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鞋底被人塞了冰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蔓延，沈依云看着她深邃的眼睛，瞳孔颤动，伸手紧紧攥着衣摆，整个人几乎被定在了座位上。
她甚至不是因为穆瑾玥的话，只是因为她的语气表情就惊惧难安。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沈依云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年轻的司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犹豫了几秒，咬牙接着开。
穆瑾玥微微皱了一下眉，从内后视镜看向沈依云。
可能真的是吓到了，沈依云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里，只是表情难掩愤懑和怨恨。
穆瑾玥抬手揉了揉额角，她还以为对方应该会气得让她下车，而不是……像个受惊的鹌鹑一样窝着。
在沈依云准备打她之前，她都是故意激怒她的，就等着她气急败坏的让她下车，到时候跟孔安思说是小女生之间闹了矛盾，随便糊弄两句就行了。
她若说是自己不想去，只怕孔安思又要觉得不高兴了。
至于孔靖……她一开始就没准备顾虑他，反正看他那个样子就是没把沈依云放在心上，也不可能跟她置气，毕竟沈依云姓沈不姓孔，就连崔永文那个外孙，在他心里只怕也是个“外人”。
谁知道沈依云还生了恶念，她也不是软包子，总不可能任人揉捏，动怒的后果就是——把人吓了个够呛。
穆瑾玥决定提点她两句“你还准备带我去？不怕我在你心上人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
沈依云猛地抬头，“你不许乱说话！”
这姑娘永远找不到重点……
穆瑾玥觉得自己这么半天都在对牛弹琴，她干脆只说了“不想让我乱说话，那就找个地方把我放下。”
“不行！”沈依云立马拒绝“要是外公知道了，受罚的还是我！”
“他怎么会知道？”穆瑾玥循循善诱“我可以保密。”
“你保密有什么用？”沈依云像是看土包子一样看着她，不过就一眼，她便因为害怕垂了垂眼皮“王管家的儿子在会所是高管，我带没带你去，外公一清二楚！”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可能把人留到现在！早在开出孔家的时候就把人找个犄角旮旯扔下了！
穆瑾玥“……”
她憋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很好，白费劲了！
没多久，车子停下，司机小声说了一句“两位小姐，到了。”
穆瑾玥下车，面前的会所奢华又透着低调韵味，整体风格略有些眼熟，她眯了眯眼睛。目光上移，看到四个镀了银边的楷体大字。
秦氏会所。
在她身后下车的沈依云一看见会所，连对穆瑾玥的恐惧都忘了，连忙掏出镜子，左看右看了好半天，然后掏出口红补了补，才欢天喜地往里冲。
穆瑾玥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估摸着是有人包了场，这么一路，除了侍应生之外，她并没有看到其他客人。
越往里走，那股子熟悉感越强烈，穆瑾玥微微蹙眉，在走出电梯的时候，终于是明白过来了。
秦氏会所。
临汝那个秦氏会所，和这里的装修大同小异，只是这里多了几分奢华富贵的气息。
旁边的沈依云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穆瑾玥看着她脚下还不足自己小拇指粗的鞋跟，嘴角抽了抽。
顶层是个酒吧，现在天还没黑，频闪灯没开，穹顶开着天窗，阳光从头顶洒下来，暖黄的光线柔和了冰冷的金属色装饰物，吧台后站了名少年，手里酒瓶翻转着，引得面前围着的一群小姑娘频频尖叫。
他模样生得很好，微微上挑的眉眼邪肆又帅气，风流不羁。不过他显然不是调酒师，一双大手骨节分明，带着养尊处优才有的白皙细腻，大幅度的动作扯动外套，露出的手表都价值连城。
也就眨眼的功夫，他手里多了杯粉色的鸡尾酒，阳光折射出粼粼波光，有一种璀璨浪美的精美，少年用镊子夹了片柠檬做装饰，细长的手指轻轻端起来，递到最前面的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生得也不错，小家碧玉，但在周围一群莺莺燕燕中就略显平庸，丹凤眼，化着淡妆，虽然被朋友拥簇着挤到了最前面，但她明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等人。
“妃雅，知道你不会喝酒，这杯度数低，你尝尝看。”彭烨霖眉梢上挑，风流倜傥，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引得旁边围观的女孩子都脸红心跳的。
只可惜，正主的心思没在他身上，很敷衍地答“等会儿的，依云马上就到了。”
沈依云来不来，跟她尝不尝酒有什么关系？
旁边有个女生看着那杯粉色的鸡尾酒，嫉妒的撇了撇嘴，觉得钟妃雅就是在拿乔，偏偏男生就吃这一套！
彭烨霖眼底划过一丝失落，正要再劝，钟妃雅眼眸徒然亮了，猛地推开人群就跑了出去。
“依云！”钟妃雅跑到沈依云旁边，她比沈依云矮了半个头，看她的时候要微微仰着头“你终于来了，秦少都到好久了。”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最靠近内侧的角落。
顶层哪哪儿都热闹，就那一小片背光的地方像是被隔开了一样，安静得出奇，接着光亮，隐约能看见一个坐着的身影。
沈依云很激动，“妃雅，谢谢你，我先过去了！”
钟妃雅笑眯眯的松了手，“去吧去吧，记得下回请我吃大餐。”
“一定！”
饭是必须得请的，要是没有钟妃雅，这接风宴也根本聚不起来。
秦少爷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儒雅和善，但骨子里却是冷漠的，生人勿进，只有彭烨霖这么一个关系亲密的发小，因为他小时候被推搡的孩子撞进河里，是彭烨霖救了他。
彭烨霖喜欢钟妃雅，所以她求他帮秦少爷办个接风宴的时候，彭烨霖答应了，秦少爷也来了。
吧台前，彭烨霖垂下眼睫，端起那杯粉色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甜的，几乎没有度数，他皱了皱眉，放下杯子。
“彭少，心情不好的话，要不要去那边喝一杯？”有个身材极好的美女凑上来，冲电梯的方向偏了下头，语气暧昧，暗示意味十足。
会所顶层是酒吧，楼下就是客房，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彭烨霖笑了一声，眼尾轻佻，他伸手挑起美人儿的下巴，微微凑近，指腹在她下巴上极其小幅度的摩挲了一下，左右端详着。
女生红了脸，垂下眼睫，样子楚楚动人。
彭烨霖勾起唇角，正要说话，门口的方向传来骚动声，他侧目看了一眼，微微一怔，瞳孔颤动着收缩，挑着女生下巴的手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松开了。
门口的位置正好是穹顶窗的边缘，阳光把半面照亮，阴暗和光明泾渭分明，像天堂和深渊的鲜明对比。
少女踩着暖阳走来，那张无双面容一点一点被日光点亮，离得远，她眼底凉意并不明显，周身清灵干净的气质更加出尘，好似和这浮躁尘嚣格格不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空灵仙气。
上层社会不缺美人儿，只是美到这个程度的，也不多见。
气质像仙，那张脸却像极了妖精，矛盾的气质杂糅得分外和谐，只一眼就能勾起隐晦的猎奇心理。
众人回神，马上就有人凑上去了。
“美人儿，有点面生啊，不知道你是跟着谁来的？”
这群人，玩得是疯，但是很有分寸。
穆瑾玥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公子千金们，没找到沈依云的身影。
她跑得太快，穆瑾玥懒得追，闲庭漫步的走过来就找不到人了。
她言简意赅的回答“沈依云。”
“沈依云？”刚才发问的人笑了，态度却不似方才的轻佻，“原来是这样，不过她应该是去找秦少爷了。”他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又压低声音道“放心，没一会儿就能回来。”
穆瑾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一片空旷昏暗的区域看到了沈依云，也看到了坐着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她的方向，穆瑾玥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还有沈依云做小伏低、讨好的表情。
穆瑾玥眯了眯眼睛，突然问道“秦开阳不喜欢她？”
“是啊，”这都是公开的秘密，少年也不避讳“要不了多久，秦少爷就该让她离开了，毕竟之前……”
少年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人尽皆知的八卦，穆瑾玥却没停下去，而是微微皱了皱眉。
真的是秦开阳！
之前听到‘秦少爷’三个字还没多想，但是走近秦氏会所，看着熟悉的装修，她不自觉就想起来了上次在临汝的秦氏会所撞见的秦开阳。
还真巧。
只是这个家伙，好像和傅彦认识，还有点恩怨……
穆瑾玥有些头疼了，她抿了抿唇，转身，准备趁秦开阳没看见她之前离开。
“诶？”
刚才搭话的少年一愣，什么情况？这人是要走？不是刚来么？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穆瑾玥已经快步走到电梯门口了，她抬手，手指还没碰到电梯按键，旁边蓦地出现一道身影。
“小小姐，老爷有令，您不能提前离开。”
他话音落下，穆瑾玥手指也按了键，指腹下的图标毫无反应。
“电梯已经停止运行了，等秦少爷的接风宴结束，我们会重新启用电梯。”
穆瑾玥偏头，看向那张和王管家七分像的脸，冷声道“我可以走下去。”
“楼梯也已经封锁了，”对方笑容像是精心丈量过的，说话的语气温和，毫无攻击性，“您现在的可移动范围只有顶层。”
“秦氏会所是孔家开的？”穆瑾玥眉眼寒凉，带着淡淡的锐气，“别忘了，秦家的少爷还在里面坐着呢。”
“小小姐放心，老爷已经和秦老爷商量过了，今日便把会所包下来，算是为秦少爷接风。”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秦老爷有意与沈家联姻。”
穆瑾玥收回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若是时间倒退到二十分钟之前，她绝对不会踏进秦氏会所一步！
……
“怎么回事啊？祥子，你这是把美人儿吓跑了？”
“滚滚滚，”刚才和穆瑾玥搭话的少年也很郁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人就走了。”
旁边的人嘲笑他“肯定是看你长得丑。”
“小爷丑？放屁！”少年啐了一口，又摸着下巴感慨“不过刚才那个女生真是太他妈好看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离近了，我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他最后下了总结，“那绝对是个妖精啊！”
“你他妈可别炫耀了，老子都没能近距离说句话！”
“没事，”少年挥了挥手，“那姑娘是沈依云带来的，一会儿去问问就知道了。”
他话才说完，沈依云就灰头土脸的过来了。
偏偏少年没眼力劲儿，看不出来她的狼狈不堪，还在扯着嗓子问“依云，你带来那姑娘是谁啊？”
沈依云早就忘了穆瑾玥这么个人，一心只有再次被秦开阳拒绝的悲伤，此时一听他问，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看着周围一双双灼亮的眼睛，悲恸顿时化为妒火，阴阳怪气道“你看上穆瑾玥了？”
她语调奇怪，少年有点没听清楚，“她叫什么？什么锦悦？”
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沈依云立马闭了嘴，缄默不言，任凭少年怎么问她也不说。
她这拒不配合的态度，周围的少年们都有些急了，。
“你快说啊，她姓什么？是哪家的小姐？”
“锦悦？我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你怎么不说话啊？她叫什么锦悦啊？”
“……”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沈依云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怨恨，更多的，是嫉妒。
她何时受过男生的这般追捧？现在这群人都围着她转，却是为了打听另一个人的消息！
钟妃雅好不容易挤进来，护在沈依云面前，冷着脸呵斥面前的人“你们干什么啊？你们想知道那个什么锦悦的是谁，直接去找她不就行了么，都围着依云干什么？”
她的声音很大，因为愤怒还有点尖锐，撕破了空气一般的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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