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经过几日的发酵跟三波医士的无功而返,此时再出现在皇城中来医治平王的人,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不光是谢嘉诩,其他注意到这辆停在布告栏前的马车的人也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个将皇榜揭下来的黑衣女子,想着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两个守卫在她揭了榜之后,同她交涉了两句,那黑衣女子便在面纱后点了头,随即弃了她乘坐来的马车,跟着他们坐上了另一辆等在一旁的马车,朝着平王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长街上,众人因为这一幕而兴奋了一阵。
茶馆中,那店小二站在谢嘉诩旁边没有离去。
看着那药童又跳回马车上,驱赶着马车悠悠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显然是要去城中客栈投宿,他只在旁了然地道:“这个女子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这皇榜在沿途的城镇都贴了,她怎么不在外头先揭了榜,偏要进到皇都里来,在大家的面前揭?”
他这语气里属于市井小民那种机灵气,引得谢嘉诩收回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见客人看自己,店小二觉得自己这番话也许是引起了这位客人的共鸣,于是便朝着这位时常到他们茶馆二楼来坐的公子笑道,“依我看,这女子要么是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要么就是沽名钓誉。”
可她要是真的医术高明,那应该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她的名字,早早就被请入皇都来为平王殿下医治才是,所以怎么看都是后者。
没想到谢嘉诩却道:“沽名钓誉的话,她带着面纱做什么?怕别人认出她吗?”
小二:“……”
谢易行噎人的本事一等一,谢嘉诩也不差。
见到小二这被噎住的表情,他又笑了一声,悠悠地道:“到底成不成,等她去了不就知道了?”
平王府。
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府中的下人行走时都格外的小声。
病榻前,平王妃握着夫君的手,见到他在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中睁开了眼睛,眸光因为疾病发作而变得暗淡,但眼神依旧温柔清澈。
“王爷醒了?”王妃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可想进些什么?”
躺在床榻上的人闭着眼睛,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再睁开双眸,问她:“在外面说话的可是李太医他们?”
“是。”平王妃说,“陛下将整个太医院都遣到王府中来了。”
白迎霆轻声道:“真是胡闹。”但是在语气之中却没有太多的认真,他清楚这是因为胞弟担忧自己才这么做。
见他又闭上眼睛,像是要沉沉睡去,王妃只说道:“王爷再休息一阵吧,今日的药还没有熬好,我先出去看看。”
她一开始说的话,白迎霆还听见了,可是等到后面,他就又被拽入了昏沉之中。
见着他再次昏睡,王妃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将被角好好地掖了掖,才从床边起身,掀开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为了让屋里能通风,这扇门跟屋里的窗都是打开的,因此外面的声音拦不住。
原本太医们聚集在这里几日,在争论着要如何定药方的时候声音都不大,可是今日不知为何,情绪却格外的激动。
平王妃心中想着,等走出来之后就发现了令他们如此激动的原因。
“你们把这姑娘带出去吧,这里的事情她帮不上忙。”
“是啊,这女子身上一无药箱,二来看年纪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如何懂医术?”
“眼下王爷正是情况危急的时候,受不起你们耽搁了。”
“走吧姑娘,莫要让人为难。”
这一群出身太医院的太医都整齐穿着官服,除了白迎霆方才提到的最德高望重的李太医,跟两位年长的老太医没有说话之外,剩下的无论是青年还是中年,都在对着一个由王府管家领着进来的黑衣女子说着让她离开的话。
本来医治不好王爷的病,这已经够让他们太医院脸上无光,陛下又下令张贴了皇榜医治王爷,这前前后后来了三拨人,一个个都是半桶水晃得响,狂妄自信地进来,又灰头土脸地出去。
这隐藏在乡野之间的,哪有什么真正的岐黄高手?对付普通的病症他们可以,可是要来医治王爷身上的恶疾,他们连太医院的药童都不如。
如果说之前来的那些还是行医有一定的年头,胡子也一大把,看着经验尚丰富的大夫,那眼前这个就真的让他们忍无可忍了。
这样年轻,又是个女子,揭了皇榜就被带进来,真的以为她会有什么鬼神莫测的手段,可以让躺在屋里那位这就好起来吗?
“这、这……”
王府的管家面对着这么一群太医院的大人,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
而站在他身后跟着他进来的这姑娘,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她这样站在这里,就犹如一根扎根山岩中的墨竹。
任对面的人如何对她的到来表示不欢迎,对她医治王爷的能力表示怀疑,她都不动,只当做清风拂过山岗。
平王妃站在门边,在听清事情的原委之后,目光落在这个手中还握着皇榜的年轻女子身上,先对她这份不卑不亢生出了好感,然后才从门内走了出来:“各位大人。”
她一出现,刚刚还聚在一起,要这被管家领着进来的姑娘就此离去的太医们都立刻转向了她,同她行礼道:“王妃。”
“参见王妃。”
他们半躬着身,此刻都意识到自己方才要这黑衣姑娘退出去的声音大概是太大了,惊动了在里面陪着王爷的王妃。
“各位大人无需多礼。”
平王妃从前执掌后宫,母仪天下的大气写在她的骨子里,尽管因为平王这段时间情况危急,她的形容看着有些憔悴,但在众人眼中看来,她依旧是那个伴在景隆帝身边的明媚女子。
王妃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站在旁边的黑衣姑娘,见她也低下了头,朝着自己行了一礼。
无论是从她挑不出错处的仪态还是这份镇定来看,她都不是普通的来自乡野的医者。
王妃看着她,见她的一双眼眸从面纱上方看向自己。
被她的视线所笼罩,平王妃只感到心下微微一动——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夜雾笼罩的湖面,不会让人错过它的美,但是同样也叫人看不透。
见王妃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揭了皇榜的黑衣女子身上,方才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被冒犯的太医们都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好了,这种沽名钓誉之辈现在有机会了。
王妃既接见了她,也会像前几日对着那些江湖郎中一样以礼相待,让她进去看王爷。
就算她医治不好,王妃也不会多有怨怼。
在他们不忿地想着的时候,平王妃已经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了这个身穿黑衣、以面纱覆面的年轻女子面前:“姑娘揭了皇榜,可是对我家王爷的病有一试的把握?”
这从跟着管家进来之后,任凭这群太医如何叫她离去、如何质疑,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年轻女子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极为好听,叫人一听之下就有种心神摇曳之感——
“我能治好王爷的病,但只此一次,若此疾再复发,那下次就不必再找我了。”
“狂妄!”
王妃还未曾从听到这话的意外中回过神来,在旁听着她开口的太医当中就有人发出了一声斥责。
那名头发花白的太医满脸怒容地走了出来,对着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只把平王府当成她可以撒野的地方的女子道:“行医者判断病人的病情,要通过望闻问切四法,你来到这里连看都没有看过王爷,就说你能治?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这说的话也是其他太医的心声。
一时间,所有人又在纷纷指责起这个不知从何处来,完全不是医者的黑衣女子来:
“若是这恶疾你真的能治好,老夫愿意把头砍下来让你当球踢!”
“你要是不安好心,在这里戏弄于我等、戏弄于王妃,耽搁了医治王爷的时间,我等定不会放过你!”
王妃虽有心阻止,但是见到她沉静如初的眸光,就知道即便自己不阻止,她也不会为这些言语所伤,她自有解决的办法——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治好躺在里面的平王。
王妃从她的眸光中读懂了她的底气,可这些觉得自己被冒犯,认定这个特意来皇都中揭了皇榜的女子只是哗众取宠的太医却全然没有这样想。
见面前的人又同刚才他们要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佛把他们的话当成耳边风,有人心头更加火起。
他的目光落在她覆面的黑色面纱上,抬手指责道:“行医者光明磊落,哪有像你这般鬼鬼祟祟的?若你是有真材实料,是真的为治愈王爷而来,干嘛还要遮着脸?”
他的话音落下,先前对所有的指责猜疑都完全无视的黑衣女子终于有了反应。
她一抬眸,那双被烟雨笼罩的眼眸中就仿佛凝聚了光,让她整个人都像是从画中活转过来一样。
那指责她不磊落的太医见面前这年轻的女子抬起了手,来到耳后指尖一动,就摘了面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切都变得缓慢下来。
所有人那张黑色的面纱从她的脸上滑落,将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展露在了他们面前。
空气中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众人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脸上,为这面纱掩映之下的容颜而感到心中震颤。
摘下面纱,以真容示人的她再次开口道:“女流之辈,进皇城路途遥远,遮着脸是怕麻烦,现在到了地方,倒是也不用再遮了。”
她看向平王妃。
在王妃反应过来她这是想立刻进去医治里面的人,对她首肯之后,这黑衣女子就走上了台阶,绕过了她,径自朝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