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初的冬日傍晚,医院走廊的尽头,站着何子木孤独的身影。她目送着逐渐远去的拖着行李箱的几个人的背影,咬紧着牙关,眼里噙着泪。那些人是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箱子里装着的是她46岁母亲尚有生命力的器官。
就在两个小时前,子木接到交警队的电话,告知她何洛洛出了交通意外,请她速来医院。警察并未告诉她当时洛洛的状况,当然,子木也不敢问,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洗澡的小猫咪,跟店长请了假,匆忙赶去医院。一路上,她的心跳快得出奇,仿佛是种预感,可是她自我安慰自己说,应该没事,市区里的速度能有多块,母亲可能只是骨折或者暂时昏迷。
直到医院,当她看见白布下蒙住的人体轮廓,她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紧闭了一会儿眼睛,本希望睁开眼可以消除眼前的一切,可是当所有的事物都纹丝不动地再次映入她眼球时,她才清楚地发现,自己给自己的安慰多么苍白。她的腿麻木无力地走向那张窄窄的床,医务人员掀起白布的一角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紧张到停止。为了看得更真切,为了确认那不是何洛洛,她睁大瞳孔瞪大眼睛,她发现她曾经以为无坚不摧,永不言败的母亲,脸色如纸般苍白,额头上有撞伤的红色伤痕,而表情,竟然像睡着的孩子般恬静。
警察说在高架上,一辆大巴车和一辆小车的超车行为,无意撞击到了何洛洛开的小汽车,导致她的车撞向围栏。其实本来这样的撞击应该无大碍,可是因为是在高架上,一个最低限速六十码的地方,有了速度的助力,所有的碰撞就开始变得致命。洛洛的车胎瞬间爆炸,轮毂断裂,整个轮胎弹出车身,汽车整个儿失去了平衡,侧翻在地,导致了如此严重的事故后果。
警察的声音就在身边,可是何子木却感觉像是从遥远的山涧里传来的,很不真实。她呆呆地看着医护人员再次用白布蒙上何洛洛的脸,脚底突然一空,像坠入了深渊,腿一软差点跌倒,幸好身边的警官扶住了她。
“何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警察说。
何子木没有回答,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眼睛也干涩,眨眨眼,她想哭,却发现没有眼泪。她的脑子里滚动播动着与何洛洛最后告别的一幕——就是一个那样普普通通的早上,在子木刚起床的时候,洛洛就已经要出发去上班了。“我今天下午要去闵行听课,晚上会晚点回来。”洛洛把子木起床后要吃的早点一一摆放在桌上后,抓了一个肉包子装进袋子,就出了门。有谁又能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一起交通事故,就在洛洛赶去闵行的路上发生了。
“何小姐,我们在系统里输入您母亲姓名和身份证号码的时候,发现她签署过器官捐赠的意愿书,您知情吧?”这时走来一位穿白大褂的大夫,身后跟着几个胸前别着红十字会工作证的人,他们的手里提着行李箱,手里拿着一张纸问何子木。
子木茫然地点点头,她回忆起在她小学五年级时,那时她还有一个叫单国勇的爸爸。三十出头的母亲曾经让她陪同着去红十字会填过一张表格,那时负责的阿姨反复向母亲确定是否健康,为何年纪轻轻突然要签署这份意愿书。母亲说没有生病,只是从十八岁那年就想做这件事。那位阿姨当时对子木说等你到了十八岁成年后陪妈妈再确认一次签名,一定要你的同意哦。年幼的子木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原来也有我可以左右妈妈决定的时刻。她又如何知道,母亲的心在十八岁那年已经死了,留着这副皮囊倒不如给社会做点贡献。相比于把一切烧成灰留给老单,当年她宁愿把有用的留给陌生人,让生命延续。
五年级的子木,在十八岁成年前,也有过突然明白了器官捐赠的意义而反悔的时候。每当此时,何洛洛也不知道哪里找来一些有关于这些主题的视频和文章,让子木看。“如果你同意了,那么有朝一日即使妈妈走了,生命还能在别人的身上延续,你若想我了,还能去看看装着我器官的那个人,就像妈妈还在身边一样。多好啊!”这个话题到子木十七岁那年,她突发抑郁症后,何洛洛无暇再跟她提及。直到子木成年,病情稳定后,洛洛再次提出。子木犹豫了一秒,然后就点了点头,第二天跟着洛洛再次去了红十字会。当年那位阿姨已经退休了,工作人员在档案库里一阵忙活,翻出那张发黄的表格,又让何洛洛重新填了一张表格,让何子木在成人子女的一栏签名。子木看了一眼洛洛,母亲带着坚定期待的笑容,朝她点点头,子木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当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如今真的出现她的面前,何子木还是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何小姐,如果您现在不同意了也是可以的。”工作人员扶住子木说。
这是何洛洛十八岁时的愿望,她曾告诉过子木,当时的她并非一时冲动,如果是的话就不会二十多年后仍然坚持。作为洛洛唯一的女儿,她如果不帮她实现,她又怎么对她交待?何子木轻轻摇摇头,还是提起颤抖的手在确认同意书上再次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所有医生护士对着母亲的遗体三鞠躬后,目送着几位工作人员拉着箱子离开的刹那,何子木忽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她依然不敢相信,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后,母亲突然就离开了。没有告别,没有嘱托,在还没看到她抑郁的痊愈,在还没看到她成家立业,在什么都没来得及的时候。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的滑落,却又觉得有种想微笑的冲动;她感觉很充实,却又像被掏空;她感官清晰,看得见那些箱子的远去,听得见箱子下滚轮的声音,却又一刹那无知无觉。何子木软软地晕倒在医院走廊上
何子木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回到17岁的那年春天,自己和母亲在精神卫生中心医院的停车场,母亲坐在驾驶室,手里捏着诊断书,赫然写着“重度抑郁症”。母亲在哭,她也在哭,各哭各的,默契而无交流。从那之后,她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昏暗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她除了昏天黑地日夜颠倒地蒙头大睡,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动力和兴趣。食物失去了原有的滋味,时间失去了原有的质感,唯一有感觉的时刻,是刀片划破皮肤的瞬间,疼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依稀获得释放的快感。
她就像走在漆黑漫长的地道中,摸索着,试探着,茫然着。她也曾看见过一丝光亮,那是母亲的陪伴和温柔。当然,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是母亲感到绝望时的眼泪。她千万次克制伤害自己甚至杀死自己的冲动,在旁人不懂的世界里,拼命地和自己搏斗。
20岁那年,她终于看到了曙光,她敢独自走出家门了,也敢走入陌生的人群了。只可惜她错过了高考,也错过了自己的梦想。母亲说没有关系,人活着也可以有别的梦想。喜欢小动物的子木选择了去一家宠物店应聘,这是一份无需和太多人打交道,也能感受到温情的工作,很适合她。在对小宠物们温柔的抚触中和人们依旧带着善意的脸上,子木觉得自己头顶的天开始亮起来了,日子开始好起来了,她终于不用满怀愧疚地面对母亲日渐佝偻的背影和头顶出现的白发了
可是突然之间,她醒了。床边没有何洛洛,只有苍老的外公外婆哭红的眼睛,还有好朋友菲儿关切的眼神。现实血淋淋地告诉她,她已经没有了母亲的依靠,她得被迫长大了。
在杂乱的房间里,何子木整理着母亲的遗物。
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相册里发黄的老照片,许久不佩戴的色泽已黯淡的首饰,保存完好的余华的一整套书籍,刚启封没多久的她常用的护肤品她坚强的母亲,无论生活给了她什么重击,她都能始终保持尽可能精致地活着。何子木的手指从这些物件上一一温柔拂过,仿佛那上面还留有母亲的余温。视线模糊中,她的手在箱底的触摸到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她拭干眼泪,挪去了压在上面的书,看到一个文件夹里第一张上写着致刘书涵。
刘书涵是谁?她从来没有听家里提过这个人。她轻轻取出文件夹,用袖口拂去边角上的灰尘,拉开了文件夹的拉链,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厚厚的一沓。那是一些印着好看的暗花的信纸,大约有几百张的手写稿,却并没有装订,有些纸张已经发黄,上面本来应是粉色或淡紫色的花色褪得很淡。可是每一张上,都是何子木熟悉的字迹,是何洛洛的笔迹。她移开封面那张——
“书涵你好吗?”她开始读第一封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得了我们歌手班这届的优秀学员奖。幸亏听了你的,选了那首《我愿意》。其实获奖者本来还有你,可是你回香港了,没法回来领奖,所以就让小乐领了奖”
第二封——“书涵你知道吗?我今天在路边看到一只小猫,特别像之前我们在学校操场边遇到的那一只,很可爱又很可怜,我好想把它带回去,可是宿舍管事的老太肯定会跟辅导员告我的状”
第三封——“书涵我快毕业了,可是也不知道该选择哪里的学校。我在上海虽说有家却也没有家,我可以四海为家,却又不敢离开熟悉的区域,突然明白了你说的身不由己四个字的含义了”
最后一封——“书涵最近相亲我遇到了一个很合适的男孩子,各方面都很不错,连茜茜也觉得不容错过。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并肩走着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和他在一起,根本找不到你当年在我身边时的心跳感,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读完了厚厚一沓的信,何子木已经哭成了泪人。母亲曾经也在和她的交谈中浅浅地提起一些自己的爱情经历,她知道有过这么个香港的男孩,却不知他对于她而言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原来这就是母亲一辈子没有找到自己归宿的原因!原来这就是母亲说希望自己嫁给爱情的原因!原来这就是她每每提到要去淮海路母亲总是犹豫不决的原因!
思来想去,何子木还是跟红十字会要了器官受益者的信息。一如母亲所预判的那样,在她离开后,子木只能去寻求母亲生命延续的痕迹,这样才能缓解心里的苦痛。母亲的眼角膜和心脏分别两位受益人匹配成功。心脏的受益人是一位比何洛洛年轻几岁的女性,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生命垂危之际,因为洛洛的捐赠,得以续命,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说受益人家属感恩不尽,如果子木同意,他们很想当面感激,可是子木摇了摇头;眼角膜的受益人和何洛洛同龄,是男性,何子木眼睛扫过那张信息表,受益人那一栏中出现的名字让她眼前一亮——刘书涵。
何子木的手指颤抖着,她指着那个受益人的名字反复跟工作人员确认,得知他是因长时间操作电脑,用眼过度后引起的角膜坏死导致失明。工作人员告诉她,这位刘先生是香港人,从事的是流行音乐录制工作,本来常年定居在香港,因为大陆这几年的流行乐市场前景可期,所以他八年前把自己音乐工作室搬到了上海。不知何时起,他的视力逐渐减弱,然而一直忙于工作没有重视,很长一段时间后突然发现连续几天视力模糊甚至短暂性失明。等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再去就诊,病情已经被耽误了。整整一年,他也没有成功匹配到合适的眼角膜,何洛洛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在绝境中,遇到了希望。
何子木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表格里的名字和母亲那一沓信纸上的名字是同一个人,她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确认。她向工作人员申请见一见这位受益人,工作人员做了记录。在约定好的见面时间,子木将母亲留下的一沓信纸整理好,塞进原来装着它们的那个文件夹,放在包里带去了医院。
一尘不染的眼科医院中,何子木边走边仰着脖子侧头查找刘书涵的房号。终于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他的病房。可能是为了利于患者手术后眼部的恢复,避免强光的刺激,医院的病房里,光线柔和昏暗,窗口垂下的百叶窗遮挡了强烈的日光,房内一盏黄色的灯发出淡淡的暖暖的光。
“请问是哪位?”何子木在虚掩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推开门后,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而深沉,带着浓浓的广东口音。
“您好,我是何子木,是角膜捐赠者的女儿。”子木说着,试探着走上前,看见床上靠着一位男士。四十岁出头的模样,被子盖住的他的身形轮廓显得瘦削,他的眼睛上还蒙着纱布,左手打着点滴,头发干净整齐,只是两鬓略有些白发。即便是手术后的恢复期,他除了几日未打理的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并没有任何病态的邋遢。尽管只穿着病服,也不忘在听到陌生人进来时,下意识地单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平时就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人。
一听到子木说出自己的身份,他的身子立刻坐正了,脸颊因激动略略有些发红,虽然眼睛被纱布遮挡,但子木仍然能感觉到他眼睛一亮的刹那。“啊!原来是您啊!快请坐!”刘书涵手臂伸出作邀请状,露出手腕上银色的链条,那上面刻着ui五个字母。看到它,子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见刘书涵嘴角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露出白皙整洁的牙齿。何子木愣了一下神,看着那嘴角出神,想起了母亲在日记中反复提到的这道弧度,这道曾让她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弧度。
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位护工穿着的工作人员拿着洗干净的餐盒餐具走了进来。刘书涵招呼她赶紧招待何子木,护工阿姨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便礼貌地离开了病房。
“何小姐,红十字会的人告诉我了,您今天回来。我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感激您母亲,也感激您!”刘书涵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刘先生。这是我妈妈的遗愿,我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子木答道,眼睛依旧没有离开他微笑的嘴角。“我的妈妈刘先生,我想给您听一段音乐,您介意吗?”她问。
刘书涵愣了一下,随即本能地点点头。他没有想到这位前来造访的恩人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想难道她了解到自己的职业,她也是流行音乐爱好者吗?如果真的她有这方面发展的意愿,他也很愿意帮到她。即使如此,也无法报答她们母女送他光明的恩情。可是所有的思考在何子木手中的音乐声响起时,戛然而止。
子木打开手机软件中洛洛以前录下的歌,《我愿意》的前奏旋律让刘书涵心弦瞬间绷紧了,更震撼他的是紧接而来的演唱者的声音——那是——何洛洛!那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
“您的母亲叫”刘书涵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那个名字他呼之欲出,但是却不敢脱口而出。
“何洛洛。”何子木平静地说,她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自己完全准确的猜测。
“那洛洛呢?”刘书涵急切地问,话一出口便住了嘴,这是一句明知故问的话,他转而问,“她是怎么走的?”声音哽咽。
“车祸。”何子木依然平静,“您别激动,您的眼睛还没恢复好。”她看到他颤抖的嘴唇赶紧说。
刘书涵的手触摸到何子木递到他手中的文件夹。
“这是什么?”书涵本能地摸索到文件袋的拉链。
“等您眼睛康复了,再慢慢看吧!我觉得我妈妈一定很希望这些能回到您手里,所以我在看到受益人名字的时候,就想见您一面。”何子木解释道。
刘书涵的手指摩挲着文件夹里纸张的侧边,努力克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喉结在颈部上下动了好几次,终于从他半张着的嘴唇中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我当年被我父亲带去了意大利,前些年回上海,我也想找洛洛,可是她留给我的那个bp机号码已经不存在了,我也没有她的手机号码。她留给我的地址好像是亲戚家里的,我去找过,可是拆迁了,我打听了,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我”刘书涵缓缓地诉说着,却再次被自己的叹息打断了,“那您父亲呢?”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下巴像看着天花板,问子木道。
“我没有父亲,他在我半岁的时候就抛弃了我们。我妈妈没有丈夫,我和我妈是相依为命的。”何子木淡淡的语气。
刘书涵的身体再次微微震了一下,把脸转向子木,他带着洛洛眼角膜的眼睛,仿佛透过纱布凝视着她,露出的半张脸上惊讶的神情掩饰不住。“洛洛也是一个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捶胸顿足的遗憾,“我当年真不该顾虑那么多啊!我以为除了我,其他人都能给她幸福”
“事实上,只有您才能给她幸福。”何子木打断了他,她的话,字字掷地有声,扎在刘书涵的心上&nbp;,刀刀见血。“刘先生,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看到您一切平安我就安心了。我母亲的眼睛请您好好爱惜”子木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哽咽着喉头说。
“嘿!”书涵先是点了点头,突然他坐直身子,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喊道,“何小姐,那个,我没有子女,也没有爱人,以后你能不能不叫我刘先生,叫我叔叔可以吗?”他问完这些话,屏住呼吸等着何子木的回答。
“好的,书涵叔叔。您好好养病,我会再来看您的。”何子木脚步轻松地走出了病房。她面带微笑,但眼眶却有泪水滑落。
走出住院部大楼,林荫道两旁的树木光着脑袋,沐浴着冬日温暖的阳光。金色的光芒穿过光秃秃的树枝,洒在子木肩膀上,驱散了她手指尖的冰冷。“没有冬日的萧瑟,哪有春天的盎然?”何子木突发奇想地对自己说。旋即笑了,蹦跳着走出了医院大门,背影活泼又轻松,一如十几年前被母亲牵着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两个月后,在又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在宠物店下了班的何子木背着包哼着小调一路跑出店门,听到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她转身,夕阳里她看见一个身影,白色上衣,黑色裤子,远远朝她笑着。
何子木走近那个身影,也报以微笑。
“书涵叔叔,您好。”
“子木,你好。”
何子木看着那双眼睛,温柔,明亮,深邃,又熟悉。
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妈妈说的,生命的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