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的故事
一时,吃完了饭, 王氏把篮子, 水罐收好, 便即把地里扎好的稻穗搬上了手推车。搬满一车, 便就推到了家。
家里人口少, 没法匀出人在村里晒场看场,新下的稻谷便只能推回家。
家里的前院已经铺好了晒席,王氏把卸下的稻穗, 堆在晒席上, 然后又返回田里继续推, 红枣则帮忙把一小把, 一小把的稻穗斜竖起来,以便阳光尽快晒干。
傍晚的时候, 李满囤终于割完了一亩地, 和王氏一起推了最后一车稻谷和水罐回来了。
一进家, 王氏便忙不迭的烧火, 做晚饭。
李满囤则先打空了井里的泥水后方搬出村里木匠做的打谷桶,开始打谷。
红枣就拎着小篮子在打谷桶外捡溅出的谷粒。
颗粒归仓, 这四个字, 搁前世, 只是红枣书本上的
文字,在今生, 却是红枣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
晚饭后, 王氏收拾好厨房, 也来帮着李满囤打谷。
如此,李满囤、王氏一刻不闲的干到半夜,然后方才歇下。
次日早上,天一亮,李满囤一家又开始和昨日一样辛苦的劳作。
如此忙活整两天,李满囤家终于完成了稻谷的收割,然后又两天,忙完了稻谷的草谷分离。
至此,李满囤家的秋收大头完成,后续,只要每天早上把稻粒摊开来晒,等日头晒干后入仓,即可。
忙完家里的活计,李满囤又去与他爹李高地、李满仓割了两天的稻,帮他们把稻全部割完,方才与李高地道:“爹,我明天得去庄子一趟。”
庄子是正事,对此李高地能说啥,只能答应了。虽然他内心里极希望满囤能帮他把稻子也都打好。
这个秋收,李高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与满囤一样只两亩水田的满园,现他自己的那点稻子都还没打完呢。无论李高地如何催促,李满园都只是口头答应说好,但实际行动,没有。
满园干活不行,吃饭却是跑得飞快。
偏于氏疼满园。秋收头天的晚饭前,于氏把郭氏午晌烧的一只鸡拽了一条腿子,偷偷地交给李贵富,让他端回屋给满园收着。
于氏以为她做得机密,且家里她分饭,没人能知道少了条鸡腿。结果,于氏没想到李贵富也馋嘴,他竟把鸡腿给吃了。
于是,李满园收工回来后便记着午晌的话来堂屋蹭饭。
于氏拿不出鸡腿,便即就分了鸡胸肉给满园,不想满园不满意,当即叫道:“娘,我干了一天活,你咋给我这个?”
“好歹给我一个鸡腿咋!”
郭氏早就对于氏偏心三房不满,现见餐桌上只公公李高地碗里有个鸡腿,自己丈夫李满仓和儿子李贵雨的碗,里面都只一个鸡翅,还有啥不明白的
郭氏当即就笑道:“娘,你就给三弟一个鸡腿吧!”
“一只鸡,两条腿,碗里应该还有一个鸡腿。”
“我记得三弟就爱吃鸡腿。”
“对,对!”脑子被鸡腿糊住的李满园也跟着附和。
对你个头,这一刻,于氏恨死了李满园的馋嘴。
于氏把鸡腿给了李贵富,哪里还能拿得出鸡腿,当即不过在汤了捞了捞,便即道:“没有了,就这么多。”
“怎么可能?”在家任性惯了的李满园压根就不看他娘的眼色,他抢过于氏手里的汤勺在碗里搅和,嘴里还唠叨:“怎么可能没了呢?”
“一只鸡,两条腿。”
“从来都是爹一只,我一只,咋会没了呢?”
“不会是被谁给吃了吧?”
说着话,李满园的眼神又转向李满仓和李贵雨的碗里寻找。
听到这儿,李高地再忍不住,当即一拍桌子:“吃就吃,不吃就滚。”
“你不吃饭,别人还要吃饭呢!”
至此,李满园方安静下来,但脸一直拉着,就跟谁欠了他十个鸡腿似的。
是夜,李高地私下和于氏道:“往后啊,你别再给满园单独留鸡腿了。”
“现既分了家,那么这家里的东西你就别再私下给满园了。”
“儿子们都大了,你就少操些心吧!”
一只鸡,两条腿,分饭的于氏能不知道?
结果鸡一经她手,就少了条腿,屋里,即便是大些的孙辈,比如贵雨和玉凤,也都能想明白。他们看着虽不说话,难道心里就真没一点想法?
说实话,李高地自己也觉得丢人,为有李满园这个儿子。
多大的人了,为口吃的,都抢到兄弟、侄子碗里来了。
次日,也就是九月初二,李满园一早就花15o文跟族人买了只鸡,使钱氏做了,赶午饭让郭氏给带到地里,然后连他爹李高地都没让,自己一人独吃了两个鸡腿,把郭氏给气得够呛。
李高地虽然不馋一个鸡腿,但看着这样的儿子,也是头疼:好吃、懒做,庄户人最厌的两个恶习,他一下就占全了。
再说当晚,于氏受了李高地这些话,也是气得心口疼。
自打进门,三十年来于氏把持家务,一向说一不二,即便家里有隔了肚皮的长子长媳,也都没敢跟她高过声。
好不容易,她才把碍眼的大房分家给分走了。她本以为能过两天安生日子,不想老了,老了,却被男人说藏私,而亲生的儿子,偏又不与她裹嘴,非得当着一家老少的面拆她的台,白让儿媳妇和孙子们看她的笑话。
恨一刻李满园,于氏转又恨火上浇油的郭氏。亏她平素看她郭氏是个好的,谁想私心竟这么重!家里的鸡,明明是公中的,她不过分家时少说了一句分满园几只,现就全变成她的了
小叔吃只鸡腿,她也看不得。也不想想,这次分家,她这一房,占了三房多大便宜?
现她还在呢,郭氏就敢这样!若是将来她不在了,满园是不是连往这宅子门前站的地都没了?
越想越恨,于氏恨不能去撕了郭氏的嘴。但可惜不行。
过去十来年,族人都知道她大房儿媳妇王氏懦弱无能不省心,二房郭氏和三房钱氏都是能干孝顺的好儿媳。
不想分家还没三个月,族里就有了王氏能干的口风。偏八月节钱氏又送私财与娘家,坏了名声。现她若再与郭氏撕了脸,她可就成了族里的笑话了––她三个儿媳妇,若只一个不好,搁别人口里那都是儿媳妇不好;如若两个不好,舆论就会对半,会议论做婆的偏心或者两个儿媳妇不懂事;但若是三个,全不好,舆论则会一边倒的骂她,恶婆婆。
于氏是个要面子的人。她不想平白地给族人看了笑话,那便即就只能隐忍着郭氏。
俗话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于氏任性惯了的人,何尝能忍得住气?所以,于氏不过忍了一夜,早起牙帮子就肿了,牙疼得张不开嘴,只能躺炕上哼哼。
于氏这一倒,家里的活计就全落在了郭氏身上––打草、喂猪、喂鸡、洗衣、做饭。
家里的活计都做不完了,郭氏哪里还能顾得上地里?
地里的活计,做不完,李高地想找两个短工。没想到,一打听,今年竟找不到工––村里家家都有山头,村人有了时间都在山头摘枸杞,不止人轻松,得钱还多。
李高地十来年都没打过谷了,今年,没办法,只好和李满仓一起打谷。
想想去年,割完了稻,他就在晒场看场,打谷都是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王氏的活计。
今年不过分了个家,这地里的活计,竟就没人干了。
五十五岁,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竟然还要亲自打谷,李高地边打谷边咬牙:好好的,他咋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李满仓看着他爹李高地顶着一头花白头,和他面对面打谷,心里也不好受––分家,他爹给了他八成的家产,他却让他爹的日子倒退了十来年。
他无能啊!
他兄弟三人,论理,原该合力秋收,相互帮衬。但可惜,年中的分家耗尽了大哥李满囤和他兄弟间的情分––今年秋收大哥能帮忙割两亩稻,已完全是看着爹的面子。
而他的亲弟弟,李满园,也因为分家得的地少,和他起了嫌隙,不愿给他帮忙。
偏他娘,还一天到晚的帮腔,说分家亏了满园,让他帮衬满园。于是,助长得满园愈加觉得自己委屈,愈加觉得他这个做哥哥的对不住他。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他娘为了他兄弟两个算计走了大哥,结果却得了这么一个他们两个亲兄弟离心的结果。反倒是被算计的大哥,天降横财,得了一百多亩的地不上算,还白得了几十个壮劳力,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古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
先前,他不信,现在却不能不信。
人果是不能干一点坏事的。李满仓想:看他,就知道报应了––今夏,他明明攒了几十吊钱,分家,也得了最多的地。但他的日子却并不开心。他每天都活在愧疚和苦闷中。
如果可以,李满仓情愿回到分家前,他兄弟三个同堂干活的日子––他爹歇着,他和大哥努力干活,满园在一边相帮着一边插科打诨,顺带再偷点懒。
即便再次分家,他一定只拿该他的那一份。
他不想再歉疚任何人,他只想安心的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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