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信件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个精致的玉雕人像。
廷玺说,他今日闲来无事,爱上了雕刻,只是手艺不佳,一连雕了几个人偶,都未能雕出雪染的神韵,便选了其中一个还看得过去眼儿的送给雪染,还望她能够收下,不要嫌弃。
雪染小心的打量着那方玉雕,廷玺是过分谦虚了,那玉石绝佳,雕工精巧,任谁见了都会赞不绝口。
只是偏偏墨珏怎么看都不满意,小声道“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这点雕虫小技,也能逗得你欢心。”
雪染微微挑眉,忍着笑意回嘴道“雕虫小技?那墨大将军也施展一下这般雕虫小技,让我长长见识可好?”
墨珏轻哼了一声,翻手在半空中凝聚出了一团清水。
他剑指一点,那团清水便迅速凝结成了一块冰,几道金光闪过之后化成了一个人像,稳稳地落在了墨珏的掌心上。
墨珏将手中的东西呈到雪染的面前,有些得意的回道“如何?是否比你手中那玩意活灵活现百倍?”
“的确,你的水系法术练就的炉火纯青,无人能及。”雪染的一句赞扬让墨珏的心中畅快不少,可是,雪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面色又黑了几分。
雪染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玉雕放在桌面上。
她望着墨珏,揶揄道“可廷玺送我的这块玉像是他亲手雕的,不说他花的这番心思,单说他费的这些功夫,你手中的冰雕可比得上?”
墨珏的确没有廷玺的那门手艺,就算他有,也无法立刻雕出一个玉像给雪染。
墨珏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挫败感,因为,他没法子立刻向雪染证明他事事强于廷玺,也因为,他忽然觉得,论功夫和心思,这次,他是真的完完全全的败给了那只公狐狸。
承认自己败给情敌,哪怕是一件小事,也让墨珏感到十分郁闷。
墨珏僵在半空中的手用力一捏,顷刻间,那块冰雕便化作了云烟。
雪染一瞬间的震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玩笑开大了,便收起笑意,正色道“你生气了?”
墨珏垂下眼眸,负手而立,周身被淡淡阴郁笼罩着,疾声回了一句“没有。”
雪染微微蹙眉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墨珏的目光缓缓移向桌面上的玉雕,闷声回道“冰总有融化的时候,不比妖族太子送你的玉雕,能伴你身侧千年万年。”
雪染顿了顿,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墨珏的面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纵然那玉雕再精致,也不过只是个摆件罢了,真正能陪我千年万年的,不是你吗?”
雪染的一句话,瞬间平息了墨珏心中所有的愤懑,他脸色微红,轻笑了一声回道“算你有良心!”
半晌,雪染缓缓道“廷玺多次邀我去宸予宫,如今还送了礼,我若是再推脱,怕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廷玺在信上还说,雪染飞升之前不曾好好在青丘生活过,入天界为官之后更难踏足妖界了。
此前,他三番两次邀请雪染到自己的宸予宫作客,雪染皆是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未能前来。这次,廷玺放言道,他就在宸予宫等着雪染,雪染可不能再推脱了,得空前来便是,否则,便是不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
其实,雪染哪里是什么临时有事,不过是廷玺每次只邀请雪染一人赴会,墨珏怎能放心让她只身前往呢?
一方面,墨珏担心雪染在妖界的安危,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廷玺引她前是去别有用心,他更怕廷玺会趁人之危。
故而,总是那么碰巧,每次在雪染临行前,墨珏都会突然拉上她去办差。公务为重,雪染才不得不推掉与廷玺的会面。
“你准备何时去?”墨珏一边问着,一边小心地盘算着,这次该用什么借口如何将雪染留下来。
雪染想了想,回道“就明日吧,我早去早回。”
墨珏一愣,回道“这么急?”
雪染缓缓的走回桌边坐下,提起笔回道“不急,这不是正好近日无事嘛!”
墨珏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回信啊!”雪染边提笔书写着文字,边答了一句。
墨珏看着她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顿感心急。
他飞快的从雪染的手中将笔抢了下来,急声道“你急着回什么信?女儿家理应矜持些,你过两日再回复他!”
雪染无奈的望着墨珏,回道“我还不够矜持吗?我已经推辞数次了……”
不等雪染说完,墨珏便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听说,斩离今日操兵的时候受伤了。”
雪染一惊,也顾不得抢回墨珏手中的笔,急声道“何时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讲!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雪染赶紧起身向门外走去。
墨珏暗暗叹了口气,微微蹙眉,忍不住在雪染背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你这点心思,到底分给了多少个男人啊?”
雪染转头见墨珏一动不动的坐着,喊了一声“走啊,你怎么还愣着!”
墨珏无奈的起身,心里暗骂自己,用另外一个男人去拖住廷玺的示好,这种蠢办法亏他想得出来!
而让墨珏没有想到的是,当雪染拖了几日再给廷玺传信的时候,给她回信的不是廷玺,而是廷玺的贴身侍婢云黛。
而她告诉雪染的,却是一个噩耗。
信上只有简短的两句话妖族内斗,太子殿下率兵镇压,重伤心脉,命悬一线。望汐沅仙君施手相救!
看到这封信的一瞬间,雪染还以为是廷玺怪她多日不回信,故意扯谎吓唬她的。谁知,墨珏派人去打探,廷玺果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已经两日有余。
如此,雪染便不得不赶紧去青丘一趟了。
墨珏知晓雪染重情义,廷玺现在危在旦夕,就算他将来痊愈了,眼下雪染没去,她依旧会抱憾终生,觉得对不起廷玺。
所以,当雪染说她即刻动身的时候,墨珏并未阻拦,只是嘱咐了一句“我身份不便,且有公务缠身,你一人前去定要万事小心。”
“妖界原应是我的故乡,又不是龙潭虎穴,你不必担心!”雪染笑了笑,转而正色道“只是,我未见到廷玺伤势如何,这一去也不知几日能回,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少与旁人起冲突,知道吗?”
墨珏眸光流转,嘱咐道“你无需为我分心,专心医治廷玺便好,你知道我的,无事能难得住我。你带上醉兰,若在青丘受了委屈,我立刻就去接你回来!”
纵使墨珏再不放心,他也不能单凭自己的意愿就将雪染锁在身边,他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不让雪染受半点委屈。
当雪染到达青丘的时候才发现,廷玺的伤势比雪染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廷玺年少时,璃浣曾用玄冰刃刺入过他的心口,而这次穿透他胸膛的箭矢不但牵动了那处旧伤,还插入了他的心脏。
好在妖王及时出手,施法封住了廷玺的气息,让他的心脏暂时停止跳动,避免流失更多的血液。
但是,那支箭是柄利器,根本无法用灵力化去,若是贸然拔出,廷玺怕是就撑不过去了。
堂堂妖族太子怎能永远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呢?
璃浣不愿医治廷玺,妖族上下但凡医术较好的大夫都来看过了,他们对廷玺的伤皆是束手无策。
正巧这时候,云黛收到了雪染的回信。
她突然想起,雪染得了璃浣全部的医书,千百年来也在不断的钻研医术,心中便重新燃起了希望。
或许,她可以请雪染帮忙救救廷玺。
虽然天族与妖族不睦,但是,眼下云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廷玺,她只能尽力一试。
让云黛没想到的是,信寄出去没多久,雪染就来了。
虽然妖王不大信任天族的人,可眼下他所求无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让雪染试着为廷玺诊治一番。
雪染所得出的结论与众医官一致若是廷玺胸口的箭不拔,今后便只能依助他人的灵力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可若是拔了,他必心脉断裂,失血过多而亡。
这样的话,妖王近两日来已经不知听过了多少遍,他的一颗心不断在充满希望和满心绝望之间摇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除了悲痛之外,只剩下疲惫。
“有劳仙君再想想办法吧……”妖王心疼的望着廷玺,就算他只能永远这样躺着,也比灰飞烟灭了好。
雪染望着柏裕那张憔悴的脸,心有不忍。
她皱着眉转头看向廷玺,只见他苍白着一张脸,静静地躺着,安然的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只是,他胸口插着的那支箭和凝固着红褐色血液的衣衫却不断地提醒着雪染,此刻廷玺气息奄奄,已经朝不保夕了。
雪染心中绞痛,廷玺是妖族太子,是妖族未来的希望。
曾几何时,她还幻想过,待到有朝一日,廷玺登上了王位,以他的性子,兴许能与天族和平共处,互利互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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