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到来,众宾客避让行礼,待他们经过才随之坠在后面,自然尚轻容与方瑾凌一样。
不过杨慎行却在他们身边停下了脚步,而他一停,整个队伍也跟着停了。
只听到杨慎行唤了一声“尚夫人。”
尚轻容抬头,杨慎行拱手道“小女给夫人添了麻烦,本官惭愧,还请夫人海涵。”
这是杨慎行第一次提到杨映雪,却是带着歉疚的口吻。
方瑾凌站在尚轻容身后面露惊讶,心道果然是个人物!既然云阳侯和方瑾玉将关系拿到台面上,未免旁人指摘,他干脆自觉矮上一头。
毕竟女儿做外室为妾非他所愿,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大学士如他能自觉维护尊卑礼节,不仅挑不出错,甚至还能落下好感,让人赞一句守礼。
然而,尚轻容却轻笑一声,讽刺道“可惜贵千金志气高远,一般人消受不起,所以恕我不能答应杨大人的请求。”
杨慎行的脸色微微一沉,似乎意外尚轻容会这么不给情面。
周围听着的人也面露惊讶,作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杨慎行愿意低声下气,一般人哪怕将小妾庶子恨得牙痒痒,也会维持面上的和平违心答应下来。
“夫人云阳侯见此不禁朝尚轻容喊了一声,不管后宅多么不宁,在外头这么多人,总要给他体面,给杨家面子,云阳侯面色着急。
而尚轻容则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景王殿下到——”
“老六这是专门盯着本王啊,我脚跟都没站稳,这就跟着来了。”端王率先一笑,打破了僵局。
定国公府的大老爷赶紧前往迎接,很快将景王殿下给迎进来,神情之中相比端王更显热络。
两旁宾客再一次行礼。
景王虚虚抬了一下,看向端王“端王兄不是早就到了吗,怎还杵在这里。”
他明显比端王年轻许多,瞧着不过二十几许,与端王儒雅随和不同,从华贵的衣着打扮上就可看出这位皇子殿下的高傲。王贵妃来自大世族,是如今后宫中最尊贵的存在,他作为皇子,自有一份别与兄弟的金贵。
他眼神一瞥,看见了杨慎行,再定睛一看,云阳侯府的人都在,等有人将前因后果简单一说,他顿时皮笑肉不笑道“杨大学士好大的官威啊,是人都得给你面子。”
“六弟说的哪里话,不过碰巧凑上,闲聊几句而已。”端王朗声回答。
景王扬了扬眉,掸了掸自己的华服大袖,一副漫不经心道“有这闲情功夫与女眷闲聊,两位不如想想这雪灾该怎么办,如今各地的灾情都已经汇到朝堂,就等着户部拨银子赈灾。别等到冬天都过去了,两位还在商议。”
端王一听,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冷笑一声道“六弟这忧国忧民的模样可真是令为兄感动,可惜要不是工部将国库最后一点存银拿去修熙和园,也不会让户部拨不出一两银子。”
景王将嘴唇往下瞥,“修熙和园是父皇的旨意。”
“事有轻重缓急,六弟难道不知道?”
景王毫无退让,直接讥讽回去“这话,二哥不如跟父皇说去,只要你敢。”
端王眼神瞬间变得不善起来,而景王毫无惧意,似乎就等他沉不住气。
眼看着这两位亲王剑拔弩张又要开始争吵,端王妃轻轻一笑“今日是定国公夫人的寿辰,两位确定要在这里争论出长短,给人看笑话吗?”
王妃递了台阶,可端王的神情依旧不悦,他忍不住问钟大老爷“还有什么贵客没到,需要本王亲自迎接?”
钟大老爷连忙赔笑“端王殿下说笑了,哪儿还有比两位更尊贵的客人。天气寒凉,请往花厅就坐,下官已着人禀告二老,他们正赶来拜见。”
景王闲闲一声“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怎好让她来见,自是我们前往祝寿,带路吧。”
钟大老爷松了一口气,连连告罪,“请。”
大部队总算又开始动了。
其实这争吵就在方瑾凌身边,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也从这只字片语中,让他大致了解了这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两位皇子。
只是有些一言难尽,原本对景王殿下的期待,也变得失望起来。
灾情如此严重,这两位竟是为了攻讦对方枉顾百姓性命,作为曾经的百姓一员,听到这些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更让他遗憾的是,周围的官员除了听到争吵有些尴尬以外,没一个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是杨慎行,听到灾情,眉宇间还有些不忍心。
这寿宴还没正式参加,方瑾凌就索然无味了。
然而,今日这段路注定是走不快的。
“七皇子殿下到——”
门口再一次长唱,众人闻之停下脚步,然后一瞬间陷入奇怪沉默中,方瑾凌觉得莫名之时,却见周围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有别于对两位亲王的热络和恭敬,他竟然还能听到旁边官员之间的窃窃私语。
“这位怎么来了?”
“不是说因婚事不顺,羞于见人了吗?”
“他?羞于见人?七皇子若有这份羞耻心,皇子妃早定下了,各家有闺女的还会听到这个风声,为了躲他急急忙忙婚配吗?”
“说的也是,亏得这位是皇子,皇上再不待见他,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否则……”
“别说,今日寿宴来了这位,定国公可得头疼死了。这位可不会看场合,一旦闹起来难堪总是别人。”
“离他远些吧。”
“对,谁沾上谁倒霉。”
……
京城勋贵圈子里的新鲜事不多,可一旦流传开那就跟瘟疫一样,很快人尽皆知。
如云阳侯置外室养私生,还被正室夫人打破了头,哪怕他再怎么掩盖,人又不是傻子,早就当笑话传开了。
结果没想到,还有一位更重量级的人物。
这位七皇子人还没到,就成功地将众人的目光和焦点都吸引了过去。众人言语冒犯之中,眼神还带着浓浓的期待,似乎很想看看这位“滚刀肉”会将定国公府的寿宴给怎样祸祸。
方瑾凌听了一耳朵的负面评价,顿时对那姗姗远来的身影顿时产生了兴趣,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位也是个“人才”。
皇家经过几代的美人孕育,龙子龙孙的相貌都极为出色,可饶是如此,当七皇子刘珂出现在方瑾凌的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了一下。
锋眉锐利,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光看五官张扬深刻,就知道是个分外惹眼,又极其英俊的青年,放哪儿都能引起一番尖叫。
只是可惜他此刻薄唇紧抿,弧度往下,目光散漫,脸色看起来奇臭无比,一副好似不是来拜寿而是来吊丧一样,谁看了都得摇个头,离他远点儿。
要不是皇子之尊,定国公府估计都要将人给“请”出去,免得沾染晦气。
方瑾凌眼尖地看到钟大老爷笑容扭了一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迎接。
“下官见过七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七皇子瞥了他一眼,往下的嘴角往上一扬,露出讽刺的弧度“钟大,别笑了,难看死了,知道你不愿意见到爷,咱们彼此彼此,大冬天的我也不乐意来看一群猴子逢场作戏,虚伪的很。”
那您倒是别来啊!
一竿子直接打翻一船人,好一只狗嘴吐不出象牙。
钟大老爷和钟二老爷好悬没将这句话给呐喊出来,生生给憋回去了。
估计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端王好奇地问道“老七既然不情愿,为何还来?”
听着兄长的话,七皇子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我想了又想,一个人呆着太过无趣,还不如来看猴子演戏,找个乐子。”他的目光扫过端王和景王,接着抬手朝周围一指,“瞧,你们这一个个想骂又骂不出的模样,不挺有意思的吗?”
方瑾凌忽然很同意一位大人说的话,若不是这位是个皇子,怕是早就被套麻袋给打死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终于景王冷下脸,开口道“老七,既然来给老夫人拜寿就好好说话。”
世人都知还能降服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的,只有景王。
七皇子闻言扯了扯嘴角,抬手极为敷衍地抱了下拳,算作知道了。
端王见此似笑非笑道“老七果然还是最听老六的话,怪不得贵妃娘娘愿将王氏女相配。”
此言一出,周围纷纷露出惊讶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景王,仿佛在问真的吗?这也舍得?这不是鲜花插牛粪吗?
京中贵女避之不及的七皇子,堂堂王氏竟愿意将嫡女嫁过去!
别说他们,就是之前拉长个脸,仿佛旁人各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的七皇子也瞪了瞪眼睛,似乎非常吃惊,接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皇兄。
景王见此,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周围,义正言辞道“怎么,老七堂堂皇子之尊,长相容貌出众,什么样的女子配不了,还由着旁人挑三拣四?王家也不过是臣子而已,能为皇子妃,亦是荣幸。”
“啪啪啪端王一扫之前阴霾,击掌大笑,“说得好,老六这觉悟着实让哥哥佩服。”接着他看向七皇子,“老七,可得谢谢你六哥,这位王姑娘可是王家一直悉心栽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啊!今后可要收收性子,莫辜负你六哥和贵妃娘娘的一片苦心。”
七皇子瞬间露出八颗牙,跟戏法似的一扫吊丧脸,整个眉飞色舞起来,他似乎非常满意这个婚事,笑嘻嘻地对景王挤眉弄眼“多谢六哥。”
能不满意吗?那位王姑娘可是整个京城未婚男子心中女神,谁都以为会配一位家室同样显赫的青年才浚
周围一直觉得高岭花不可攀的青年俊杰纷纷肚里冒酸水,看着七皇子牙痒痒,不断暗骂牛粪啊,牛粪!
景王瞪了七皇子一眼,笑骂道“今后莫再做荒唐事,等大婚之后,我再替你向父皇领个差事,别再吊儿郎当整日不着调。”
“行,六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七皇子连连点头,看起来兄友弟恭,极为和睦。
端王冷眼看着,不做声。
“唉,都杵在这狭窄的路上做什么,人来人往,天气又冷,你们受得了,我们女子娇弱却是受不住了。”这时景王妃捂住鼻子小小地打了喷嚏。
见此,钟大老爷立刻反应过来道“对对,诸位快快请进,有什么话不妨前往厅中说,那里暖和。”
“那就走吧。”景王率先一步朝前走去。
已经站得脚酸,哪怕有厚厚狐皮斗篷裹着依旧冻得鼻尖通红的方瑾凌心道,总算能去个暖和的地方,再站下来听着这一来一回的机锋,他都得栽倒了。
只是刚迈出脚,这不争气的腿瞬间软了一下。
不会吧,这么不顶用?方瑾凌心中呐喊,小厮和丫鬟在贵人到来之时就已经默默地站到了远处,这会儿就算看到冲过来也来不及了。
忽然,从斜角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握住方瑾凌的胳膊,然后一个用力就将他拎了起来。
方瑾凌抬起惊魂未定的脸,看向来人,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七皇子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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