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要打扰桃花,最后阿九仍是没有忍住,还是来了杭城。
正值春日,草长莺飞,整座杭城都飘荡着花朵的甜香。
阿九和宁非走在青石板上,有细雨飘洒,宁非撑着一把油纸伞把阿九遮得严严实实。地上随处可见被风吹落的杏花或是桃花的花瓣。
阿九微笑,“杭城真是风景如画,难怪桃花那丫头窝在这里不远动弹了。”
宁非嘴角一抽,桃花早做了祖母,还丫头,丫头的祖母才对吧!不过他并没有出言纠正,虽然很不想承认,桃花在阿九心中的地位是他不能比拟的,跟兜兜晨曦小贝是一样一样的。在阿九看来,哪怕桃花一百岁了,依然是她养大的那个丫头。
再往前走,有人在施米,“排队,排队,咱家老夫人生辰,咱家几位爷和姑奶奶们为老夫人祈福,积德行善,每人二斤精米,布施半个月,请大家都来沾沾老夫人的喜气。”
虽然下着细雨,可排队的百姓却全然不顾,有人撑着油布伞,但更多的是赤头淋。每一个人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米袋,都真诚的说一句祝福的话。
阿九和宁非站在边上看了一会,见百姓领的真是上等的精米,不由感叹:“这是谁家呀?真是好大的手笔。”每人二斤精米,施个三五天,就得不少银子了。更何况是施上十五天呢。
边上有人听到阿九的话,十分自豪的道:“这是我们杭城的首富吴家,家里的银子海了去了,又乐善好施,任谁有了难处求到门上,吴家都会伸手帮上一把。”
旁边另一人插话道:“吴家的老夫人身份可不同一般,乃是郡主娘娘,福气深厚着呢,三子四女,儿孙满堂,我们都是来沾沾郡主娘娘的喜气的。”
“郡主娘娘呀!”阿九笑了,看来桃花过得是真好。
那人还当阿九是羡慕呢,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何不也领上一袋喜米沾沾福气。”
宁非的眉头就是一皱,天底下还有比他的阿九更有福气的人吗?他的阿九何须去沾别人的福气。阿九却道:“好呀!”大大方方地走到队尾排起队来。
宁非劝她,“让徐福排队便是,我陪你去客栈歇歇。”
阿九道:“喜气这种事还是亲自来领比较有诚意。”
宁非还能说什么,自然陪着排队了。
到阿九的时候,那发喜米的伙计明显一愣。阿九一笑,接过喜米,“祝福你们老夫人芳华永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伙计直愣愣的看着阿九离去,直到后面的人催促才回过神来,忙喊过管事,指着阿九和宁非的背影,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管事随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心中一凛,只是一个背影便让人觉得肃杀想要跪拜,这对夫妻绝不是简单的人啊!杭城何时来了这般人物?一定得禀报家主啊!
阿九和宁非不费劲就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回到徐福订好的客栈小院。
春日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索性阿九和宁非现在就时间多,倒也不觉得心烦。雨小的时候他们就出去游玩,去看山看水看花;雨大了就窝在小院里喝茶手谈,听窗外那风声雨声。
时光嗖呼半月已过,这杭城阿九和宁非已逛得很熟,连离客栈隔了两条街的一道胡同里有一只鸳鸯眼的猫都知道了,路过的时候总会给它带一袋小鱼干。
这一日天气晴好,阿九和宁非依旧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还有些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吴家的府邸很好找,许多杭城百姓都热心的给他们指路。
那是一座很大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门两旁是两尊威武的大石狮子。远远望去门前宾客云集,络绎不绝。
阿九和宁非就这么远远的站着,看着,直到门前变得冷清,直到爆竹响过,直到有两个小娃偷偷溜出来捡未炸的爆竹。
阿九和宁非走了过去,两个小娃抬起头,一个男娃,稍大些,七八岁的样子,一个女娃,稍小些,五六岁的样子,杏眼雪肤,像极了小时候的桃花。
“你叫什么名字?”阿九蹲下身,摸了摸女娃的小脸。
女娃杏眼睁得大大的,清澈的能照出阿九的影子,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萌萌的。
“妹妹!”男娃却很警觉,挡在女娃身前,神情戒备,“你们是来给祖母祝寿的客人吗?从大门进去。”
真是个好哥哥!阿九笑了一下,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是——”她顿了一下,“是你们祖母的故人,也算是你们的长辈了,喏,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
阿九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锁挂在女娃的脖子上,又从宁非手中拿了一块玉佩系在男娃的腰上。
男娃下意识地就想把礼物还回去,被阿九止住了,“拿着吧,便是你祖母在也会让你们收下的。”
男娃面带疑色,阿九又道:“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男娃迟疑了一下,先是谢过了阿九,才道:“念九,妹妹叫念九。”
“长久的久吗?”阿九轻声问。
男娃摇头,女娃却抢先道:“我知道,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可好记可好写了。”很得意的样子。
“真是聪明的好孩子。”阿九笑了,轻轻的抚摸着女娃的脑袋,眼底满是慈爱。
恰在此时角门开了,好似两人身边的奴才寻过来了。
男娃回头看了一眼,又见阿九的确不像有歹意,便礼貌地道:“您快进去吧,宴席马上就要开了。”
阿九却摇头,“不了,我们还有事情,就不进去了,我这有一份礼物你们帮着送给你们祖母吧!”她接过宁非递过来的匣子轻轻放在女娃的手里。“去吧,回去吧!”
眼瞅着奴才就要过来了,男娃迟疑了一下,拉着女娃的手往回跑,跑到半截转头,却见那两个奇怪的人已经走远。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们怎么跑出大门了,快给奴才回去吧,马上就要给老夫人磕头了。”奴才忙不迭地过来,却一眼看到女娃手中的匣子,再仔细看,大吃一惊,原来这匣子是楠木的,“小公子,小姐,这哪儿来的?”
女娃高兴道:“姨姨送的。”
男娃道:“刚才有位姨姨,说是祖母的故人,这是送给祖母的礼物,她还给我和妹妹送了见面礼。”他指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和妹妹脖子上的银锁。
奴才见那银锁虽精致,但是旧的。再瞧小公子腰间的玉佩,却是大吃一惊,玉佩上刻着龙纹,就她这个没见识的奴才都知道这玉佩不凡。
“人呢?”能送出这样礼物的人肯定十分重要。
“走了呀!”男娃往身后一指。
奴才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她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两位小主子进府回禀。
男娃和女娃被带到过生辰的老夫人桃花跟前,她一眼就看到孙女脖子上挂着的银锁,颤抖着抓在手里,“谁,谁给你的?”声音也在颤抖。
这银锁是她的,是小时候公子给她打的呀!本来留在公子那里,现在却挂在她小孙女的脖子上。
女娃歪着脑袋道:“姨姨给的,长得很好看的姨姨给的。”
男娃补充道:“她说是祖母您的故人,这是给我们的见面礼,还托我和妹妹给您带了礼物。”
桃花这才看到那块龙纹玉佩和楠木匣子,打开,里头是满满的各色玉石,每一块都流光溢色。
桃花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来了,是她来了!”转身就要往外跑,跑到一半却又停下,她的公子既然没来见她,那肯定就不会让她找到的。
吴行云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她不是还惦记着你吗?大喜的日子,她可不希望看到你哭。”
可是桃花,已经做了祖母的桃花依然哭得像个孩子。她的小姐,她的公子,她的圣上,她的女帝陛下呀!
“是叫念九呀!”阿九最后转头回望杭城,然后迈步登上了渡船,一声叹息飘散在风里。
此后,阿九和宁非去过雪山,去过草原,还去过东海。
在东海上有一次遇到风暴,他们险些葬身海底,他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想到却被冲到一座小岛上,在小岛上生活了一年半,才偶遇大船得以回到陆地上。
他们余生只回过两次京城,一次是晨曦公主出嫁,一次是贤相谈林临终。他们的足迹遍及大燕的山山河河,每一个角落。
至死他们都没有回到京城,皇陵中埋葬的只是他们的衣冠冢,没有人知道他们最后去了哪里。
可是大燕的历史上却有长宁女帝与皇夫浓重的一笔。
他们是大燕最精彩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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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的完了,接下来会写桃花和兜兜的,谈林的也会交代一下。其实我很喜欢谈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