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相熟之人的所思所想,场上的陈屿自是不清楚,他正收回单拳,缩在视线内定定看去。
刚刚确如蒋道士所看到的,他用上了柔劲,不过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在交手中他又有了些新想法。
想要验证,于是便用了出来。
场下不乏眼尖的,看得清楚,知道当前这位道人又是位通劲小成。
看年纪,与青衣剑相差不大。
若仅仅只是通劲小成也还罢了,毕竟此刻汇聚了整个广庸的大半高手,道门诸派也都高人尽出。
莫说柔劲,便是度过龙虎关、走通周身路的化劲好手也一抓一大把。
三流通劲在这里实在谈不上多厉害。
不过众人依旧咋舌,因为太年轻。
众所周知,练武不宜太早,根骨都未长开的情况下强行熬炼只会磨损拉伤,留下后患在身,所以绝大多数武人都会选择在十四以后才接触练武。
在此之前,则以教学识字、背记熟悉功诀为主。
这一点在有所传承的大门大派中更是如此,包括蒋道士和钱玄钟都是在十四五后才开始外练。
练功先练体,练劲先练力。
熟读功诀很重要。一字一句都要抠下来柔碎了记在心头,否则行差就错下极易走火入魔、气力逆体。
受道门影响,大部分的武功秘籍都晦涩难懂,夹杂十分多的术语,即便有师门长辈遵遵教诲,一群半大孩子正是贪玩时候,能按下躁动心思去学的其实不多。
更何况记熟功诀后还要外练,打桩站桩是基础中的基础,上手容易,精通却不简单。
在这样一个真实的世界里,不存在什么神体仙胎,天赋异禀者确有,但一开始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要想有所成便全靠毅力与坚持。
一般而言,从一张白纸到临近劲力显化这关年轻后辈大约得耗上数年,之后跨入通劲,劲力小成又是一关。
一重接一重,攀山越岭般,越不过去边上天堑,越过去了则天堑变通途。
“及冠之年,通劲小成。”
“不说顶尖可期,至少十年内有希望掌握化劲。”
有人感叹,劲力三境,一劲一关,以刚化柔四个字不知困住了多少武人,始终未能跨过。
江湖上,自称武人、闯荡武林之人如过江之鲫,但其中约莫仅有三成能达成通劲,显化劲力。然而这群三流武夫,又会有八成被拦在门外,徘徊难进。
等到年岁一长,气血颓败,肉身松弛下来,劲力激发都成问题时更别提破境逆袭,那时候恐怕日日夜夜都苦恼着满身上下的暗伤隐疾。
早没了更进一步的心与力。
……
场上,陈屿展露小成劲力,这次空档了片刻,不似之前那样一个接一个上场挑战。
显然,经过数次切磋,他的实力大体在场下众人心里有了底子,不再盲目自信能拿下。
“徐三鬼那狗东西,当的是满嘴胡言放屁!”
有不久前落败的武人被好友搀扶在一旁,一边揉着肿痛的肋下,一边狠狠骂咧了句,他便是听信了魁梧大汉的说法,仗着自己轻功同样不差,于是上去准备小露一手以惊众人。
结果被两拳打下,肋骨都开裂,此刻敷了草药,依旧隐隐作痛。
“那家伙本就是个混不吝,兄弟你还是别太较真的好。”
旁边有人好言相劝,因为就表现来看的话,魁梧大汉徐三鬼实力不差,虽未掌握柔劲,但在通劲里也算一方好手,眼前这人还真不一定教训得了对方。
这边暗暗议论,陈屿却是一直等着。
直到一位身形健硕的男子提着根齐眉棍踏步走上前来。
“流云棍,刘疆飞。”
刘姓武人显然不是无名之徒,起码在平城有不少人熟知。
他一上场,好些声浪卷起,议论声顿时大了不少。
陈屿站起,简单回应了句,细细听了下,四周嘈杂在他耳内不算问题,精神强大自有这点好,耳聪目明。
听了会儿,大致知晓了对方路数。
眼前这人是平城内某武馆的教习,与他一样,都掌握了柔劲。不过时间要早了数年。
与先前几人相比,这位的经验、实力都要高上不少。
点头示意,下一刻两人倏然动手。
噼啪脆响响彻,混着鼎沸人声,一齐在场中飘扬回荡。
“钱居士,你觉得胜负如何?”
不远处,从外侧来到近前的蒋道士和钱玄钟结伴,一起看向这一处的交手。
闻言,钱玄钟默然稍许,视线在往来不断的两道身影上流转。
“三七左右吧,那流云棍毕竟占了兵器之利,加之早早入了通劲,缠斗经验远不是陈道友能比的。”
蒋道士听着这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实际上他觉得胜率应该还要更低一些,陈道友虽然天赋高,但吃了没兵器的亏,劣势太大。
果然,场上险象环生,正如两人所料一般,陈屿腾挪转动,却始终绕不开对方那一根齐眉棍,呼呼风声中,双掌亦是不敢硬接。
得练门兵器了。
局势不利,他自己反倒不怎么担心这些,甚至有闲心去想旁的。
云鹤功上有兵器练法,山上时他也练过几次,尤其最后几日更是专注打法,对刀剑棍棒都有了一定了解,只可惜观中没有现成的,最能称得上武器的,到头来还是之前从白果匪那儿顺来的狼牙棒。
镶满了尖石铁钉,杀伤不小,但用起来始终不怎么顺手,不可能拿出来在今天这种切磋论武中施展。
那东西一棒子敲下去,人头和西瓜没多大区别。
嘭!
双臂招架,对方显然也没用尽力气在棍上,否则这两条手臂就算废了。
陈屿借力退开数步,看向身前。
他倒是不介意什么,毕竟切磋论武本就不限制,是否使用武器全凭自己。
对方能用,他自己也能,只是没有罢了。
“道长好功夫!接剑!”
呼喊传来,陈屿一愣,旋即便瞧见一把带着剑鞘的长剑从身前落下。
本能的探手接住,而对面,那位流云棍并未阻止,而是面露微笑,手中的齐眉棍捏得更紧。
之前年轻道人没有武器,身为武人的他不愿占太多便宜,所以处处都留了几分余地在,至于放弃用棍……他一身功夫都在棍棒上,真放开了,自己可不是眼前这位道人的对手。
如此一来,他反而松了口气,因为没了顾虑,接下来就可以真正施展一番了。
一旁,陈屿有些哭笑不得,他还能说什么?
说自己本来就没打算用武器?
罢了,都到手里了,用便用吧。
只是这样一来,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逼出自己的腑脏脱胎术……
刚刚就差一点儿,他就要吼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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