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花错已将整个侯府搜了个遍,连个剑影都没见到,这令他好生失望,但卫流说的信誓旦旦又不由得他不信,他想到了后院的密室。
这密室也是花错无意中发现的,他平日里晚睡早起,午时补眠,最喜欢夜间四处游荡,偶然的机会瞧见了忠义侯深夜进入后院假山,这才得知原来假山中有个密室存在。花错很早就想进去一探究竟,却又以为窥探长辈秘密太不道德,便一直按下不做。今日终于寻到了个合适的借口。
“嗯,其实呢,我不过是为了寻件合适的武器。”花错冷静的自我安慰,“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看,不过要是不小心瞄到什么,也不能怪我。”
花错跃进假山,摸到了一扇暗门,寻了机关,无声无息的钻了进去。
密室中一片黑暗,花错点了火折子,燃起壁灯照亮了密室。
密室很小,也很简陋,勉强算得上整洁,室内只有一张案几和一架多宝阁,案几上放着一些书卷竹简,多宝阁上摆着几件木盒瓶罐。花错上前翻找,打开一个落灰的窄身木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断箭,此箭看起来不似木制,倒像是某种兽骨。花错摸了摸自己的发簪,手感相似。箭身已经折断,却被人重新接了回去,箭头处还有斑驳的血渍,显然是杀过人的。另一个盒子里放着一把檀木雕花篦,篦齿上甚至还有一些断发。
这是女人用的东西。花错有些差异,他举起一盏油灯,翻看案几上的卷轴。卷上大多是一些兵法阵图的记录,这些兵阵图并没有被记录在兵书中,有的甚至还不完善,应当是书卷的主人自创的,花错细细翻看,不由心惊,此人于排兵布阵颇有天赋,阵法精巧,可出奇制胜,于武学一道也颇有造诣,甚至自创剑法,已至大成。这一套剑法花错颇感兴趣,便仔细研究起来。剑法名为落花十九式,卷中只记载了前六式,花错心下好奇,起身四下翻找剩下的记录。多宝阁后似乎挂着什么东西,花错推开搁架,露出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位将军,身着黄金战甲,手持暗红色长剑,胯下一匹赤红色骏马,长发如云,飞眉入鬓,眼神坚毅——是个巾帼英雄。
“这是”花错喃喃道,“是冠军侯么?”
墙上的画像,案头的书卷,盒子里的木篦,这密室的一切都与冠军侯花戎有关。父亲是私藏了冠军侯的遗物在此祭奠。
“为什么要挂在多宝阁后面呢?”花错轻轻抬手抚向画中女子面容,这张脸,好生面熟。他定定看着画中人,忽然就失了心神,仿佛被画摄了魂灵,画中的女子似乎活了过来,战马嘶鸣,暗红色的剑向着花错当头劈来
“阿错。”
花错猛地回神,忠义侯就站在他的身后。
“爹。”花错连忙退后,心有余悸地远离墙上画像。
“你看到了什么?”
“我”花错自觉此事匪夷所思,“我看到画上的人活了过来,她还举着剑要杀我。”
“活了过来?”忠义侯愣了神,喃喃道,“活过来么”
良久,忠义侯摇头,他自嘲地笑笑——人死,怎能复生呢?更何况是死无全尸。
“爹,她是冠军侯吧?”
忠义侯恍惚地看着画中女子,眼中闪着晶亮的光,那双眼,那张脸,曾经,都是他的希望,是他一生引以为豪的荣耀。
“是啊,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冠军侯花戎花崇义,是我的义姐,也是我们忠义侯府的骄傲。”
流萤轩。
白衣人影慵懒地倚在房檐上,晚风猎猎吹着他的衣角,晓月的清辉衬得他宛若登仙,他微微抬手,隔空便取了石桌上的一杯清茶,闭眼轻嗅,失望道“大旻陈氏真是暴殄天物,如此珍惜的银叶竟然采的不是时候,浪费了这天宝物华。啧啧,快些拥立一个品味好一点的皇帝罢,再这般糟塌下去我可真是忍不住要给这陈姓小儿添堵了!”他皱眉将这难以下咽的茶顺着瓦片倒了下去,茶水聚成水流泼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哗啦声,渐渐沉静,只偶尔滴答作响。男子掀起眼皮看向后院方向,轻笑道“天元,本座倒要看看,你能作出什么花样。”
“她十三岁就随你祖父征战沙场,十五岁便统帅三军大败臧赣部并直捣其都城,迫使臧赣部称臣,十八岁施巧计以轻骑二十火烧穆尔答草原,解南疆之围,她是个天生的元帅。一生征战从无败绩,所有百姓都敬佩她,所有敌人都害怕她。”
花错看着画中女子,想象她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英姿,不禁心潮澎湃。
“冠军冠军,她从来都没败过只有那一次,最后一次,她用命护住了她冠军的荣光。”
花错问道“是巫族之叛么?”
“是的。”忠义侯答,“经过数年征战,各个部族都怕了这位不败女将,纷纷上书向我朝求和,太祖皇帝将他们联合统治,这才有了今日的外镜十六部之称,而冠军侯也得以卸甲还家,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未长久,十六部族中最为弱小的巫族突然出现了一位奇女子,名为查可丹珠。查可丹珠杀死巫族老祭司顺利继位并很快控制了巫族王室,她的确是巫族的天选之人,巫族虽然弱小落后,但却有着最古老的历史,查可丹珠成为祭司后竟然将巫族传说中那些不可思议的术法恢复大半,并且凭此壮大巫族。此事很快引得朝廷忌惮,冠军侯再次出征,并在凤阳城与查可丹珠狭路相逢。二人于领兵之道可谓棋逢对手,甚至彼此欣赏。查可丹珠通晓巫咒有如神助,凭借凡人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打败她,可是为了大旻百姓的安危冠军侯以自己为饵与查可丹珠同归于尽,并将五万巫兵烧死在凤阳城内,巫族元气大伤几乎灭族,这才使得边境有了二十余年的太平。”
花错曾在贤芳殿见过封烨手稿,知晓巫族之叛的结局,却没想到其中过程竟如此曲折,只是
“爹,既然冠军侯为国捐躯,是大旻功臣,为何我从没听过她的故事,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她?”
听了花错的发问,忠义侯动容不已,颤抖许久方才平静过来。
“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忠义侯哽咽道,“那时候,先皇还是吴王,他与冠军侯相互倾心,并且约定只要此战结束,先帝就会聘她为妃,可惜,先帝却没能等到她回来。经此一战,先帝积累功劳册封太子并监理国政,他下令今后谁都不能提及冠军侯的名字,也不许提起有关她的一切,或许是无法释怀罢!”
“竟是如此缘故!”花错不禁唏嘘,没想到冠军侯一代名将竟和先帝有过这样一段情缘,“先帝当真是痴情,怕是爱惨了冠军侯才会伤心至此。”
“或许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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