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月走进张家大院开始,整个事情其实老张心里就有了谱。
但老张知道,孩子的教育有里有外,我自己教育行,别人来教育那叫欺负,家长的态度在孩子眼里是表率,上来就让孩子承认错误,那叫窝囊,孩子将来腰杆能硬?遇着事能抬起头?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这道理老张不知道是朱子说的,但道理老张懂。懂也分场合,大庭广众之下,孩子的面子老的得给。
当外人的面老张说了,这院子里,牧旸说了算,我无条件信任他。张牧旸一个9岁孩子都能听出来,外人哪还不知道,老张不管对错,我他么就是护犊子。
话已经说出口,老张就不再盘问张牧旸,一家人落座吃饭,老张语重心长,毕竟出了这么码子事,那就得开诚布公说明白。对症下药,量体裁衣,这才是老张的教育方法。
“羊子啊,这事因你而起,你说说你有做错的地方吗?”
张牧旸本来就叫羊子,自己嫌弃名字带着股子草腥子味,让姐姐帮着查字典改成旸,这多阳光。
“啊,这事还没完呢?这不明摆着吗,那驴艹的欺负人。”
老张腮帮子差点哆嗦抽了,这熊孩子睁着眼说瞎话眼都不眨巴,这才是真正的欺负人好不好,儿子欺负老子,不孝之子啊。好,让你嘴硬。不给你加点料,你是不肯说点干货。
“老大,老二,你俩怎么想的?”
老大张建,二十岁,个头一米七五,多年的体力活已经给锤炼的浑身肌肉,脑袋瓜是最聪明的,家里的顶梁柱。
“五月那里我收拾他,他不敢咋地,他么的敢欺负老五,我就能直接给他打回一月。”
“大哥这话说得好,我基本同意,老五即便哪里错了,二哥也给你撑着腰。”
二哥建国,一米八三,瘦长身材,学习成绩从后往前数得劲儿,性子木那么激进,但老大前面领头,他就玩得能撒欢儿。
“你俩脑子进水了是不是,都成年人了,守着弟弟妹妹,你们做了个啥榜样?弟弟妹妹要护好,但不能上来就拿铁锨拍,真拍坏了你去给他端屎端尿啊?遇着事要沉着,多动动脑子,懂吗?”
老二听迷糊了,“爹,你说该咋办?”
老张翻了翻眼珠子,“今天重点是老五的事,他现在还小,不懂事,你们当哥哥姐姐的要给他带个好头,多教教他怎么做事情。老二的问题等会儿再跟你说,实在不明白就听着你大哥的。老三老四你俩也说说。”
“我一看见那些坏蛋来咱家就懵了,啥也想不起来,说啥啊,《杨家将》里不说了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看见大哥还顾着说话,我就怕别人趁着不注意暗算老大,所以赶紧提醒一下。”
老三建设,上初中了,姊妹五个里面最是眉清目秀,颜值担当,也最是性情,最爱听评书,听了杨家将就当自己是杨六郎,听了水浒传就当自己是武松,老张心里最不放心的其实是这货。
“快点打住,你听评书走火入魔了是不是,脑袋瓜子这么好使,不能往学习上多使使劲啊?”
“那些人就是真坏,专门欺负小孩子,学校里的孩子他们都欺负遍了,连木上学的也欺负,我觉得不应该是羊子的错,那些人就应该都抓起来坐牢狱。”
老四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单名一个“好”字,刚上小学三年级,最懂事最体贴家人,家里所有的家务他干得最多,可以说,家里最受宠的是张好,最能干的是张好,最为家人着想的也是张好。
对这些孩子,老张心里很满意,人一辈子图个啥,就是眼前这场景,儿女争气,平平安安,心心相护,其乐融融。可现在问题转了一圈,妥帖地都在护犊子,那个小鳖羔子张牧旸的问题明显地有隐情啊,大家都自觉忽略不计了。
想想也是,谁没有点啊?自己也有难言之隐,但该点拨的自己不能装糊涂吧?
“你们几个说的都挺好,我觉得吧,这事还木完,五月吃了哑巴亏,可能会生别的事,出了家门多长点心,别吃了亏。羊子回头也想想,为啥这事会落到你头上,你有啥事跟家里人说,大家都帮着你出主意,看看怎么解决好。有啥事跟你大哥学,知道了吧?”
张牧旸鼻头上都出汗了,三哥也是,一到吃饭就到草灰里烧辣椒,辣得人家直出汗。
母亲张金凤回来得晚,帮人家干活一般都是农闲时,现在农忙的时候就得傍黑天下地回来,忙活完了就挺晚了。
吃完饭自由时间,都各回各房。房子刚盖不久,老张打算得深远,七间房,老大住一间,老二一间,老三住西屋,偏房,老四住父母屋的里间,老五跟父母睡一个炕。
夜深人静,张牧旸睡不着,父母躺着说话,他也听不进去。心里装着事,纠结啊。
还是不能说。他担心自己攒的这些钱,被父母逼着退给人家。
大哥二哥辛苦一天,干那么重的活,一天也就能挣四五块钱,还得年底结账,有时候年底也不结账,赶上哪个老板黑心,还不知道被克扣多少,真正拿到手的钱其实是个未知数。
三哥四姐上学需要花钱,一年的书费、学费也就20块钱,新学期交钱,哪回不是老爹出去借钱?自己也快上学了,家里一把就得掏出60块钱。
真说了还要连累张庆国,这倒是小事,他家里好几个姐姐,一根独苗,经常挨打那是怕他出事,熊孩子在家里想吃罐头他娘半夜也能去敲开商店的门,关键是家里也不缺钱。
想想也是,张庆国熊孩子能挨打,主要还是他爹娘太在意,怕他出事,他娘生了5个闺女,才眼巴巴盼来了一个带把的,能不稀罕吗?跟他比比,自己也算是很幸运的,从来都是大哥二哥挨批,自己从小长这么大,爹娘从没打过他一巴掌,也没骂过他一句。
张牧旸一直以为,自己在家不受重视,主要是家里男孩子多,小子难管这是肯定的,爹娘又天天忙着种地挣钱,管不过来。可自己也长大了,总得为家里分担点什么吧?
过几天自己也要上一年级了,这60块钱上谁家去借啊?一想就愁得慌,一发愁熊孩子脑子就短路了,打定主意,坚决不说,想着想着昏昏悠悠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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