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当有人投胎转世失败之后,魂魄就会回归到地府的轮回殿之中,等待重新轮回。
传说是真是假无从考量,至于为什么会有转世失败一说,也难追根溯源,反正所谓轮回殿看起来就和新建没多久的差不多。
至于有没有用,想来应该是有的,要不然这寂静的大殿中,怎么会突然就出现一个一尺多高的半透明魂魄。
细看之下,魂魄是一个男人的模样,脚掌离地三寸,静静的漂浮在大殿中,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睁开眼。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握草!我又回来了?我特么怎么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啊!”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蛋啊!我又回来了啊!”
………
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不断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着,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过在这空无一物的轮回殿中没人会听到,自然也没人会看到小人在大殿中撒泼打滚,捶胸顿足又涕泪交加。
不知过了多久,小人才恢复平静,而后起身荡出轮回殿,大步流星的离去。
……
而在另一边的阎罗殿,四个人正围在一张方桌旁边紧张的“血战”。
在首位的是一名光着膀子,一脸奸笑的中年壮汉,单脚踩在凳子上,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如果没有人能看到他身后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官服的话,那可能也不会有人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阎罗王吧!
而他右手边坐着的是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美貌女子,一身职业ol装,单手靠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什么。
除此之外,坐他对面和左边的两人则是一对看起来不过是少年的双胞胎兄弟,二人服装穿着一黑一白,正是黑白无常。
而四人之间的血战,自然是麻将了。
桌上砌好的牌已经所剩无几,要看就要到决定输赢的关键时刻,忽然一个士兵模样的小鬼着急的跑进阎罗殿中跪下。
“报……报告大人!那家伙……那家伙又回来了!”
正在摸牌的阎罗王还没来得及看清摸到的是什么牌,便被吓得一激灵,整个身子从椅子上滑下,摔倒桌上。
木桌自然也在他魁梧的身板下坍塌,麻将掉落了一地。
而其身边的美女判官也眉头紧锁,满面不悦,手中把玩的牌上爬满了无数裂缝。
进来禀报的小鬼见状只能悄悄在心底叹息一声,连忙跑上来扶起了我们的阎罗王大人。
起身的阎罗王颤抖着声线,试探性的问道:“又……又回来了?你确定没看错?”
小鬼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是的大人!小的亲眼看到他从轮回殿里走了出来!然后径直往忘川的方向去了,估计现在在孟婆那!”
“我……我……我去他大也的,你怎么不把他带过来?”阎罗王甩开小鬼扶着的手,郁闷的吼道。
这……
小鬼腹诽不已,心想您老人家也不是不知道那位是啥性子,我能带还需要您说嘛!
当然这话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所以只能假装没听见。
阎罗王自然也明白这些小鬼拦不住那家伙的,只能苦着脸,求助的看向一边的美女判官。
迎上的却是美女判官冷漠的表情,“帮你应付西界地府已经够我忙的了!”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滚蛋!自己搞定!”丝毫不给我们阎王大人留半点情面。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阎王哭丧着脸道:“西界想闹让他们自己去找天上那位去,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破事啊!”
随即又看向慢慢往外挪的两道人影,朝门口吼道:“你们俩给老子站住!”
而本来想趁机偷溜的黑白无常兄弟,自然也不好再假装不在了。
“嘿嘿!老大,我…我们……”
两兄弟尴尬一笑,没来得及辩解,就被阎罗王上前一手一个,像提两只小鸡仔一般的抓着就出了阎罗殿。
“都给老子一起去忘川。”
……
其实也难怪众人这反应,这一切都要从阎罗王接到的一个秘密命令说起。
某一日,掌管地府的阎罗王接到密令,要求他把一个人的灵魂,以特殊的方式,转世投胎至另一个世界之中。
虽然心有疑惑,但是阎罗王还是照做了,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此人就是天煞孤星中的天煞孤星啊!
从十次到百次,从千次到万次,无论投胎多少次,那家伙的转世身从出生开始都活不过三天,甚至于有时候还没出生就死了。
母亲腹中憋死,出生就冻死,吃奶噎死,掉下床摔死,襁褓中捂死,被毒死,被压死,被踩死,针扎死,头发勒死,晒死,雨淋死,风刮死……甚至于出生第一声哭声就把自己哭死,呼吸都能把自己呛死………
无数次投胎,无数次死亡,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没经历过的死法。
天可怜见,想来无论是阎王还是判官,论见识那是贯彻古今的人物了,都被他神奇的死法刷新了三观。
起初以为是世界不一样的问题,于是阎王还用了好几个人做实验,结果无一例外人家都安全投胎。
唯有这位大神,送走了又回来,投胎了又继续……
因为那位大人要求保留他轮回的记忆,所以他无数次都记得自己死法和经历。
试想一下,一个无数次经历死亡的人,怎么可能一直无限期的去反复尝试那种绝望?又不是谁都有受虐属性。
于是乎从一开始他自己赶着去投胎,到后来威逼利诱去投胎,再到后面甚至打晕之后强行丢去投胎……无数次尝试,无数次失败。
到现在甚至求着他去投胎都不去,用那位大爷的话说就是:“我觉得地府挺好,人杰地灵,我也不愁投胎做人了,让我在地府混吃等死吧!”
瞧瞧,瞧瞧,这是正经鬼能魂说出来的话?
而且因为来往多了,那家伙也在地府熟络起来,知道阎罗王不好对他怎样,于是无赖本性暴露,无法无天。
整个地府就被他当成自己家一样,闲来没事就去地狱观个光,给孟婆汤里添点料,偷偷尾随美女判官的日常。
黑白无常俩兄弟人界勾个魂,他能鬼门关外整一堆烟花爆竹来庆祝,差点没把那些灵魂吓得魂飞魄散。
人死后魂魄薄弱,逢年过节人界烧下来的香烛纸钱之类的,可以帮助魂魄聚型,让魂魄能够积攒足够的能量投胎转世。
这大哥来了不知道多久了,早就没有生前亲人会记得他了,而没魂力投胎咋办?
一开始是阎王抓几只恶鬼给他填,但是地府那来那么多恶鬼?所以这大哥发挥了其商业头脑。
跑到奈何桥上坐着,挨个给人收“保护费”,美其名曰帮人投好胎。
实际上趁机收一点别人魂力,当然他也知道把握尺度,收取的部分是不影响魂魄投胎的。
但是耐不住积少成多,这奈何桥每天不计其数的魂魄要投胎,自然他就不会再缺少魂力。
于是嫌用恶鬼填比较麻烦的阎罗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更何况还有个和他一起狼狈为奸的孟婆。
起初二人之间关系并不好,孟婆人生得年轻貌美,风姿卓越,又温柔知趣,和判官并称东界地府的绝代双骄,判官为人冷若冰霜,相比之下反而孟婆的性格获得更多青睐。
原本一开始某人还老老实实,但是自从发现自己投胎总失败之后,他也开始无所忌惮了。
每天奈何桥上收保护费的同时,各种手段示爱,撩拨孟婆,让人不胜其烦。
不堪重负的孟婆最终选择放弃岗位,去投胎转世只为了避开他,这事阎王爷也是同意的。
奈何实在没有可以胜任忘川镇守之职的人,阎王便耍了个小心机。
用孟婆汤消去孟婆的记忆之后,没有让其投胎,反而安排了工作,重新为其取名,让失去记忆的“孟婆”重新回到忘川,担任“孟婆”一职。
然后等孟婆再次受不了那家伙的骚扰,欲要投胎求解脱之时,他又继续用同样的手段来让孟婆重新回到忘川。
往复几次,本来这也没什么的,但是某人知道了事中蹊跷,便偷偷找机会把自己的记忆共享给了重新回来的孟婆。
这样一来果然穿帮了,知道真相后的孟婆发飙了,地府差点被掀翻了过来。
而泄愤完的孟婆因为共享了那家伙的记忆,自然也明白了那家伙对其的喜欢是真情还是假意,感动之余便接受了他,反正这地府作鬼千百年也寂寞不是。
从此忘川边上没有了尽职尽责的孟婆大人,只有一个被爱情蒙蔽,助纣为虐的孟婆了。
哪怕阎王爷看不下去也不行,谁让那家伙就是送不走,投胎多少次都会回来呢!
于是地府鸡飞狗跳的日子还在继续,再加上魂力强大,一般恶鬼那是他对手,所以“那家伙”也成了地府里谈之色变的存在。
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好事,因为实在无聊,他偷偷下十八层地狱挨个走了一遭之后。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至此十八层地狱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地狱中的恶鬼无不痛改前非,一心向善,只求他不再下去。
而他此次投胎转世一个月了还活着的消息一传出,地府简直歌舞升平,万鬼欢腾,总算送走了!
谁曾想这才一个半月,还没高兴完呢,人又回来了!
……
忘川奈何桥是灵魂转世投胎必经之地,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灵魂要从此地经过。
而后在奈何桥头由孟婆递上一碗汤,忘却前世一切,不过那是以前。
如今孟婆很忙,至于有多忙,忙什么?地府里都知道,孟婆忙着给情郎揉肩捶腿呢。
所以阎罗王一行人来到奈何桥之后看到的场景,让众人满头黑线。
奈何桥很宽,桥头不知何时便被人设置了一层关卡,建了许多通道。
而每个通道前,都有长长的队伍,前往投胎的灵魂们都井然有序的向前,喝一碗会自动续杯的孟婆汤,而后伸手放到通道前。
这时候通道便会自然打开,让其通过,走上奈何桥,只不过会顺便收走一丝走过的人的魂力。
至于自动续杯这种操作……这也是归功于某人了。
而关卡不远处,是一个不大的亭子。
亭中除了一张桌子,便是一张软榻,桌上有糕点水果,榻上有温玉美人。
美人的手中正在剥一个果子,膝上正躺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人。
看他已经恢复成正常人一般大小,身体也不再透明,想来美人服侍得很用心,关卡上传过来的魂力也很有用。
阎王几人来到引起了不小的躁动,但是没人敢往亭中看,毕竟那俩人的恶名……所以躁动之后,大家都在老老实实排队等着投胎。
榻上二人自然也知道,只不过都装作没看到。
直到阎王怒气冲天的来到亭中,躺在孟婆腿上的男人才缓缓睁开眼,咧着嘴角,笑嘻嘻看着来人。
“哟!来了啊?随便坐啊,都是自己人!”
男人的厚脸皮在地府是可以和孟婆与判官的美貌并称三绝的,举世无双那种,所以这主人招呼客人一般的态度谁也不意外。
只见阎罗王忽然一跃至塌前,额头青筋凸起,双腿微屈,双眼一眯,双手紧握成拳,骇龙走蛇般的落下。
然后……没有想象之中的惊心动魄,只有一双拳头轻轻的捶到男子大腿上。
“老弟,这个力道如何?舒服不?”
“嗯!还不错,你技术见长啊!”男子微一侧目,看着满脸谄媚的肌肉壮汉,如是点评道。
孟婆一副看白痴的模样看着阎罗王,黑白无常早已经溜到奈何桥边引导阴魂投胎,就连冰山美女判官也神游太虚,背对亭中,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说:“我和亭子里那几个家伙并不认识!”
“这次去了有点时间,累着没有?”
阎罗王丝毫不在乎对方话语里的嘲讽,双手由拳变爪,一边发问在对方大腿上轻轻捏着。
“对对对,就是那,力道再重点!”男子一边指挥着阎王,一边无所谓的说道:“没啥好说的。”
“这次是投胎在一个国家,好像是个王子,然后有人怕我以后继承王位,所以要毒死我。”
“那副药还猛的一皮,可惜的是,毒药还没来得及给我吃,下毒的人就自己拆药的时候不小心沾了点,他沾口水的时候也尝到了手指上的毒药,把自己毒死了。我还没来得及笑,就被一只大鸟叼走了,然后好死不死的,毒药在半路掉进了皇城的供水渠里,这下就尴尬了,一整座城的人都被毒死了!”
“噗嗤!”听到男人的描述,孟婆忍不住掩嘴轻笑,香肩微颤。
男子一边享受着温玉软怀,一边继续说道:“然后大鸟把我带到森林里,本来是准备把我喂它的孩子的,结果放下我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就把它自己的幼鸟压死了一个,于是另一只鸟看到了之后,就和它打起来了!”
“后来两只鸟打得天昏地暗,天天打,见面打,就没精力管我了。谁知道被压死的小鸟尸体烂了,引起了瘟病,没几天整个森林的动物都死绝了,然后那些森林外的山野村夫为了不让瘟病传播出去,放火烧光整片森林,我也给大火烧死了!”
“这可真是……真是……”阎王听得一阵狂汗,“真是…”半天却找不到适合的词吐槽了。
“心想果然是个毒瘤啊,和你扯上关系的都没有好下场!”
“那你……”阎王心里已经准备豁出去了,准备继续和以前一样,没脸没皮的把他哄去投胎,却忽然一顿。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万籁俱寂,孟婆的手正在递果子,膝上的男子嘴巴还在张着,所有人都忽然静止了,就连远处忘川河的河水也停止了流动。
“看来你这阎王是做到头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声音能与之相比,因为这是天地之声,因为天地之间只有一片白。
阎王魁梧的身躯不停的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低落,然后在声音出现几秒之后,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着脸,像个孩子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呜呜……呜………”
没有人看得到阎王如此悲痛的苦相,也没人听得到如此凄厉的哭声。
可能是因为阎王的眼泪有些脏,也可能是阎王的肩膀太硬坐的不舒服,所以那双悬在阎王胸前的小脚有些烦,所以一直小手贴上了阎王的脑袋。
“果然规则之外还是有些麻烦!”坐在阎王肩上的小女孩如是说道,湛蓝色的双眼看着软榻上的男子。
阎王不敢抬头,但是也能从肩上飘下的白裙上看出来人有些不悦。
而同一时间,亭中的孟婆和亭外的判官也动了一下,女判官的动作要比孟婆更小更轻,因为她不需要像孟婆那样,要先起身放下手中水果之后才能跪下。
没有言语,没有允许,谁都抬不起头。
“看来还是要我亲自来!”阎王肩上的白裙飘起,软榻上的男子还在保持着躺姿。
直到一只雪白的小手拍到他的脸上,他便如一缕青烟消散。
跪在地上的孟婆和判官并没有因为能从这个寂静的世界醒来而得到夸奖,甚至孟婆颤抖的身躯似乎在懊悔与恐惧。
如果可以,宁愿自己永远也不会醒来,也没有看到如此撕心裂肺的一幕。
但世间哪有什么如果,所以当白裙飘到身前,孟婆身前的地上也落了几滴清泪。
“舍不得?那你就也去吧!”
阎王早已经不敢哭泣,所以这依旧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声音落下,孟婆也随之消失。
地府从来不会有白天,如果有,那整个地府一定都是跪着的,所有的灵魂,头一定是低着的。
因为要跪到天黑,跪到天边那一抹白色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地府早已经回到黑夜,阎王和判官站在亭中,看着昏暗的天空,黑白无常还在继续指挥投胎的灵魂经过奈何桥,地府也没有了跪着的魂魄。
“这次……应该不会回来了吧!”阎王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应该吧!”
依旧如冰山一般的美女判官应了一声,玉手伸到阎王面前,不屑道:“你是不是该给钱了?”
“嗯?”阎王一愣。
“你不要以为假装摔倒就可以蒙过去,你最后摸的那张牌,是个炮牌吧?给钱!”
“呃……”阎罗王话未说完,却突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向判官身后。
“孟婆,你……”
判官见状回头,身后空空如也,那有什么孟婆,再看我们的阎罗王大人,早已经溜没影了。
“你跑得了么!”
女判官也不急着追,提了提领口,然后手中出现了一支笔和一本厚厚的笔记。
“第十七万八千五百三十九次,“她”来了,亲自降临地府,将他送入轮回!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
忘川的河水依旧奔腾向未知之处,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在奈何桥边曾经有一个孟婆。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听过关于“轮回殿”和那个人的传说,不知道除了阎王和判官之外,有没有人会听说那座荒废的大殿之中,曾有一个人轮回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