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个,我去换盆水。”好半天蓝七娘终于找到了借口,起身欲出房门。“别,你留下,还是我走。我,我去扫东厢房。”李兴家说完猛然转身低头便走,急慌慌地没看清,“咚”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啊,你,恩公你没撞到哪儿吧?”“没事,我没事!”李兴家头都没回疾步走了。
蓝七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低声道:“这不是梦吧?”时间已经过了许久,蓝七娘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恩公的祖父说要请媒人上自己家门提亲,恩公也说不怕辛苦,原来他也喜欢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蓝七娘的心欢喜得要蹦出腔子来,可是脑海中忽然闪过王氏的黑脸,她的心猛然间变冷了。恩公的母亲显然不愿意和自家结亲,两家强扭着结了亲,她肯定很不高兴不喜欢自己,那自己往后的嫁给恩公,岂不是让他夹在婆媳中间两头为难。一想到李兴家为难的样子,蓝七娘迟疑了。
心事重重的她机械地抹着地板,连李氏进来了半天也没反应。李氏见她神色不对,问她怎么了。蓝七娘犹豫了一通,觉得事关人家婆媳母子,终究还是没说出自己的担忧,心里却下定决心回头好好跟自家母亲说说,实在不行还是拒绝李家的提亲。
李氏猜也猜得到蓝七娘此刻的心思,当即笑道:“闺女你是在担忧二郎的娘不喜这门亲事吧。这个你大可放心,且不说老头子在我们家自来说一不二,他的话没谁敢违拗,老二两口子只有老实听吩咐的份,就冲二郎他娘的为人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二媳妇平日话极少但心直心善就不是做恶婆婆的料,你要真过了门,她见你这么勤快又着了魔一般地喜欢我们二郎。肯定不会为难你一分半点的。”
李氏说到“着了魔一般地喜欢我们二郎”的时候,冲蓝七娘促狭地挤了挤眼睛。蓝七娘的脸霎时火红似血,捂脸哀嚎道:“求求您老别说了,这事儿要传出去,我就没脸做人了。恩公的娘知道了,肯定越发不喜。”
李氏哈哈大笑:“不错,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开口说发疯一般地喜欢一个男人,不知道的肯定觉得无耻浮浪。可谁让那个男人是我的孙子呢,所以在我眼里你这闺女一点也不无耻浮浪。相反还觉得很可爱很勇敢。”
蓝七娘半喜半羞地看着李氏,梨涡深深说不出地动人可爱。李氏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感叹道:“瞧这闺女的小模样。真招人喜欢,难怪把我家二木头的心给勾走了。我就不明白了,这个二郎三天没有两句话只知道埋头闷做,最是木讷无趣的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偏惹得你这闺女发疯一般就想做他媳妇。”
蓝七娘眉眼弯弯,清清楚楚地答道:“在我眼里,他哪儿都好,他是世间最好的男人,能做他的媳妇给他生儿育女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哈哈。你这闺女还真敢说。”李氏笑得越发大声,“这才刚提起亲事。你就想着生儿育女了。明年成亲怎么着也得后年才能生娃娃吧。”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蓝七娘也不出声,只管红着脸听凭李氏打趣,那头却是半天都不敢抬起。
李氏见她羞窘不堪。便厚道地放了她一马:“平日里我们老头子动不动说什么‘爱乌’的词儿,说喜欢一个人便连停在他家屋顶上的乌鸦都喜欢,以往我还道他是胡扯,今日看到你这妮子老婆子算是明白了世间果真有这样的痴人。”
虽然带了件多余的衣服顶在头上,时间一久姚舜英还是被晒得头晕脑胀。再加上江面上龙舟赛汉子们的吼声、周围观众的加油鼓劲声、锣鼓声炮仗声声声入耳。更加让她觉得头晕。眼皮耷拉着睡意又起,起初还勉力撑着不趴下去。久而久之终究是撑不下去一头歪在蓉娘身上。
王氏看了看李兴业,发现这孩子也是一脸倦容,想着回去还要收拾侯三那破旧的宅子,便跟李大梁商量先带着两个小的回去,让几个精神头还好的大孩子留下继续看。
李兴元难得跟蓝秀凤这样在一起亲密交谈,内心自然还想继续看下去,但见叔叔婶婶都急着回去,弟弟妹妹又疲乏不堪的样子,哪好意思自己留下,便说自己和蓝秀凤也不想看了。父母走了,姚舜英走了,蓉娘自然也不肯呆了,最后李家人只剩下个李兴初坚持着要看完。
十一个位置只一个人坐,李兴业索性斜躺下来。那边夏先生临时有事,被人叫走了,吴国贤也只剩下一人,见李兴初一个人,便主动跟他搭话。正好他家的小厮送了茶水瓜果糕点来,吴国贤很大方地请李兴初一起享用。
两个人一520评着各龙舟队的实力,各选手的风采,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越说越热乎,最后竟然兄弟相称了。
“兄弟既然姓李,那就是李家庄人士了。”“是啊,兄弟是吴家堡镇上的哪家的。看你的穿着,肯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少爷。”“吴四太爷是我的曾祖父。”“你竟然是他家的少爷,不知是哪一房的。”“三房的。”“三房的,听说他家三房有个少爷小小年纪书却念得极好,很得吴四太爷的欢心,不会就是你吧。”“嗨,什么念得极好,不过是大家胡乱替我吹嘘罢了。倒是你家那个妹子,小小年纪又出自乡野,竟然也能识文断字谈吐不俗。”
李兴初一见人家夸耀自家妹子,出于与有荣焉的心理,便迫不及待地向人家说起有关姚舜英的来历以及一切“优秀”事迹,甚至连姚舜英教侯三识字的事儿都和盘托出。说笑之间本日龙舟赛事全部结束,两个人意犹未尽,相约明日再碰面。
吴国贤问明了李兴初所住地方的名字,说自己和他顺路,两个人边说边走。“吴兄弟家中肯定雇了大船在江面上看龙舟吧,你怎么不跟家里人一起。偏要跟咱们这些乡下人挤在一堆看。”李兴初觉得奇怪。
吴国贤低声道:“不瞒李兄弟,我家中什么表姐妹堂姐妹之类的好多个,女孩儿家的本就娇气爱使小性子,这下碰一块了你哭她闹的还不得把人烦死。我这不是为了躲个清静才上这儿来的嘛。”
李兴初愕然道:“怎么吴兄弟家的女孩儿是这样的,果真动不动便哭闹?”李兴初亲近的女孩儿,不管表妹还是堂妹都是爽直利落的脾气,几乎就没人在他跟前闹过脾气,自然难以理解吴国贤的烦恼。
吴国贤摊手道:“女孩儿不都这样,难不成李兄弟家的姊妹不这样啊。”李兴初道:“她们才不会那样呢,舅舅家的表姐都很和善。蓉娘妹妹我几乎就没见她哭过鼻子,英娘妹妹最懂事我都怀疑她没脾气。”
吴国贤满脸艳羡:“那是兄弟运气好,我怎么就没遇上这样好的女子呢。”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娇声唤道:“贤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七舅母都寻你一天了。”李兴初抬头一看前方七八步远的地方,一堆丫鬟仆妇凑拥着三四个云鬓高耸穿红着绿环佩叮当的女孩儿正等候在那里。
“扑哧,我看不是七舅母寻了九表哥一天。是赵家表姐你寻了九表哥一天了吧。”一个穿银红衫子的女孩儿捂嘴笑着打趣道。“秦家三表妹,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怎么说话处处夹枪带棒的。”一个着鹅黄衫子的女子泫然欲泣。“九表哥,你不是答应带人家逛你们这启汶县城的江堤嘛,怎么一整天都躲着人家,我就这么招你厌吗?”一个艾绿色衣衫的女子幽怨地边说边举帕拭泪。
李兴初目瞪口呆。怎么好端端地顷刻间便哭了两个,看来吴兄弟没说假话,他家的女子确实叫人头疼。李兴初在一边看得头大如斗。很没义气地对吴国贤道:“吴兄弟,我们不同路,我先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吴国贤张嘴欲喊,转而想到李兴初的身份又闭上了嘴巴。算了,家中长辈不喜自己跟身份低贱之人交往。万一这几个表妹多嘴说到他们耳边,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通念。躲在街角的李兴初看到吴国贤苦着脸走到那群莺莺燕燕中间。不禁捂嘴大乐: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
李兴初想着自己一个人看完了比赛,又认识了吴国贤这个吴四太爷的孙子,本来还想着回去好生卖弄一番。没想到一进门便被姚舜英拉到一旁,然后他被听到的消息吓了一跳,怎么眨眼功夫,祖父便替二哥说下了亲事,定的还是那样的人家。
不过祖父决定的事情向来没人敢质疑,你看二叔二婶都一副听凭安排的架势,他就更没立场说什么了。再说家里人人忙个不停,他被分派提水擦窗户,连原先打算好的卖弄都没顾得上。
他们一家人在忙乎的时候,侯三他们也回来了。侯三因为看到姚舜英没看完便走了,并没有多留恋于那吴家的九少爷,不禁心情大好。一回到家便跑过这旧宅子来,捋着袖子要帮忙,他好歹是雇主,李氏哪能让他来做事,板着脸硬是不让。
侯三没法子,只好在一边看着姚舜英忙碌,一边趁机搭话。好几次话到嘴边想问问姚舜英他们起先和吴少爷都说了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今晚要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李氏让王氏母女做饭,自己带着姚舜英去看看姚承恩李兴本祖孙俩蔑货卖得怎么样。两个人刚一走出胡同,迎面碰上一个挎着篮子的少妇。那少妇抬头看着李氏,怯怯地道:“好久不见,婶子身子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