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大,所以有趣的事自然不能只发生在一个地方。
没几个人知道迎花楼迎来了两朵花,又送走了。
而藏渊,横跨风云两个大洲,地广物博,是古陆的四大险地之一,但也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藏渊外围除了某些地方之外,前八千里地对修行者来说,危险系数相对来说要少一些。
而八千里地之后,便是真正人类禁地,因为其中不仅有无数强大嗜血的兽灵,更是遍布着无数恐怖的剧毒之物。
所以藏渊内部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句话来形容它也不为过。
因其中有无数强大恐怖的存在,所以很多人都对其敬而远之,幸好有绵延不绝的山脉阻隔了那些凶物越界,不然风州的人可能会更少。
当然也不乏有那些为了其中天材地宝而铤而走险的人,可惜大多数都是葬身其中,所以又以“葬渊”得名。
时至冬季,银雪皑皑,像一层白纱笼罩着大地。
一辆马车在藏渊几里外停了下来,马儿不知道啥感受到了什么,再也不愿前行一步。
赶车的车夫转身进车厢,扶着一名瘸腿断臂白发少年,缓慢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少年便是月东雪,也是失忆后浮冰。
“一路上辛苦您了,接下来的路,只适合我一个人走了。”
月东雪一边站稳脚跟,一边微鞠着身子向车夫说道。
车夫闻言,摘下毡帽为月东雪戴上,而后叹惜道:“你本来就腿脚不便,真不知道你非要来着荒山野岭干什么。”
月东雪勉力挤出一点笑容道:“我有我的理由,总得趁着年轻过来看看。”
“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车夫无奈,这样的话他这一路上说过很多遍了,但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只能一边上马车一边带着几分惋惜的对月东雪说道:“如果你能回来,欢迎来图城找我,到时候我老头子与你好好喝一杯!”
说着便调过马车,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只听一声嘶鸣,吃痛的马拖着马车,疾奔而去。
车夫不知道此别便是永别,只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这个身体残缺的年轻人挺适合他胃口,也不知道回去还有一个大大的惊喜等着他,他脑子里自然只有快马加鞭只求不误了儿子成亲的吉时。
于是只见车后拖起了无数夹着雪的泥沙,不大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马车离去,月东雪这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一直到傍晚,月东雪才至藏渊外停下,四周寂静得可怕,远处的黝黑森林仿佛一只洪荒巨兽,正欲择人而噬,这样的入口有很多,这里是离他最近的一个。
月东雪已经习惯,毕竟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
左手轻轻抬起,只见袖口处缝着的那枚鲜红色竹叶透过布缝露出点点微光,一道红光闪过,月东雪便已消失不见。
在藏渊深处有一座巨大湖泊,湖中岛上种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子,竹子通体鲜红,远远看去竹海好似一朵开在人间的大红花儿。
竹林中有一座亭子,亭子里一名青衣男子正悠闲的躺在吊床上晃悠着,好不自在。
其身后的石桌上,一樽茶壶正在炉火上咕噜咕噜的沸腾着,从壶嘴里冒出的热气带着清香弥漫在亭间。
红光再现,月东雪已出现在亭子之中,没有任何话语,月东雪习惯性的走到桌旁坐下,熄灭了炉灶,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自顾自的品了起来。
没有意外,便不会有见外。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了,所以自然不会觉得生疏太多。
而亭中二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似乎完全忽略了彼此的存在,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亭边围栏上还放着一个没有花的花盆,花盆里除了黝黑的泥土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只是盆边上有着点点殷红的痕迹。
良久,月东雪终于放下手中茶杯,率先开口道:“你一直在看着吗?”
“嗯,看着!”青衣男子随意答道。
“只是看着?”说出这话之时,月东雪拿着茶杯的手似乎用力了些。
“不然呢?”青衣男子起身坐到月东雪对面,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有什么理由?你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出手?冷眼旁观这种事,你们人类不是应该更熟练几分吗?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只是看着?”
问出这些话的时候月东雪心如刀绞,但是对方一连串的反问,问得他无言以对。
“是啊,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呢?”
“自己只是一个蝼蚁,九天上的神龙会在乎一个蚂蚁窝的坍塌吗?所以别说东月镇的悲剧,就算是整个世界生灵涂炭,那又与他何干?”
“所以自然只会看着而已!”
想到这里,月东雪手中握杯子的力道不由轻了些,只是觉得心口疼痛更剧烈了几分。
见月东雪沉默,男子难得解释了一下:“而且,我如果插手,那时候我还不行,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值得我插手,你要听故事,我也可以说。”
月东雪静静的放下茶杯,又拿起了桌上的茶壶,这次倒了两杯。
“我讨厌故事!”
“喔?为何?”
“恶心!”说完月东雪又端起了茶杯轻泯。
“哈哈!”青衣男子闻言随手一招,另一杯茶从桌上消失,再出现时已在其手中。
“看来你现在对自己的情绪很能掌控了嘛!”青衣男子赞叹道。
“那不然呢?”月东雪红着眼眶:“如果哭泣可以挽回一切,那我一定哭得惊天动地。如果悲愤能让人被温柔以对,那我一定会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可惜不能,我不行,那怕痛到窒息,那怕心如刀绞,我也不能哭,因为我一旦哭了,东月的亡魂就没有了念想了,我是唯一活着的人。”
“所以我不能哭,眼泪是最无能的毒,东月镇的伤痛不该被我辜负。”
这是月东雪从失忆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说到最后甚至是咬着牙低吼出来的,双眼也被撑的满是血丝,好似庭外竹叶一般红。
男子听完他的话,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丝毫不在乎那滚烫的温度,随后手里把玩着空茶杯,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以后千万不能照镜子!”
月东雪放下杯子问道:“为何?”
“因为你会吐!哈哈哈!”
……
看着夸张大笑的青衣男子,月东雪缓和一下情绪,而后说道:“没人和你说你不适合喝茶吗?”
“目前还没有!”
“那现在有了!”
……
“那该是谁的荣幸呢?”青衣男子止住了笑,认真说道:“看来你也猜到故事的大概了!”
月东雪沉默,良久才说道:“我有很多问题。”
这次换成青衣男子沉默了,他有些意外,一言不发的看着月东雪。半响后,男子神请严肃的道:“那么,你想走哪条路?”
“你给我什么选择?”月东雪也抬头认真的看着青衣男子。
见状青衣男子一脸正色的说道:“有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认真的样子还是挺帅的。”
“………”
“哈哈!爽快!不过我还是喜欢上次的你!”
月东雪继续沉默,虽然对方说上次,但是却也好几年了,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在白日梦里。
青衣男子见月东雪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随意打个哈哈而后继续道:“其实很简单,要么我教你,要么我帮你。”
一阵风不知从何吹来,刮得一红一青两件衣衫刷刷作响,天不知道何时已经黑黝黝一片,但是湖中竹叶也泛起了点点微光,将整个亭子照得十分明亮。
“你能给我答案吗。”
“不能!”
……
月东雪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带着几分苦涩道:“那看来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哦?”青衣男子来了兴趣。
“看来你野心不小!”
月东雪杵着拐杖走到亭子边靠着,呆呆望着天空,他已经习惯了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的平衡。
“因为你给不了我答案,所以我能走的路只剩下仅有一条了。”
“我只有自己去找我想要的答案!”
……
青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同样望着天:“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风越来越冷,亭中的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各怀心事,两个身份地位天壤之别的人,却能轻易达成如此一个简单的约定。
如果让别人知道月东雪的选择,那肯定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人的疯狂嫉妒和愤怒。
要知道,能拜其身边的这个人为师,是外界无数修炼者做梦也不敢想的事,他居然拒绝了。
月东雪眺望着东方,哪里曾经有一个小镇,现在也还有一座终年不融的雪山,想着想着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