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明晃晃地打下来,在眼睑里投下明暗的光影,时欢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睛,才看向小八,笑了笑,“嗯,是该好好走路……去小厨房吃绿豆汤吧,找厨娘要。”
小八点点头,笑起来露着呀,很是明朗又用力的样子。
等到小八离开,时欢转身回屋,就看到总管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上前的样子,半抬了身子一个劲地搓着手,赔着笑,“大小姐……可、可有主意了?”
拾阶而上,彼时是打在眼睑的光线尽数落在身后,她微微低着眉,两步跨进门槛,对着门口守着的丫鬟吩咐道,“茶凉了,去换一壶过来。”
丫鬟低了头进去,指尖堪堪触及壶身便是一颤,然后若无其事地拎着退下了——壶身还烫着,显然,换茶不是主要的,在这位总管大人离开之前,自己这茶,就不必端过来了。
时欢这才转身朝向内务府总管,做了请的手势,“您坐。”
总管讪讪坐了,两只手却仍搅和在一起——他有些紧张。
说起来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偏偏见这位大小姐,总有些无端的忐忑,像是见到了年轻一些的皇后娘娘,气质也像,甚至比皇后更多了几分凉意。想着既然是自己有求于人,总要主动一些,张了张嘴,“您……”
话未说话,时欢抬了抬手,才道,“我的确是有一些想法的……”
总管倏地松了一口气,屁股往后面挪了挪,笑容都自然了几分,诚恳说道,“您说。”不自觉间,带了敬语。
时欢抿了抿嘴角,微微沉吟,才道,“我自是知道您的,姑姑每每提起,都说您是宫中多年老人,平日里低调而格外有担当的一个人,内务府在您的带领下,也是让她省心了不少……”
虽知是客套话,但谁都爱听好听的话,总管呵呵笑道,“皇后娘娘过奖了。为娘娘分忧是老奴的职责……”
“是以……您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便总犹豫着,担心自己想岔了去出了不讨巧的法子,害地您受了责罚……”时欢眉眼轻轻敛着,目光看向门外有些刺目的光。她没有关门,这里正对着院子的大门,但凡从外面路过偏一偏头,眼神好一些的都能将屋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内务府总管的臀部又悄悄地抬了抬,有些坐立不安,张着嘴要解释。
时欢拦了,“您听我说……这法子吧,我想了想,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大妥当。但您既然问到我这里来了,我便就这么同您说了,只是……用不用,您自己还需斟酌再三才是。”
她隐约猜到了顾言晟的心思,却到底不愿将旁人扯进来。
总管默默地坐了回去,“您请说。”心中却感慨,自己和这位大小姐并无交集更无情分,只是此前听说了不少关于对方如何如何好的评价,但私心里却也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毕竟……世家千金,又有几个没点儿好名声在身上?单单“倾国倾城”四个字,就几乎涵盖了帝都大半姑娘家,“秀外慧中”更是恨不得谁都想去靠上一靠。
听多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倒是如今听了这些话,一时间便觉得,这位姑娘到的确是与旁人有些不同的。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并不热情,场面上的那套好像不大在行,只是说的话却也诚恳,听着便觉得自己是被尊重了的。
于是,他起身,行了一礼,道,“大小姐尽管说便是,老奴定会谨记大小姐的嘱咐。”
时欢缓缓靠向椅背,抬了眼看对方,“听说这次表哥宴请了朝中绝大多数的官员及其亲眷……”
总管颔首,应,“回大小姐,的确是如此。九成官员皆在受邀名单之列。”
“你不必如此拘谨。”时欢含笑说道,端了茶杯轻轻抿了抿,搁下,又道,“盛夏酷暑,济济一堂,若是再加之过于鲜艳繁复的色彩布置,想来,多少会让人心浮气躁一些。表哥耐心本就不多……届时……”
后面的话即便没有说出来,内务府总管却突然心领神会地……哆嗦了一下。太子殿下名声其实不差的,甚是大家伙都公认,太子殿下是诸位皇子之中最最没有架子的。
偏偏,喜怒无常起来谁的面子都是不给的。
若是当真在生辰宴上突然就心情不好了,届时……怕是就算陛下高坐朝堂之上,也是镇不住这位祖宗的。
总管浑身一激灵,连连点头应是,赞同地不能再赞同了,“是是是、大小姐果然是最了解太子殿下的人呢,若非大小姐提点,老奴怕是万万也想不到这其中利害来……如此,依着大小姐的意思,那当日的歌舞节目又当如何安排呢?”
时欢轻笑摇头,“您这就当真为难我了,我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说到底,终究只是一己之见,到底该如何安排,还得您自己来选择。”
“表哥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不见你,兴许也是担心给你造成压力。你莫要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也就是太傅和大小姐面前会收敛一些罢了,他打定了主意,起身作揖,“老奴托大,虽然知道大小姐事儿也忙,但还是想请大小姐过过目,但凡您觉得有何处欠妥的,直接同老奴说可好?”
时欢沉吟片刻,似乎有些为难。她的确挺为难的。
半晌,才道,“如此,也好……今儿个晚些时候我去表哥那头探探口风,瞧瞧他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若是能遂了他自己的心意,自是最好。”
总管明显松了口气,又行了一礼,“如此,老奴先行谢过大小姐。”
“无妨……不过就是跑一趟东宫罢了。您不必客气……”时欢见他说完也不坐了,便知他是准备离开,便起身相送,“姑姑在宫中,也是承蒙您诸多照顾体恤,才能这般偷了浮生半日闲,回时家小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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