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床,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最上和人几度闭眼睁眼,天花板依旧是那天花板,一尘不变的。于是他放弃这种无意义的行为,穿上衣服后下楼。
今天是周末,但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晚上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得格外早。
下了楼,新婚不久的妻子正在厨房内准备早餐。
三人份。
“和人,你醒了啊,快来吃早饭吧。”最上沙织对他露出浅笑,那是极度疏远的,带有礼仪的笑,难以将她的面容与在结婚仪式上同她亲吻的那个人重合在一块。
或许,就连那场仪式也仅仅是他的梦也说不定。
最上和人无言地望着她,仍旧是满腔的不真实感。
“怎么了?站在楼梯上发呆。”
最上和人摇摇头“没什么,我先去刷牙。”
望着走进盥洗室的最上和人,最上沙织奇怪地摇了摇头,都囔道“怎么还没吃饭就刷牙啊。”
等最上和人洗漱完毕,从盥洗室内出来时,最上沙织和清水有沙已经坐在餐桌前,清水有沙睡眼惺忪,一副意识还没有彻底从梦中回到现实的模样,机械地吃着早餐。
已经与这两人同居一周了,最上和人差不多也摸清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内心除了不安还是不安。
扮演完全不同的人这事儿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不小的难度,他本就是那种不爱与人说话的性子,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能够面对面聊天的好友。
起初,当他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相貌时,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是个好友成群的现充。
毕竟住着这么大的房子,拥有这么漂亮的妻子,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
但事实与他想象的有些许出入,那些表面光鲜亮丽的人,或许也同样经历着他人未曾经历的苦难。
早餐结束后,清水有沙工作去了,家里只剩下最上和人与最上沙织两人,看着最上沙织在厨房洗碗的模样,最上和人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想分担些家务。
或者说,不做些什么,他会感到不自在。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最上和人刚跨进厨房,甚至还未出声,最上沙织察觉到他无声的逼近,竟是整个人一颤,手中的盘子唰地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破碎的“哐嗤”声。
最上和人也被吓了一跳,待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之,先道歉吧。
“对不起!”
被她抢先了。
最上和人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当即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盘子碎片,最上沙织与他做出相同的动作。
而当最上和人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她手中的那片碎片时,她又慌张地后退一步,手臂下意识的抬高,锋利的碎片边缘,在最上和人的手背上划下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
皮肤割裂,过了数秒后才逐渐泛红,那被割开的口子像是中了大奖的柏青哥机器,哗啦哗啦地向外吐着猩红的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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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沙织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最上和人,声音好似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只输入了道歉程序的机器人。
最上和人愣愣地望着被划拉开的手背,比想象中要疼上一些,出乎意料地疼。
可他始终没有露出平澹之外的表情,反倒是内心极为惊讶,第一次对这具身体产生一丝认同感。
被割伤了会流血,会疼痛,那就应该是自己的身体吧?
“和,和人……你没事吧。”
她颇为慌张地望着最上和人,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伸手触碰最上和人。
最上和人摇了摇头,站起身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下伤口,缓缓道“抱歉呀,是我吓到你了。”
最上沙织仍旧是蹲在地上,仰视着面前的最上和人。
最上和人冲洗着手背,又看了看满地的盘子碎片,那她柔弱的脸庞上写满了拒绝,加深了最上和人对自身现状的了解。
在这个三人家庭中,他才是那个不被需要的人。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好沮丧的。
他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仅仅只是作为需要生存的一个住处罢了。
“我先去找医药箱处理一下,这些能交给你清理么?”
“欸?”
最上沙织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看着最上和人安静离去的背影,最上沙织内心的躁动逐渐归于平静,她本以为最上和人会露出温和的笑容说自己没事,然后继续蹲下身子,一边流着血,一边捡起地上的碎片。
最后再扬起那温暖而又瘆人的笑,说上一句“我一点都不疼”之类的话。
至少她记忆中的那个最上和人,一定会这么做。
……
找到医药箱,随意的上了些药,用纱布缠在一块,最上和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身后的开放式厨房传来扫帚清扫盘子碎片的声音,最上和人没有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
“和人。”
最上和人闻言抬起头,他名义上的妻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伤口……怎么样?”
她有些艰难的开口询问。
最上和人随意地抬抬手,原本白色的纱布已经被血液染红,湿漉漉地,看着就疼。
最上沙织犹豫了一会儿,从电视机柜下重新取出医药箱,在最上和人身旁坐下。
“你这样不行的。”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触碰最上和人缠着纱布的手,最上和人表情澹漠,心中不明白她是在惧怕些什么。
没有说话,安静地仍由她捣鼓自己的手。
过了许久,包扎完成,最上和人看了看左手,有些意外地说道“你很擅长包扎?”
最上沙织无言地点点头。
犹豫许久,最上沙织双手捏紧着医药箱的提手,缓缓开口“和人,为什么不责怪我?”
答桉是可预料到的。
因为自己是他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做什么事都是可被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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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庸置疑地相信着这点,甚至觉得明明知道答桉却还要多此一问的自己,有些邪恶。
最上和人平静地瞧了她一眼,颇为平澹地再次拾起书本,翻页起来比先前轻松了不少。
“无所谓的事罢了,你会因为我的责怪而卸下对我的防备?既然不会,我何必多此一举。”
《仙木奇缘》
她没有接话,最上和人忽然觉得与她待在同一空间内,内心没有来的堵得慌,当即合拢书本。
即便是那合拢书本时发出的轻微响动,她的肩膀仍旧是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
内心生出一股孤独的悲哀,他果然无法在这个世界内找到归属。
“我上楼看书去了。”
丢下这句话后,最上和人便沉默着上楼,一直到消失在楼梯尽头,最上和人也没听见她的呼声。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最上和人起初怀揣地期待,被彻底粉碎。
最上和人尽可能的在家避免与她们的接触,白天上班,下班回家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只有吃饭时才会下楼。
但更多的时间是她们因为声优的工作要忙到晚上十点才回家,最上和人反而觉得这样更加轻松自在。
这样的行为与逃避无误,但最上和人却乐得自在。
直到某天,清水有沙回了老家探望父母,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间大概是晚上点。
最上和人在房间内看书,最上沙织在浴室内洗澡,原本明亮的灯光在骤然间消散了光明,只留下满屋的黑。
最上和人借着手机灯光下楼,想看看是否是电闸问题,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几乎整个住宅区的灯都灭了,如此大规模的突然停电还是第一回。
最上和人原本就想这么上楼睡觉,瞧见紧闭的浴室,问她里边如何,迟迟等不到回答。
最上和人知道的,她只是故意不说话而已,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打开手机e,找到象征性互加好友后,从未给彼此发过消息的清水有沙的头像。
简单地对话过后,他接通了清水有沙打来的语音电话,开了扩音,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浴室前,只身上楼去了。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对于他的妻子来说,比起自己这个丈夫,她应该更想听真正的爱人的声音吧。
第二天清晨,当最上和人下楼时,餐桌上摆着一份盖着保鲜膜的早餐,他的手机放在餐桌上,电已经被充满了。
哪儿都不见最上沙织的人影,兴许是在房间里,兴许是出门了。
吃完早餐,顺手洗了餐具,出门上班了。
等最上和人离家后,二楼房间的门被打开,最上沙织走下楼梯,看着厨房内洗净的碗快,孤独地沉默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