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三十年。
国泰民安,民丰物阜,天下太平,政通人和,是以,常年镇守边关的将士也终宣告班师回朝,一时间,喜忧参半,风声四起。
而在京城南边的一座大院内,沈箐箐宛如被吸干了精血一般,软塌塌的半躺在床上,神色不知,只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呆呆的坐着。
饶是此时的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也依旧遮不住她精致的五官,淡烟般的黛眉下是一双大而圆的杏眼,顺势往下是挺直秀美的琼鼻,最后配上一张小而精致的嘴,怎一个绝色了得。
只可惜,此沈箐箐非彼箐箐,虽还是一个模样,可那身子里的主子却早已不是一个主子。
木门开合,一青衣女子踏门而入,抬眼看向坐在床上的女子,鼻子一酸,竟忍不住落下泪来,红着眼将手里的饭菜一一摆好,随哽咽着出声“小姐,时辰不早了,你起来吃些东西吧?”
床上的人没动,事实上,沈箐箐这会正沉浸在自己的神识中无法自拔,别说回答了,连话她都没听见。
自从莫名其妙到这具身子里后,沈箐箐的头就如针扎一般刺痛,逼着她不得不忍着疼把脑海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掰开捋顺。
沈箐箐,沈大将军的嫡女,也是沈府唯一的小姐,自小祖母疼爱,叔伯爱护,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可是,过度的溺爱往往容易毁掉一个人,刁蛮任性、骄躁狂妄、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这些是外人对她的评价!
人品差就算了,最重要的她还是个恋爱脑,自小便对一个叫做刘钰的渣男用情至深,自以为是的认为对方就是自己的真爱,但最终却被渣男伤了个遍体鳞伤,要死要活!
“你莫要再纠缠了,你真当本公子稀罕你不成?若不是你是沈家嫡女,本公子才瞧不上你!”
“成不了亲的女人有什么用?难不成让本公子等你不成?”
“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便滚吧!日后莫要再来打扰我与心儿。”
“你竟敢打心儿,你个贱人!”
“贱人,你若再敢碰心儿一下,我饶不了你!”
“滚!给我滚!”
“”
一句又一句的辱骂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沈箐箐眼下不仅头疼,连胸口都传来阵阵绞痛!
这是原主的情绪,沈箐箐咬牙硬声忍着,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小白硬生生体验了把心痛的感觉,真是够艹蛋的!
被渣男伤透了心的原主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一进家门便得知沈父要回京,因着情绪不对再加上渣男的话不断在耳边环绕,让她忍不住迁怒于沈父,将这一切都怪罪于他,竟当众哭喊着不愿接亲!
于是一顿家法下来,原主就这么死了!
将大致情况完完整整梳理了一遍,沈箐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的疼痛逐渐开始散去,她无力的滑落至床上半瘫着。
额上尽是细密的冷汗,本就单薄的衣裳被汗水打湿的半隐半现,可床上的人却只睁着双眼无神的发着呆。
刘裕沈父…家法…
沈箐箐皱眉,这是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
“小姐?小姐?”耳边的哽咽声越来越大,终是引起了沈箐箐的注意。
她眨了眨略微酸涩的眼睛,慢慢悠悠的对上眼前这双雾蒙蒙的眸子,小声开口道“怎么了?”
眼前的粉衣丫头是她的贴身侍女,名唤琉璃,是沈箐箐两三岁的时候,祖母亲自给她选的陪着长大的丫头。
听到她终于开口说话,琉璃猛地哭了出来“呜呜小姐,你终于说话了,自从老夫人打了你之后,你不吃不喝的,可吓死奴婢了呜呜”
沈箐箐刚梳理完脑海里的东西,这刚不疼了,现在又被这丫头哭的疼了起来,只能连忙开口打断“行了,别哭了,我口渴。”
好家伙,难怪她觉得这般难受,不仅浑身无力不说,连胃里都一阵一阵抽疼,感情这都是不吃不喝饿的,托原主的福,沈箐箐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饿的感觉。
“奴婢这就给小姐端来。”琉璃一听,抬手就把眼泪给擦了,然后动作麻利的起身端了杯茶水过来。
沈箐箐一小口一小口的轻啄,啄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解了些口渴的感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琉璃这丫头秒懂“小姐饿了吧,奴婢煮了粥,这就去端。”
沈箐箐“”
这一起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肚子里没东西的感觉是真难受,沈箐箐现在恨不得吃下一头牛,可惜原主作死,长期未进食的胃可受不了胡吃海塞,沈箐箐没办法,只能端着琉璃给她准备的青菜粥一点一点吃。
等到吃饱喝足,她才终于算是真正的活了过来,解决了胃,她才开始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大概原主的祖母确实是被气到了,光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她都能看到一片片青紫之处,更不要说最受力的背了。
琉璃收拾完碗筷,扭头便见自家小姐正低着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手臂发愣,瞧着那青紫,琉璃心疼的劝慰道“小姐莫怕,老夫人老早就差人送了祛疤膏过来,晚点奴婢给小姐擦伤,日后一定不会留疤。”
沈箐箐放下手,抬眼问道“祖母?”
琉璃瞧了一眼沈箐箐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便小心回答道“是的,来的还是老夫人身边的秋棠姐姐呢。”
秋棠,乃是沈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婢女,这般看来,哪怕罚了原主,这老夫人心里应该也是心疼孙女多一些。
沈箐箐抿着唇不说话,陷入沉思。
琉璃见她问了一句又不问了,便忍不住继续道“其实奴婢看来,老夫人还是疼爱小姐的,不然也不会在打了小姐后立刻送来了药,小姐还是想开些,那刘公子并非良人,小姐日后还是忘了吧。”
沈箐箐一愣,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嗯。”
忘是不可能忘的,一条人命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既然现在自己成了沈箐箐,那么欠原主的,她会一点一点全部收回!
身上的青紫虽然看着恐怖,实则并不是很痛,不过原主确实是太过于娇弱了些,原主是将军之后,理应应该壮实一些,可事实上,却被养成风吹就倒的娇弱身子,身子骨差成这样,估摸着也是家里人宠的。
几不可闻的轻叹口气,沈箐箐便有了自己的思量。
一连好几日,自从沈箐箐开始进食且愿意见人开始,她的门槛就差点被踩烂,沈箐箐再一次刷新了沈家对原主的疼爱程度。
沈家是三代同堂,沈箐箐是最小的一辈,也是最小的一个,而沈老夫人育有三子,大儿子沈长宁,二儿子沈长青,三儿子沈长歌。
沈老爷子一生戎马,自娶了沈老夫人后便再无纳妾,大概是遗传了父亲的优良品德,沈家三子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夫人。
大伯沈长宁,在沈箐箐答应见人的第二天便领着夫人李氏前来看望,彼时沈箐箐正打算下床走走,刚打算穿鞋,便听见争吵的声音由远而近。
开腔的是一道爽朗的声音,夹杂着着急“我说你倒是快些,晚点那丫头又不见人了可如何是好?”
“不着急,箐箐既然答应见人,就必然不会像你说的那般,倒是你,为人叔伯的,能不能注意着点规矩,等下箐箐见了,免不得要笑话你。”这是个温柔的声音,光从声音来看,这人定是个识大体的女子。
男子轻哼一声,倒是声音变得不那么着急了“哼,这小妮子这回可是吃了苦头,对了,我特意买的御和楼的点心你都带了吧?”
女子无奈“带了,你就放心吧,快些走!”
“嘿!你这婆娘,刚才还慢吞吞的,现在竟然还反过来说我!”
“哼,懒得理你,快些跟上。”
“来了来了你倒是等等我啊你!”
“”
一路吵吵闹闹,声音由远而近,沈箐箐正听得有趣,前头琉璃麻溜的跑进来笑着道“小姐,是大老爷和大夫人来看你啦。”
沈箐箐点了点头,将已经穿好的鞋子两脚一蹬踢掉,咻的缩进被褥,再倚靠着抱枕,盖着薄被坐等大伯进门。
沈长宁,沈老夫人的长子,其夫人李氏,两人成亲十余载,名下育有两子,分别唤作沈安岚和沈安朗。
要说沈大爷现在也是京城比较出名的人物了,因为他是沈府如今唯一一个闲赋在家的老爷,是不上进的纨绔子弟?非也!事实上,沈长宁不仅不是纨绔子弟,相反,他还是战功显赫的将军,如今军营内依旧还流传着他的传奇。
沈长宁作为沈府长子,自然是追随父亲的脚步,十三岁从军,二十岁便已经是战功显赫的少将军,年少成名,可谓是风光无限,只是天不遂人愿,十年前,一向军纪严明的沈家军竟然出现内奸,与敌国里应外合之下,我军惨败!
沈长宁重伤昏迷,沈老爷子和沈安岚却是直接正中敌人下怀,落了个惨死的下场,自那之后,沈老夫人便一声令下,强制沈长宁在家休养,小儿子沈长歌挂帅上阵,领兵南下,誓要为父和侄儿报仇雪恨!
于是乎,原本的主帅位置便这么转到了沈箐箐的父亲沈父沈长歌身上,那年,沈箐箐才年满六岁。
刚刚懂事的年纪便与父亲分离,沈大老爷自觉亏欠弟弟,便将这亏欠尽数转移到了原主沈箐箐的身上,可以说除去沈长歌这个亲爹,沈大老爷才更像沈箐箐印象中父亲该有的模样。
所以眼下,这位大老爷也是头一个过来看望的,沈箐箐理好思绪,转头便见一男一女信步而来。
透过窗,沈箐箐往外看去,迎面而来的男子正当而立之年,一身青衫,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其样貌与原主有些相似,抬步间步伐稳健,步伐带风,在他身侧,一名身着素白茶花的温婉女子正轻声与他说着什么,距离有些远,沈箐箐听不清,但光是看那女子两手规矩的放在腰间,便知,这是个极其规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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