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珩走后,杜月柔才从里间走了出来,她嘴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吃东西也只能吃些流食,说些简单的句子却是不难的。
她先是行了个礼,杜书礼便蹙眉道“你身子还不见好,为什么非要出来?”
杜月柔淡淡道“见了便不想了。”
杜书礼便也不再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可你又何必主动跑去提醒他,那姜芜和你非亲非故,若是真嫁去了北戎,傅珩可就没可能了。”
杜月柔摇摇头“那日,是她救了我的。”
……
傅珩刚从长公主府出来,便又折返回去,长公主府正窝在屋子里画画,这些都是她出嫁之前学习的技艺了,倒是出嫁之后许多都忘记了。
今日天气难得的好些,再过两日便是元宵节,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却突然被乌云遮住,一阵风吹过,树枝上的鸟儿扑簌簌地扇动着翅膀。
傅珩就是这个时候踏进的长公主院子。
他说话素来是直白的,只听他开门见山道“北戎和亲之事被换成了姜芜,我为什么不知道?”
长公主早知道他要问这个,放下笔,擦了擦手,又将裙子的褶皱理顺,这才站起来道“这事同你有什么干系?平宣侯府同我长公主府、国公府,皆没有旁的瓜葛,你公务繁忙,想来是不喜欢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傅珩眉心微蹙“可是……北戎苦寒。”
长公主看起来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甚至道“谁人不知?可是,那姜家女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傅珩问。
长公主顿了顿,半真半假道“那得看你想不想了。”
傅珩哑口无言,扭头便吩咐道“我要进宫。”
……
彼时天色已暗,皓月当空,周围连云都是灰蒙蒙的,好使荒烟,瞧着不免有些凄凉。
平宣侯府内,姜青山正在处理公务,没过多久,有人通报说是大少爷求见,姜青山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让他进来吧。”
姜橪进门之后,起先还是规规矩矩行礼,规规矩矩问好,姜青山还难得颇为父慈子孝的问了问他最近的课业,可惜他忘了姜橪已经不用读书了,他每天光是在校场练兵就够他忙的了。
姜橪回答的时候,父子两个都有种难以名状的尴尬。
几乎又是过了一会儿,姜橪才终于问出了口“北戎和亲之事,是怎么回事?”
姜青山顿了顿,坦然道“这事是在你回京之前便定好的,姜潞身子太弱,若是去北戎,若是去北戎,恐怕不好,姜芜却不一样,她身子骨硬朗许多,也能适应北戎人的生活。”
姜橪却只觉得匪夷所思,“这是能不能适应的问题吗?和亲为什么非得是她们两个之中选?”
姜青山的神色冷了下来,他沉下声音“这是你该问的吗?”
姜橪最讨厌的,便是他的态度,平宣侯总是这个样子,他冷静到淡漠,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府里,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了他的眼,好像没有什么人能让他侧目,包括他的两个儿女。
起初的时候府里是只有他和姜潞的,母亲去世的早,他对母亲几乎没有印象,但也记得母亲娘家,虞家那边的人都十分亲和友善,小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牵着姜潞去虞家吃饭,虞家的厨子也十分照顾两个小家伙的口味,做的都是他们喜欢吃的菜。
最开始的时候,姜橪也担心过父亲会不会生气,但是后来他就知道了,姜青山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
他从来不会管他们,事实上姜橪心里一直都觉得,姜家若不是勋爵之家,就凭父亲的态度,他和姜潞饿死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后来年长一些,逐渐明白了不能再渴求所谓的父爱,所以他自请上战场,并且取得了非常不错的军功,但是这一切的一切,放在姜青山那里,依旧是没有态度的。
姜橪到现在还记得,离京的那天,所有人都有父母送,就算是小兵,也有七大姑八大姨,拿着装了土鸡蛋的菜篮子拜托校尉,让他多照顾照顾儿子,还说没别的期盼了,只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回来。
可是只有姜橪,他什么也没有,平宣侯府连个做场面的人也没有。
这府里没有主母,那时候姨娘也都在庄子上,姜青山忙于公务,竟然连个能出来送他的人也没有,亏他那时候还小小的期盼了一下,直到临出发的最后的最后一刻,姜潞才追出来,也没带别的,就是带了一些馕饼,说是自己亲手做的,手艺不好,不要见怪。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姜橪一个侯府世子,竟然有了和妹妹“互相扶持”的感觉。
回京之后,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他们告诉他,他的妹妹其实另有其人,他宠了十几年的妹妹,其实和他并没有关系。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喜欢姜芜,因为他和世上大多数男子一样,希望家中姊妹贤良淑德,温婉怡人,姜芜……
她跟这八个字连边都搭不上。
可他也没想到,姜芜也讨厌他,这个妹妹是个比他想象中更独立,更自我的人,她不屑于在后宅中争取地位,陈姨娘背地里想使些小伎俩,她也没放在眼里,再加上预想的事情也并没有大声,姜橪便更是改观了不少。
起码,姜芜没有因为嫡女的身份,就欺负姜潞。
结果今天他才知道,父亲原来一直计划让姜潞去和亲,并且这事已经定下来很久了,他才刚刚消化完这个消息,结果马上就有一个更重磅的消息砸在了他头上,父亲这么快,就把人选换成了姜芜。
他不会觉得父亲是真的心疼姜潞,他只会觉得——姜潞在父亲手里,兴许有别的用处。
更何况,姜芜认亲回来才多久?这么快就换了人?这定然是父亲主动去请求的圣上啊!
“父亲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橪不明白。
姜青山冷冷的,淡淡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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