言之有理!若是此时拥立新王,一来难以服众,二来给人口实,五国既已出兵,必不会善罢甘休,岂能以此退敌?”樗里子道。
“继位之事原本是我秦国内政,与七国何干?如今七国异口同声,必然事出有因,何不请芈妃入秦,共商大事?”太傅嬴贾说道。
“贾公之言有理!其他还有何人要说话的?”樗里子问道。
“我┄┄我有话说!”魏太后憋不住道。
“你可以发言,不得无端争吵!”樗里子道。
“如今王位空悬,才引得诸国干涉,若是早立我儿为王,又怎会有今日之事?公子壮继位顺天应人,合情合理,右相为何诸般推脱,究竟目的何在?”魏夫人当众质疑道。
“哼!魏国是你母国,不支持你,却声援他人,你说这又是为何?你母子不得人心,公子壮又岂能做得了我大秦之王!”不待樗里子回答,易后抢先道。
魏夫人听她这么一说,气得直咬牙,当众骂道
“你在燕国作威作福,没人能管得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撒野了?”
“哼!说到你痛处了是吧?”易后得意道。
“今日之事与你无关!”魏夫人确实被她说到了痛处,气得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对樗里子质问道
“你且回答我,你究竟居心何在?为何不让壮儿马上登基?”
“既然大家推举我做监国,老臣自当尽心尽力,为国效忠,岂能轻许大位?公子壮虽为长,我大秦并没有法律规定要立长为嫡,又哪来的顺天应人,合情合理一说?”樗里子道。
“圣王诸子之中,壮儿才德兼备,深得他厚爱,你不是不知道!荡儿在位之时,你与我母子不和,此事人尽皆知!如今你不秉承圣王遗志,口是心非,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魏夫人怒道。
“壮儿德才兼备,难道我儿公子珮就不得人心么?”秦夫人憋不住说了一句。
“要说谁最得人心,如今天下诸王共同推举的公子稷才是最得人心的吧!”易后道。
“诸位莫要再做口舌之争了!如今五国进兵发难,解决当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哪位公子继承大统,也不急在这一时!”甘茂发言道。
“太后说我别有用心,我也无话可说!如今诸子争位,我以贱命和大秦江山社稷立誓居中而立,不偏不倚,绝不相助任何一方!”樗里子发誓道。
“既是如此,我无话可说!”魏夫人闻言道。心想只要你不多事,我还对付不了那两个贱人吗?
“那就依太傅之言,请芈妃入秦,同议大事,太后以为如何?”甘茂问道。
“此事因那贱人而起,自然要她来说个清楚!”魏夫人道。
“诸位可还有话说?”樗里子问道。
众人无言发表,樗里子遂宣布散会。樗里子刚出了王宫大门,甘茂迎上来问道
“右相请留步!那芈妃究竟是何方神圣,如何在几日之间就能说动天下诸王?”
“前番我就说了,天下之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啊!”樗里子叹道。
“易后怎会突然现身,而且如此尽心尽力?”甘茂又疑道。
“我也奇怪呢?竟比她自己儿子的事还上心!”樗里子确实也奇怪。
“这女人的本事也太大了吧?”甘茂心中疑惑,又问道
“右相誓言居中而立,当真就不管了吗?”
“如何管得?如今五国进兵,他日怕是要七国进兵了,你又如何退兵?难道要与天下为敌么?”
“那五国也未必就真心要与我大秦开战,怕仅仅只是威逼而已!”
“你错了!如若不然,义渠必然第一个发难!三晋与我秦国乃是世仇,近来楚国对我秦国也是一直怀恨在心,岂会轻易错过机会?一旦义渠发难,很容易就会引发连锁反应,此事非同小可,岂能随意揣测?”
“那您的意思,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了?”
“让她们斗去吧!我等稳住阵脚就是了!”
“她二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秦夫人母子难有胜算,之前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甘茂提醒道。
“人算不如天算,果真天意有属,我等又何必逆天而行呢!”
“我明白了!茂必定奉行右相旨意!”
“走吧!去喝茶吧┄┄!”樗里子仰天叹了一口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