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承明帝对他提过,不过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总不好全靠别人,林江想着,自己也要多费心才是。
姜玫见状便知父亲的心思,提醒道“父亲在官场中,就没有叔叔伯伯替哥哥说亲么?若旁人不提,父亲也可以主动问问嘛!”
姜玫这么一提,这事还真很快定了下来,女方是林江同僚的女儿,才刚刚及笄,因为随父亲外放,所以尚没有定下亲事。两家儿女都不小了,婚期就定在今年冬天。
长子的亲事定下来了,上官谨也没有更多需操心的,除了官场上的事,便准备着上官谨娶妻,和姜玫的嫁妆等物。这样一来,时间便也匆匆到了夏天,宫中传出消息,太子妃诞下皇长孙,皇帝大悦,下旨大赦天下。
姜玫细心,先前听说太子妃与陈良媛前后脚有孕,如今,已经昭告天下皇长孙降生,却没听说陈良媛如何了。稍微留心打听了一回,便听说陈良媛难产,母子都没活下来。
先前从姜翡那里听说,陈良媛意图偷换皇嗣的事,姜玫还不大相信,有些怀疑是李云倩母女编的故事,如今听说了陈良媛一尸两命的事,心道这事说不定是真的,否则,就算陈良媛有罪,也不至于连累刚出生的孩子。
又到七夕时,这回是上官谨带姜玫出门,姜玫心道,哥哥四月里才定的亲,这回必定是要陪未来嫂嫂的,心想还好叶洵多半也会约她,否则,只能自己呆在家里了。才这样想着,叶洵就送了信来,说他兄长病重,今年不能同她去七夕会了,姜玫虽有些遗憾,也能理解叶洵。
姜玫原本都想好自己留在府中了,上官谨却不同意,他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七夕会,自不愿妹妹独自留在家中,听到妹妹的顾忌,上官谨顿时拍了拍胸口,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同贺姑娘说好了,今晚我们陪你一道看七夕会。”
“……”姜玫斜了兄长一眼,不是,有哥哥嫂子带着弟弟妹妹一起逛七夕会的,但没见过哥哥和未来嫂嫂带着妹妹逛的吧!未婚夫妻逛七夕会总要说些私密话吧,她总不能看见哥哥同未来嫂嫂说话,便把脑袋往旁边撇吧!
话虽如此,但上官谨都说到这份上了,姜玫不好再拒绝,只得与他同去,之后,她发现,先前那些全是她想太多了。到了街上,哥哥给她买小零食,嫂嫂给她买小饰品,两人都在照顾她,总体感觉么,姜玫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总觉得他两人像老夫老妻照顾女儿。
看过摘星楼的表演,又放了河灯,许清涟已经远嫁乌羽国,今年的表演似乎也少了些色彩,瞧着时间晚了,上官谨将贺思妍送回贺府,这才带着姜玫回家。
七夕节没有同叶洵一起过,姜玫将七夕会上买的东西挑了些,让人送去给叶洵,便当他也去过七夕会了。
叶洵没有回信,过了两日,叶家传来消息,叶辙因病重过世了。
安国公世子叶辙虽不在京城三大才子当中,但若论才华,这三位才子还不敢与叶辙论长短。听闻叶辙出生时,便有游方道士断言,叶辙是文曲星降世,十四岁时,就已经是本朝年纪最小的进士,偏偏他又生在国公府,小小年纪封了世子,旁人提到,都只有夸赞的,唯独,身子不好。
姜玫记得,去年三月间在大福寺遇见叶洵,当时他就是去寺里替叶辙求药的。叶辙自小身子就不好,叶家堂堂国公府,太医也好,民家名医也好,不知请了多少,可娘胎里带来的病没有法子,勉强撑到二十岁上,还是早早过世了。
姜玫对叶辙没多少印象,叶辙因为身体不好,寻常并不出门,姜玫只见过叶辙两回,同叶洵在一处,是个温和俊秀的男子。姜玫知道,叶洵同叶辙感情深厚,叶辙过世,叶洵必定心里难受,只是按照习俗,不说她与叶洵定了亲,便是没有,未出嫁的女孩子也不能去别人家吊唁。姜玫担心叶洵太过忧心难过,也只能写了封信,请上官谨带给叶洵。
姜玫再见到叶洵,已经是九月里了,庄子上的玉米到了成熟的季节,叶洵给姜玫送了些。姜玫本担心叶洵太过难过,见他虽然瘦了些,但已经开始打理旁的事,才算放心了些,道“许久没见你了,一向可好。”
叶洵却比姜玫想象的冷静,一面将玉米递给下人拿去厨上,一面同姜玫往里走,道“你别担心,我很好。”停了停,接着道,“大哥身体一直不好,家中遍寻名医,都道大哥活不到及冠,反倒是大哥一向豁达,虽不能习武,书却比我们都读得好。”
“叶大哥,是有大智慧的人!”姜玫听着,也忍不住感叹一句,她与叶辙没见过几回,却读过叶辙的诗词和文章。与许多年轻读书人挖空头脑的堆砌辞藻不同,叶辙的诗自有一种洒脱的气质,又广读诗书,自不是寻常堆砌的文字可以相比的,也许这就是叶辙不在才子之名,却从未被人忽视的缘故吧!
“是啊,阿爹和阿娘常为大哥的身体烦心,反倒是大哥常说,人生来便有死去的那一天,明白这个道理,便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叶洵提起兄长满是敬佩,这个兄长教了他许多道理,比如乐观、比如坚定,“其实,大哥每一天都活的辛苦,我们做亲人的,只盼着他多活一天,却一天半天的罪,都没法替他去受,这样一想连自己都觉得自私的。”
姜玫没听过这个说法,毕竟她还未及笄,有谁会希望未成年的少女会懂得这些深沉的无奈呢?姜玫不知该怎么劝叶洵,只能转移话题,道“今年的玉米长得可好?先前听你说,今年有不少人跟着种玉米了。”
叶洵其实已经想通了,只是听着姜玫的问候,便自然而然的提了些。父母还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中,他不愿再叫他们忧心,只是他也想同人说说,这才对姜玫提了些。当然,他说这些,也不是叫姜玫忧心难过的,姜玫岔开话题,她便接着道“是啊,去年施粥,有些人分到了玉米粥,便道虽不及米粥软糯香甜,却能顶饱,今年便也有不少人打听玉米。何况种玉米不必良田,坡地上也能种植,我前些时候去郊外,见有些山坡上也种了玉米。”
说到这个,姜玫有些不明白,叶洵种那些海外来的蔬果,除了新奇些的,拿来自己吃或是送人,似乎也不大在意赚钱,就像玉米,今年有人上门讨种子,他一文钱都没收,就将种子送人去种。以前虽有疑惑,但也一直没有机会问起,今日正好说起,姜玫便顺着问道“叶哥哥,你为什么花那么大力气去种这些蔬果呢?我瞧着,你也不图赚钱啊!”
叶洵没料到姜玫问这个,既姜玫问起了,他也没打算敷衍,道“我有个小叔,你知道吧!”
“嗯!”姜玫点头,叶洵父亲那一辈,一共兄弟三人,叶洵的父亲是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安国公,二叔便是叶伟的父亲,早年考取了功名,在户部供职,而叶洵的三叔,姜玫只听说过,安国公府的三老爷叶绍阳做着海上的生意,后来有一回出海,便没回来。姜玫知道海上的生意赚钱,哪怕赋税是其他商税的数倍,也让人羡慕不已,也是这个缘故,即便出海的生意九死一生,也有人前赴后继。
“我年幼时,小叔还在,每次从海上回来,便会带来许多中原见不到的东西,像那玉米洋柿子的种子,像那琉璃镜子,还有万花筒之类的。你也知道,叶家本是寻常农家,后来祖上读书习武,又赶上乱世,才有了如今的安国公府,在老人家看来,我阿爹习武,我二叔读书,都是正业,偏偏我小叔只喜欢做生意,还偏偏喜欢那海上的生意,为此,祖父便觉得小叔不务正业,每次小叔回来,都要被祖父一顿好骂。”
叶洵叹着气,“我十三岁时,我小叔最后一次回家,当时我小叔已经是而立之年了,既没有官职,也没有娶妻。祖父已经过世了,阿爹不像祖父一样责骂小叔,可也忍不住苦劝,可小叔还是坚持不肯留在家中,之后,我忍不住问小叔,到底为什么,非要往海上去讨生活?在家中不好吗?”
“叶小叔怎么说?”姜玫从小到的,没遇到过什么让她十分执着的事,听叶洵说起,她也好奇,是什么原因,叫叶家小叔如此执着,不愿听父兄的劝告。
“小叔说,我们祖先,看到的仅仅中原一片,到了秦皇汉武,才知巴渝岭南,到咱们现在,西域也年年朝贡。古人尚且一代比一代看得远,难道我们眼中还仅仅看到一个大锦吗?”叶洵说起叶绍阳,忍不住有些感触,“后来,小叔对我说,我们中原种植小麦,南边种谷子,可海外,种的便是玉米,既不需上好的良田,也不需精细栽培,那玉米便能让许多人饱腹,又说种种风俗,与中原不同。那时我尚小,可听小叔说起,总觉得与海外交通,也不是无用的,小叔做的,也不是父亲祖父所说的无用之人。”
姜玫有些明白了,叶小叔那么多年,想必也花了不少力气想说服叶老国公和叶国公,可他们依然不愿相信,叶洵想要说服父亲,自然要用事实说话,“所以,你才自己去种那些蔬果,是想证明,叶小叔不是游手好闲无所作为?”
姜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叫叶洵有些高兴,道“嘴上说的话,小叔不知说了多少,便是银子和珍稀物件,也少不了年年往家里搬,可见阿爹和祖父看重的并不是那些珍宝和银子。阿爹和祖父都有忧国忧民之心,若想证明小叔所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就要证明它能利国利民,珍宝什么的,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更高的价值,但民以食为天嘛!粮食、蔬果总是民生所需啊!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后来,小叔出海再没回来,我便下了决心,要将这件事做成。”
姜玫点点头,这话没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那今年玉米长得可好?”
“去年开了个食肆,洋柿子那些也好,玉米也好,多少赚了些钱。想着去年冬天的雪,我今年多种了些玉米,若是卖不掉,先存起来也可以,况且,先前让人试着用玉米酿酒,也成功了的。”叶洵简单提了提自己的计划,“我打算跟做海上生意的联系一下,托他们带些海外的东西回来,不过这个不急,咱们慢慢来就是。以前总觉得大锦国富民强,海外来的东西不过锦上添花,去年同老师出去游学,才知道许多百姓依然过得苦,我想着,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这也好啊!”姜玫表示赞同,“我阿爹先前送了我一个庄子,在江南那边,若是有南边种的果蔬,也可以种到那边去。”
“果真!”叶洵眼睛一亮,他还未成家,家中虽不会短了他的吃穿用度,但手头的产业却没什么,除了祖母给的庄子,便是兄长资助他开的食肆。他也知道有些蔬果不适合京城种植,像洋柿子、像红莓,也就庄子上有温泉才能种活。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也没去过那边。”姜玫后来问过姜翡,才知姜翡进宫时,父亲也确实送了她一个庄子,连还没出嫁的姜碧也有,因着姜翡和姜玫的都给了,姜励便也提前给了她。知道这些,姜玫才算安心了些,她不贪那庄子,但她在意父亲的疼爱,所以阿爹送她,她便收下了。
“只是,那是你的庄子,我用不太好吧……”叶洵多少有些顾虑,他与姜玫虽定了亲,但毕竟还未成亲,用未婚妻的庄子,旁人听了怕要说他手伸得太长了吧!
姜玫一听便知叶洵的顾虑,想想这么说似乎确实有些不妥,便道“不如,我同你买些种子吧,再让人拿去种,左右你手上也没有多少种子,我拿去种些,也占不了多少地,权当种给人看,顺便再收些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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