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无辜早夭,只怕皇祖父心里十分心疼!”萧扬欢浅笑道,“何况若是宁王真的倒下,四皇叔岂非独霸朝务了!”
杨淑妃恍如梦醒,昌隆帝疑心深重,怎会安心诚王独大!她思忖片刻后明白了不少,长舒一口气,“听你这样说,我倒是知道怎么做。也罢,听你一言,左右娴元出嫁,杨家得用,本宫办事不利,最多斥责一番!”
萧扬欢淡笑不语,这话,杨淑妃说的倒是实诚。后宫她之下,便只有贵嫔一流,都是早早失了宠,安静度日的,眼下也只有她能担得起内廷诸事了。而且,这些事情杨淑妃未必不清楚,不过是想来向她求证一二。
只是如今这地步,有些话,她需得点拨一二了。
“如今德妃死了,宁王无母,皇祖父制衡朝局,只怕是要扶持宁王的。”萧扬欢淡淡道,“而杨家毕竟是第一大世家,杨侍郎此番南下立下不小的功劳,大姑姑下嫁徐家,徐家即便是老太爷致仕,可张家、魏家、王家也都是徐家的姻亲。”
杨淑妃被这一番话无端激起了一身冷汗,心思转念间,想起了至今蛰伏江南的沈家。
当年的沈家煊赫更甚今日的杨家,若是昌隆帝有此之心,那么眼下她的一举一动需得更加小心。
“杨家的家主之争,只怕不能那些早定下来。既然皇祖父下旨赐婚杨家姑娘定为宁王侧妃,杨家二老爷有心争夺家主之位,也是寻常之事!”萧扬欢淡声道,“杨家出乱子,娘娘可勿要太忧心才是!”
杨淑妃深吸一口气,“这个自然,说起来父亲也病了多日,也是因此事之故!只是家中兄弟不和,图惹人笑话!”
杨家想要令昌隆帝安心,要么杨淑妃这个恩宠有加的淑妃娘娘消失,要么杨家不和闹得很不堪,甚至动摇杨家的根基。不然,就算是杨家不想入局,昌隆帝有的是法子,让杨家不得不卷入其中。
萧扬欢浅笑,“名声而已,何况兄弟起争执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便是天家,也不能例外,何况杨家!”
杨淑妃不过一句心里话,未必不知道名声自然比不性命。
送杯杨淑妃,萧扬欢叫人备上东西,送去了立政殿。
萧扬欢取了一支箜篌细细调音,这些日子时不时拨弄一二。
郑嬷嬷有些不解问道,“娘娘素来疼爱公主,公主不亲自前往看望娘娘么?”
“方才淑妃娘娘说,皇祖母已经闭门谢客,连德妃和五公主之事都不能做决断。若是本宫敲开了立政殿的大门,皇祖母的名声只怕受累,若是如此,本宫岂非不孝!”放下箜篌,转头吩咐谷秋穿乐师过来,指点乐记。
郑嬷嬷见她如此,对德妃和五公主丧仪丝毫不避讳的样子,隐隐记在了心上,带了东西往立政殿去。
去的时候,李皇后正在软榻上浅眠,崔嬷嬷上前轻声喊道,“郑嬷嬷来了,汝安公主让她带了东西来看您!”
李皇后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传郑嬷嬷进来。
“承欢宫里一切可好?”
明明是极为寻常的一句问话,可郑嬷嬷却听得脊背发凉,她自然是没有忘了李皇后让她到萧扬欢身边伺候的原因。
“公主自进了启元殿再没有回来过,期间朱公公被指了去照顾吉安侯府二公子,白妈妈顶上后,又被指了去照顾徐家的小公子,最后是重锦陪着公主。”
李皇后淡漠的扫视郑嬷嬷问道,“怎么,是你伺候的不好么,公主竟然没有传唤你贴身伺候?”
郑嬷嬷闻言心头大骇,想起萧扬欢在她临行前说的话,“嬷嬷是替我安定后方的人,若不是要去立政殿,我是不放心你离开的。”
霎时便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立马诚恳道,“公主说,她不在宫内坐镇,崔良媛毕竟是旁支,让奴婢照看郡王和县主并宫里的娘娘主子们。便是朱公公也接着照顾宁二公子的由头,被白妈妈换了出来。”
李皇后的目光好似千斤重,压得郑嬷嬷直不起腰来。
“罢了,便是你跟着去了,也会被撵出来的!”李皇后颓然道,“公主可有什么话要你转达本宫?”
郑嬷嬷连忙道,“公主说,既然娘娘病了,又拒绝了淑妃娘娘的探望,她只怕不便来。吩咐奴婢挑了适用的东西给娘娘送来,待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来看您!”
说罢,李皇后客气两句,就将她送走了。
崔嬷嬷见李皇后拧眉不语,很是烦恼便问道,“娘娘可是觉得公主有了异心?”
李皇后摇头,“阿难再如何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何况当时的情况,我不进去才是正确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李皇后总觉得不安。
崔嬷嬷见她便安慰道,“公主是您瞧着长大的,比起德妃和宁王,她自然是向着您和诚王。不过是小孩子不会表达,关心则乱而已!”
“但愿如此!”李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两日身子似乎越发的沉。
两日后的黄昏,萧扬欢将乐师送走,理了理衣裳,叫了谷秋随侍往启元殿去。
才跨出殿门,就看望落日余晖,将院中的茶花染上一种蜜色,不见靡靡,倒觉得格外贵气。而整个天空被晕染的极为靓丽炫目,整个皇城都被渡上了淡金色的光芒中,更显孤寂庄严。
她对宫人摆摆手,不打算坐轿撵,承欢宫到启元殿不算远,走过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谷秋慢了萧扬欢半步,陪着她出了宫门。
“天色好了,公主也不爱坐轿撵了!”谷秋笑道。
萧扬欢浅笑,“冬日寒冷,自然不愿意走动。如今天气好了,更应该走动走动,往后这样走路的日子不会少的!”
二人又行了一段路,遇上了一对巡逻的侍卫,带他们走远后,萧扬欢浅声问道,“查的事情如何了?”
谷秋摇摇头,“所有的人证和物证都没有,仅凭一句话,是不能定罪的,何况还是那样的身份!”
对此,萧扬欢倒也不意外,“罢了,她手段自然老练熟练,若真是留下什么证据,我还真不敢用。”
“公主,那?”
眼看就到了启元殿,萧扬欢抬手止了谷秋的话头,“任她手段再老练,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说罢,就进了启元殿中。
赵常见她来,赶忙迎上来,“公主是来取书的?”
萧扬欢颔首,“嘉清姑姑病了,闲来无事,寻两本书看看!烦劳公公替我寻两本将乐器的书来,最好是讲箜篌古琴的书。”
话音在落地,书房的门被打开,却是一身家常衣裳的昌隆帝,“既然来了,陪朕说说话。”
萧扬欢福礼之后进了书房,不经意的打量起昌隆帝,明明还是那个人,却不知道什么背脊弯了,走路也缓慢的带上了一层暮色。
“听你说,这两日在寻乐师学箜篌?”
待坐下后,昌隆帝如是问道萧扬欢。
萧扬欢含了一抹浅笑道,“孩儿不甚通赏乐之事,寻了乐师研习一二。”
“可有所得?”昌隆帝缓声问答,对萧扬欢不守孝礼并不怪罪。
“孩儿闻得箜篌引一诗,觉得甚为贴切。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萧扬欢答道,“曹植这首词中所描绘甚是得孩儿心意。”
“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昌隆帝诵读之后,颇觉感慨。
萧扬欢见他默然不语,侧首问道,“皇祖父不喜欢箜篌么?”
自然不是,从前李皇后命她熟练箜篌时曾说,所有乐器中唯有箜篌最得昌隆帝的心意。因为他所垂青的女子中,曾有一位弹奏箜篌的记忆堪称大家之技。
“箜篌音色多变,清脆又和缓,淡漠又丰富。前朝有诗人曾言,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可见箜篌音色绝妙。”昌隆帝道。
萧扬欢笑道,“那待儿臣习得箜篌时,定要弹奏给皇祖父听。”
昌隆帝含笑不语,祖孙二人闲聊片刻后,赵常寻得书,萧扬欢便起身离开。
次日一早,昌隆帝便下旨让杨淑妃按着贵嫔的仪制为德妃治丧,而五公主则是以嫡公主的仪制治丧。
消息传到承欢宫里的时候,萧扬欢将才打开昨日从启元殿中取来的书册,闲闲看着。嘴里却念叨着,“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好歹也是承欢膝下多年的女儿,怎么舍得死后不保荣华呢?既然觉得生时受了委屈,死后必然不让她再手委屈,何况还有人须得仰仗这些许恩典得以保全自己!”
此刻,耳边又想起了三十二道钟声,声音沉闷而悠扬,这是为五公主报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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