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将皇庄的事情并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末了加上一句,“此事是庆宁县主的心意,殿下觉得可行便让郑嬷嬷去办。后来查了账目才知道,并非天灾,却是,殿下恼怒之下,已经将庄头送去县衙处置了!”
元康帝闻言,却是笑道,“到底是孩子,区区小事闹得这般大。不过既然证据确凿,按律处置了就是。”
福全却犯了难,“皇上,那庄头是崔嬷嬷的侄子。”
“谁?”元康帝正要送往嘴边的苦茶手一顿,“崔嬷嬷!”
在立政殿用晚膳的谢皇后,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不禁笑道,“在家时,大伯父和父亲对阿难就十分称赞。你们都说她莽撞行事,本宫倒觉着她是故意的。”
伺候晚膳的于妈妈轻声道,“娘娘觉着公主故意,那公主意在何为?”
谢皇后想了想才道,“淑太妃和贤太妃放在内廷的手太长了,正好借着皇庄的事情,整顿一番。”
于妈妈道,“可是淑太妃尚且还领着内廷事务,咱们若是动了皇庄,只怕那边不会坐视不管!”
谢皇后眼里露出几分厌烦之色,大宫女安容间谢皇后停著不用,悄然道,“先帝过世前,曾令淑太妃暂关内廷诸事,是因为孝仁皇后身子不好的缘故。而今,皇上登基,您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你说的对!若是太妃再操心这些事情,不能安享晚年,岂非是皇上和本宫不孝。妈妈去往家里送个消息!”谢皇后端庄秀气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
于妈妈闻声而动,往谢家递了消息。
次日早朝上,元康帝才坐下,就有人弹劾谢皇后不孝。元康帝顿时生出了几分牙疼的感觉,这事儿来的莫名其妙,谢皇后虽然算不得什么上佳皇后人选,但是不孝这指摘来的太过匪夷所思。
“曹御史慎言,皇后自进了天家,言行端庄,待下宽容,守孝期间从无不孝之举,朕与皇后从急成婚,为皇考冲喜,可见皇后孝心!”
“淑太妃乃先皇正一品后妃,如今皇上临朝,太妃理当颐养天年。但还要操心内廷诸多繁杂之事,如何能在寿康宫安养!”曹御史冷声道,“谢皇后即是一国皇后,自当为天下女子表率,皇上以仁孝治天下,皇后更应当奉养太妃。如今太妃日日操心,接连传唤太医,可见不堪重负。”
“而如今,皇后不见侍奉,也不见问询,难道不是不孝!”
听得曹御史重提内廷之事,元康帝倒有几分释然,这事儿争论不少时候了,谢皇后也曾提及内廷之事不该由淑太妃处置。
但是,谢皇后协理内廷的时候,总是频频出错,他也意识到了谢皇后未必能妥善处置内廷。与其由着谢皇后理事之后出岔子,索性让淑太妃再带些时候,等谢皇后熟悉之后,再做打算。
于是,谢皇后的要求便压制了下来。
原本还老神在在听争执的谢尚书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正色对口若悬河的御史问道,“曹御史此言何解?我谢家教道女儿侍奉婆母当事必躬亲,但你此言,可是将淑太妃比作孝仁皇后?”
曹御史一个不察被谢尚书怼的哑口无言,他的那张嘴,张张合合好几次,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尚书却不肯就此罢休,“淑太妃位属妾妃,皇上为表淑太妃尊,顾全杨家河徐家的颜面,已经将其挪进贵太妃可居的寿安宫正殿。淑太妃不顾自己体弱,贪恋权势,不肯放权。累及皇上皇后背负骂名,抑制朝堂争议。如今尚有皇后在位,便僭越行权,实数不该。”
户部杨侍郎微微脸红,工部徐侍郎默然不语,曹御史不忿道,“谢皇后处事不周,淑太妃这才代为理事。怎么到了谢尚书的嘴里,就成了贪恋权势之人!”
“喔?”谢尚书含笑道,“照曹御史所言淑太妃不是贪慕权势,那么这会儿病了正该修养才是。皇后不善理事,太妃也不止淑太妃一人,贤太妃也曾协理内廷。”
元康帝闻言张口笑道,“既然淑太妃病了,朕会派太医照顾好。说起来贤太妃曾帮着孝仁皇后处置内廷诸事,若有谁能指点皇后一二,除贤太妃之外,不做他想!”
一锤定音,曹御史愤然闭嘴,徐侍郎瞥向谢尚书,心里不禁想起了昨夜父亲徐少卿说起的那番话。
“贤太妃虽有皇子裕王,但是裕王年幼,为避嫌必然不肯沾染宫权。淑太妃此番病重,不管是皇后还是谢家,都是想要拿回宫权。”
“这原本就无可厚非,何况汝安公主已经在提点皇上皇庄有异,此番谢皇后夺权,皇上定然会相助!”
“明日议事,勿要参言。咱们这位皇上瞧着和气,对朝臣礼让,但是手段却不可小觑。若非先帝留下的遗诏,只怕安候的尸身都发臭了!”
于是,谢皇后拿回宫权,谢家乘机送进不少得用之人,稳固谢皇后在内廷的权势,淑太妃听了这个消息病重几分。
反倒是张贤太妃,抱着裕王含笑摇头,“她从前也不是这等重欲之人,如今怎么了?”
而萧扬欢在皇庄上的事情,渐渐风平浪静,无人提及。
三日后,谷秋回来,将整理好的册子上报,交代一番后道,“如今庄子上下一心,朱公公挑选的庄头对栽种一道十分精通,已经领着庄户上的人准备明年的春耕了!”
萧扬欢接过册子,细细看来,颇为满意,“我瞧着,今年应该有盈余,吩咐下去,取够咱们所需,将剩下的粮食送到杜衡大人手中,算是本宫赏赐诸位侍卫的辛劳!”
谷秋颔首应下,“这事儿得朱公公去办,他对这些最是熟悉!”
萧扬欢想了想道,“朱公公这两日在京城里盯着崔庄头一行人,想要结案,只怕还得多两日。”
谷秋笑道,“审理此案的正是徐家二老爷,可要奴婢去传句话?”
萧扬欢略微挑眉,想起了宫内的徐贵嫔,摇摇头,“崔嬷嬷的事情牵连太深,此番也没打算就此将她拿下。不过,经此一事,崔嬷嬷也能安静一些日子。徐家有那只老狐狸在,上头又是陈寺卿,徐二老爷不会轻纵了几人!”
果然没两日,崔庄头的几人便判了家产充公,流放充军。消息传来的时候,萧扬欢正在和李翰林学做文章。
李翰林笑道,“如今京城里都是汝安公主不愧是先帝跟前长大的公主,一出手便是干脆利落。”
深秋寒风,卷起院子中的一地残叶。
萧扬欢含笑回道,“学生不过是占了身份便宜,众人护着而已。倒是翰林如今深秋快入冬了,您每六日便要来一趟,实在辛苦!”
李翰林瞧了一眼在一旁描红的廉郡王萧昭佑轻声道,“我若不来,来的会是谁呢?”
萧扬欢和萧扶欢闻言面色如被风带起又落下的枯叶,少了喧嚣,沉寂不少。
“该来的,总会来!”萧扬欢淡声道,“倒是您,若是因为我们姊妹几个受累,学生于心不忍!”
李翰林摆摆手,“家里的孙子都快成亲了,再有两年我也该致仕了。”
言辞间,颇有几分洒脱之意,萧扶欢却摇头,“您在翰林院中,除了魏院首,资历才学最老。先帝才会将编书的差事交托给您,若是您放弃了,岂不是辜负他一片心意。”
李翰林摇头,“翰林院中人才辈出,不说别人,徐家的那位驸马爷,师从沈三,不可小觑。我听说沈三要从江南回来了,他是帝师,与皇上情分深厚。而沈家,也该起复了。”
是啊,如今朝局上谢家一家独大,并非好事。
叠翠进来添茶,书房几人都在沉默并未说话,便笑道,“方才朱公公还在说,皇庄如今去了皇字,只留下个庄。倒是不好区分,说事待您空闲之时,取个名字,不用风雅。”
李翰林嘴角含笑,声音渐大,“朱公公从前伺候昭哀太子的时候,可不是这等俗气之人。不可,不可!”
“不如这名字,翰林来取如何?”萧扬欢含笑道。
李翰林也不推辞,正思索间,得闻远处钟声悠扬回荡,令心安定不少,心中一动,挥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萧扬欢抬眼看去,李林翰一手字,行云流水,姿态顿生,自成一派。当下,便不由赞道,“都说先生的字价值百金,学生从前只当夸大,如今见了却是当有此事!”
萧扶欢闻声也看了过来,轻声诵念纸上的几个字,“非相庄。我读到法华经中有一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可是出自此处!”
“正是!”李翰林颔首道,“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多少人是被所见所闻所扰,非相谈何容易!”
萧扬欢拿了宣纸,交给叠翠,“让朱公公去将这三个字找人做成匾额,放在庄子上。做不到,日日观摩也好!”
叠翠拿了宣纸欢喜的交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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