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荡的夜晚,&bsp&bsp最无辜的大概要算那些托着重重的粮食被死催火燎地赶出城后,之后又被赶回来的骆驼。
在黑骑的驱使下,胡商们缩着脖子牵着骆驼,送到了粮仓,&bsp&bsp在那里赵不凡带着流民们正等着他们。
一袋袋的粮食重新被搬回去,&bsp&bsp将粮仓填满,&bsp&bsp赵不凡听着汇总的数量,&bsp&bsp松了一口气“都对上了。”
王麻子一听,立刻奋力地抬起拳头,&bsp&bsp激动地大喊“兄弟们,我们有粮了!”
“有粮了!”
刹那间,&bsp&bsp欢呼声响彻天际。
有粮就有希望,等到开春,&bsp&bsp播下种子,他们又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赵不凡看着喜极而泣的人群,&bsp&bsp与他们相处了那么长的日子,&bsp&bsp他越清楚地看到人性中的恶和善,恶会因为贫穷饥饿被无限放大,&bsp&bsp以至于他一度也走在悬崖的边上。而善无论如何都不可磨灭,&bsp&bsp只需要一点希望的光,&bsp&bsp照样能够点亮。
他将来所能做的,&bsp&bsp便是尽可能帮人们控制恶,&bsp&bsp让他们有机会释放无限的善,&bsp&bsp这大概就是正途了。
“秀才。”忽然,&bsp&bsp尚无冰唤了他一声。
赵不凡回头,只见尚无冰扬了扬头“刚来的消息,张家已经全部落网,&bsp&bsp连同张达宇也在胡人那里被抓住。”
闻言,赵不凡顿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睛慢慢地变红了,张家在雍凉曾如皇帝一般,权势滔天,无法撼动,他愤怒却无可奈何,结果这个庞然大物居然一夜之间却土崩瓦解了!
身上喘不过气的山似乎被搬开,疲惫瞬间一扫而空,他抹了一把脸说“尚四将军,这里交给你,我想去见宁王殿下。”
尚无冰点头“不过你是不是先休息一会儿?”她们参军的,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没事,这这些文人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身单薄实在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多谢四将军关心,下官不累,听到这个消息,什么倦意都没了。”赵不凡一双湿红的眼睛,格外的明亮。
尚无冰最终点了两个士兵护送他去驿馆。
等方瑾凌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似乎是放松了一觉好梦,沉重的身体倒是轻松了不少,这是个好兆头。
他兴匆匆地起身,简单洗漱之后,就往尚轻容的屋子里走去,人还没到,就听到双胞胎一人一句叽叽喳喳的声音,再加上其他姐妹的凑趣,一屋子可以想象有多热闹。
“泱泱真不够意思,石头没有大姐的好看也就算了,咋数量都只有一个,唉……”这是尚未雪故作失落的声音,“明明说过最喜欢我的。”
“要不要脸,她也说过最喜欢我呢,我就有自知之明,不跟人家娘比。”尚落雨不客气道。
“就是,一颗石头还不够啊,咱们这么多人,都是泱泱亲手磨的,我看着都心疼,三姐还在这里嫌弃。”
“是呢,小手都磨破皮了,咱们要帮忙她都没让,可乖了。”
“三姐不要,就给我呗。”
双胞胎一人一句,瞬间将尚未雪架上火里烤,尚未雪怒了,“我就开玩笑,你们还起劲了,咋得,没见着几天,皮痒啊?”
方瑾凌眼皮一跳,心说不会吧,就这样也要打起来?
“来就来呗,骑了七天的马,骨头酸,正好拿三姐松松筋骨。”
“好大的口气,胆儿肥了,看我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口气大不大,手上看真章,门外打。”
“来啊,我的枪呢?”
“快快,谁扶我一把,我也要去看三姐被打趴下!”尚落雨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方瑾凌“……”
“这难道是尚家的传统吗?”前面也传来一个纳闷的声音。
一抬头,只见刘珂站在他的面前,瞬间四目相对,方瑾凌笑道“应该是手痒了吧,三天两头打上一架,听说这样感情比较好。”
刘珂默然“那姐夫们着实辛苦。”
“这……还好吧,除了大姐夫尚武,二姐夫是文人,三姐夫经商,四姐夫似乎也不会,所以……”
刘珂由衷感慨“挑的也太有眼光了。”
方瑾凌“……”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里面听出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味道,难不成刘珂也想做他姐夫?
他被这个想法给震惊了,心口微微有些堵,艰难地问“殿下是不是看上我……”眼看着刘珂的目光惊悚起来,他神色复杂地补充道,“哪个姐姐了?”
刘珂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去,连连摇头“没没,不敢不敢。”
“不敢什么?你俩为啥杵在门口?”提着枪出来的尚未雪疑惑道。
身后跟着双胞胎,不由地望向方瑾凌,“凌凌,你醒了呀?身体好些了吗?”
随着这话,刘珂的目光也落在了方瑾凌身上,鼻音没那么重,气色是一直以来的苍白,不过听着呼吸倒还顺畅,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方瑾凌回答“多谢姐姐关心,没事。”
尚小雾放心道“那就好,外头风大,快进去吧,大姐夫带来了泱泱的小礼物,大家都有。”
刘珂问“泱泱?”
尚小霜说“是大姐和大姐夫的闺女,今年六岁了,人小鬼大,特别懂事,咱家的小宝贝。”
方瑾凌惊讶“真的呀。”
“嗯,这礼物是她亲手做的。”说完,双胞胎跟尚未雪冲出了门。
然后被连个丫头搀扶着,单脚跳的尚落雨也跟着出来。
屋里唯一陌生的就是穿着黑衣的魁梧大汉,连高挑的尚初晴站在他身边都还差了不止一个头,目测快两米了,而方瑾凌站在他陈渡的面前,真的跟个小鸡仔似的。
“大姐夫。”他抬了抬手行礼。
“哎,这是小表弟啊,看着真有点小。”陈渡连说话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试想家里面都是些耐摔耐打的皮实丫头,忽然来一个文质彬彬,眉眼精致,全身散着药味儿,一看就知道轻不得重不得的弱少年,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了。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个白珠链子递过去,“这是你外甥女专门送你的,听说你身体不好,还特地选了块暖玉磨的,小表弟,应该没关系吧?”
“多谢泱泱,我很喜欢。”方瑾凌接过来,跟其她几个姨不一样,不是手链,而是系腰上的挂件,他笑意更深,“大姐夫一路辛苦了。”
“就这点路算什么,你们平平安安就好。”见方瑾凌落落大方,没有嫌弃,陈渡不禁松了一口气。
白面书生不是没见过,就是尚稀云那口子刚来的时候,也有股文人的臭毛病,穷讲究,就怕来自京城的方瑾凌也这样,如今倒是放心了。
“凌儿,过来喝药。”尚轻容的一句话,方瑾凌微微一叹,认命地走过去,“娘。”
尚轻容努了努嘴,方瑾凌抬起碗,二话不说就干了,面容平静,仿若平常。
陈渡见此咋了咋舌,“厉害,这药一看就知道苦死个人,小表弟每天都得喝吗?”
尚初晴想了想,“对。”
“一天得喝几碗呀?”
尚初晴这就不知道了,然后听到另一边的刘珂说“早中晚,各一碗,若是风寒入体,中途还得加。”
陈渡听得目瞪口呆。
然后刘珂继续说“平时为了固本补身体,还得吃药膳,味道都不咋的,所以不能喝茶,须温水入口。”
陈渡难以置信,他一回头看着头头是道的刘珂,又转头看向尚初晴,纳闷道“刚不是你在说?”
“你看咱家有这样细心的人吗?”尚初晴理所当然道。
“那……”他一个亲王为啥那么清楚?陈渡眼里写满了不解。
尚初晴默然,眼神那是相当的复杂,这问题不能太深入想,“大概是同车共处两个月吧。”
原来如此,但是陈渡总觉得不对劲。
可是容不得他细想,刘珂就唤道“陈将军。”
“末将在。”
“玉华关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刘珂这么一问,方瑾凌闻言也看了过来,后者嘿嘿一笑“沙门关管不到玉华关,不过这么多年粮食被运出去,您觉得呢?”
刘珂点头“本王明白了。”
“宁王殿下,既然贼子已经拿下,您安然无恙,那么尖锋营需得在两日之内回沙门关复命。”
因为刘珂一封求救的手信,尚家军派出三千尖锋营,但是绝不等在此停留太久,否则便有结党营私之嫌。
陈渡的意思让刘珂在这两日之内,将张家和胡人的事都摆平,免得留有后患。
而这也同时意味着方瑾凌需要跟着尚家军一起离开了。
刘珂不由的看向方瑾凌,后者也正望着他,目光之中总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刘珂收回视线,说“那就请两位将军将胡人所居住的地方围起来,本王跟他们算算账。”
“末将领命。”
方瑾凌随着刘珂一同走向书房,不远处传来铿锵的兵器碰撞声,以及一阵一阵的叫好声,刘珂道“尚家的人都挺好,你随着母亲来西北是正确的。”
“雍凉这地方也不错,这次站稳脚跟之后,皇上必然对殿下刮目相看。”
刘珂自嘲道“他是觉得我总算有点价值。”
“那也是件好事,对了,玉华关的守将,您打算怎么办?”方瑾凌问。
“你有想法?”
方瑾凌点头“先别动他。”
“怎么说?”
方瑾凌道“新政已经开始了,拜寒灾所赐,不仅大顺受灾严重,北边的匈奴日子更加不好过,一两年内应该没本事来进犯中原,所以如果杨慎行真的要动外祖父,这就是个好时机。”
刘珂明白了,“你打算让玉华关成为西陵侯府的退路?”
方瑾凌轻轻颔首“嗯,皇上若也有这个意向更换沙门关守将,他就会找妥当的地方安置西陵侯府,我觉得玉华关正合适。”
“你是不是该跟西陵侯商量一下?”
“那是自然,所以请殿下等等。”
刘珂一口应下,“号。对了凌凌,胡人那边,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方瑾凌思忖道“张家指使卢万山卖粮能够以通敌卖国罪论处,但是对胡人却不能这么定,杀了就得影响大顺和西域的和平,再说西域来大顺的商队比较艰难,诸多顺商还指望着跟胡商生意来往。”
“但是就这么放过他们也太便宜了。”
“刑罚无法制裁,那就采用经济手段。”方瑾凌笑道,“赎补。”
刘珂不解“嗯?”
“卢万山虽然死不足惜,但是生前至少还做了一件好事,我和娘整理的册子当中,就有历年的卖粮记载,说来哪支商队带走了多少粮,又以什么价格买下来都有清单,看着比较让人生气,好端端的新粮连发霉的价都没有,几乎是白送,所以这八年来的差价得让这些胡商补上。”
刘珂道“那可是老大一笔钱,这些胡商必然不想给。”
“那又如何,如今他们生死握在殿下手里,没钱那就干活,开春土地耕种,正缺人手,让他们以工抵债也可以考虑,流民们想必很乐意。”
刘珂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笑了,揶揄地看着方瑾凌“凌凌,你鬼点子真多,如果我是胡商,就是没钱也要想办法还钱。”
“怎么会没钱呢,那些常年住在雍凉的长老席,卢万山每年很大一笔进项就是从他们那儿来的贿赂。”方瑾凌目光微垂,思忖道,“说来,要不是怕引起胡人恐慌,否则直接将这些长老席一窝端了,雍凉的银库应该能充实很多。”
提起这个,刘珂就有些郁闷,“还是缺人手制约呗。否则一个屁都不是的羌族还想当王,就冲这一点,治他个大不敬之罪不过分,再找找作奸犯科的证据,一个都别想跑。”
方瑾凌一摊手“就是这个理。其实能解决张家已经很不错了,就是这样雍凉也要乱上一阵子,你就不要想着两面开花了。”
刘珂点点头,“那就趁尖锋营还在,吓唬吓唬他们,以后这些胡人都给我老老实实做生意,还想跟以前一样作威作福,门儿都没有。”
方瑾凌笑着颔首。
正说着,门口来报“殿下,赵不凡求见。”
刘珂看向方瑾凌,后者道“应该是为了张家而来,殿下不妨将这件案子交给他来办。”
刘珂摸了摸下巴,“那张家的下场可就惨上加惨喽。”
他还记得赵不凡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是张达宇。
方瑾凌笑道“作为通情达理的上峰,咱们不能拦着人报仇,这是殿下的恩典。”
“那就交给他,顺便将雍凉的官吏,一并让他审了。正好看看他是否能够依据办事,若有徇私,将来我也就知道得小心用这个人。”
“就是如此。”
于是刘珂回头就吩咐道“团子,你把爷的意思去告诉他,两天之内,将张家的案子定下,不用来见我了。另外,告诉他,张诚还逃亡在外。”
“奴才领命。”
赵不凡在门口听到小团子传达的意思,当场跪了下来,“下官多谢殿下,必然会秉公办事。”他不傻,这是机会亦是考验,而张诚,他也一定会追回来,不给张家留一线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刘珂爷觉得有必要跟姐夫们取取经。
小团子可您不是说没可能吗?
刘珂防患于未然。
小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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