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在男子恭敬的陪伴下,徐云缓步走到了府邸门口。
“行了,就到这儿吧。”
随后徐云看了眼面容依旧惶恐的男子,继续道
“我所说的那些话,你可都记下了?”
男子连忙一拱手,腰弯的跟后世的霓虹人似的,就差再长几颗变异的脑袋了
“公子所言,小人谨记在心,明日不,稍后便去筹备!”
徐云朝四下环视了一圈,补充道
“如此便好,其实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判断我所说的究竟有无益处。
此事若能办好,定能位极人臣,一世荣华富贵可谓唾手可得。”
男子连忙跟着应是。
过了几秒钟。
他悄悄抬起眼皮看了徐云一眼,试探着问道
“敢问公子,您如此照顾小人,不知是打算?”
“不该问的别问。。”
徐云难得装了一次黑脸,沉声道
“你且先按我说的去做,有需要时自会告知与你,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男子吓得又弯起了腰
“是是是”
接着徐云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将该说的话逐一交代清楚。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这处府邸。
待徐云离去后。
男子孤身站在庭院中,看着紧闭的大门,脸色阴晴不定。
实话实说。
哪怕用脚丫子去想,他都知道这位赵郡公府上的门客来意不善,今后必有所图。
但另一方面。
虽然此人把自己的过往扒的毛都不剩,但他给出的方案,实在是太诱人了
就这样。
过了足足有一刻钟。
男子方才下定决心,对侧院的仆役喝到
“东华,&bsp&bsp寻我名帖,准备笔墨!”
花开两朵,&bsp&bsp各表一枝。
就在徐云与男子进行着秘密交易的同时。
汴京城的另一侧。
中侍大夫李格非的家中。
刚从朝中归来的李格非一脸疲惫的脱下从省服,&bsp&bsp解开束腰,&bsp&bsp靠在柱椅上喘着气。
其中七八年前得过一次大病后,他便留下了大喘气的后遗症。
稍有体力消耗,&bsp&bsp便会气喘云云。
一旁的老仆见状,连忙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一个瓷杯
“老爷,喝口烤梨汤吧,&bsp&bsp加了冰糖的。”
李格非接过瓷杯,悠悠抿了几口。
清润的汤汁入腹,仿佛将堵在胸口的障碍化开了,整个人顿时舒服了不少。
随后他匀了匀气息,对老仆道
“尚才,&bsp&bsp今日府中可有要事?”
“回老爷,&bsp&bsp府中一切正常,&bsp&bsp只是绿萝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瓷碗。”
“小事而已,&bsp&bsp莫要责怪绿萝,对了,&bsp&bsp清照何在?”
“回老爷,&bsp&bsp小姐上午找小人要了几只蛐蛐和蚂蚁,说是要观察什么”
咚——
老仆话没说完,李格非便闷闷的将瓷杯放到桌上,沉声说道
“带她来见罢了,带我去见她!”
老仆见状不敢怠慢,连忙引着李格非来到了后院书房,&bsp&bsp也就是之前徐云他们取书的那个院落。
看到这儿。
或许有些同学会纳闷
不对啊。
老李不是只是个底品外来官员吗,&bsp&bsp为什么可以在汴京买下这么大的一栋宅子?
原因很简单。
那便是岳父家的钞能力
老李的岳父叫做王珪,曾经官至宰相,封岐国公。
虽然《宋史》称王珪“自执政至宰相,凡十六年,无所建明”,业务能力基本上可以和宋徽宗一较高下。
但能力是一回事,官职是另一回事。
总之,事实就是王珪做了好些年宰相,因此家资还是相当丰厚的。
顺带一提。
在后来,王珪第四子王仲岏的女儿还嫁给了秦桧为妻。
也就是说。
秦桧之妻王氏是小李的表妹,秦桧是小李的表妹夫,&bsp&bsp不过二者之间几乎没怎么来往。
另外王珪的大孙女则嫁给了蔡京,&bsp&bsp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挺厉害的。
视线再回归原处。
当李格非来到书院时,小李正在鼓捣着那架从老苏家借来的显微镜
这架显微镜只能放大二十多倍,对于老苏来说其实也就是看个乐子,发现不了微生物。
因此先前在小李提出了租借的想法后,老苏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她的想法。
“左眼看目镜,旋转粗准焦螺旋,使镜筒缓缓上升”
“转动细准焦螺旋”
走进院中后,看着念念有词的女儿,李格非不由眉头一皱
“清照。”
小李毫无应答,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儿。
李格非不由加大了些许嗓音,重复
“清照!”
这一次,小李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她将小脑瓜缓缓从显微镜上抬起,看清来人面容后,神色方才正经了少许。
随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番仪表,莹莹行礼道
“清照见过大人。”
李格非看了眼小李手中的玻片,沉默片刻,问道
“清照,你怎又在做这些事,休憩片刻,去看看书可好?”
小李摇了摇头
“爹,我不累。”
李格非不禁怅然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从几日前从老苏府上归来后,小李的性子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整日就是在忙些劳什子‘实验’,写画的也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诗词都被放到了一边。
其实若只是如此,那倒还自罢了。
李格非对于小李一向还是非常宽容的,并没有特别严格的家教或者约束。
否则也不会允许她有事没事就去酒肆喝酒,或者跑赌坊赌钱了。
因此如果小李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些新奇古怪的东西,李格非还真不一定生气。
但问题是
眼下小李所涉及的,并不是单纯的兴趣那么简单来着。
想到这儿,李格非再次复杂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朝她招了招手
“清照,你随我来。”
小李瘪了瘪嘴,乖乖跟上。
得,又要被说教了。
带着小李走到书院角落后,李格非屏退下人,问道
“清照,明日你还要去郡公府上?”
小李肯定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当然,明天就要学加速度了呢。”
李格非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又问道
“清照,你可知现如今京中的局势?”
随后不等小李回答,他便加速语气说道
“太后昏迷未醒,形势危急,甚至有传闻恐怕撑不了一个月。
眼下陛下已然蓄势待发,一旦太后西去,陛下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扫清残党。
残党过后,下一步,下一步便是”
只见李格非飞快四下扫视了几眼,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肃!清!简!王!”
说完这些,李格非便紧紧盯着小李,观察着自己女儿的表情。
没错。
他所担心的不是其他问题,而是
简王!
在过去这些天里,小李和简王经常结伴前往苏府,偶尔还会共同外出探讨问题。
看似关系亲密,形影不离。
如果向太后凤体无恙那还好说,有这样一尊大人物在牵制,宋徽宗不可能会对小赵下手。
但一旦向太后故去,势必有大量党羽便会飞速投向宋徽宗。
估计三到五个月。
明面上的阻碍便会被完全清扫干净。
届时当今天子的下一个目标,有且仅有简王一人!
而若是简王倾覆,保不齐便会有人顺着小李,将脏水泼到李格非的身上。
纵观古今三千载。
但凡是涉及到皇位的争端,哪一桩哪一件是能够善终的?
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小李不由反驳道
“可是可是我与简王,只是一同前去上课而已啊”
李格非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他知道,小李说的并非是谎话。
过去这些天,他也曾经简单了解过所谓的‘科学’,确实是有些特殊与吸引人的地方。
奈何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摇头道
“没错,也许你们真的只是去求知问道。
可简王涉及的乃是皇位的安稳与否,陛下他会听你这番解释吗?
你且去酒肆里看看,平日里与简王殿下整日把欢的那些人,如今还有谁不在躲着?
俗话说得好,宁错杀不放过,这种事情上谁会听你的争辩?”
小李默然。
父女之间就这样无言了片刻,随后李格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清照,今后你就别去苏府了”
“此事绝无可能!”
小李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打断自己父亲的话后,她想了想,继续说道
“大人,清照若没记错,绍圣元年,章惇为相,立局编类元佑诸臣章疏,召大人为检讨。
大人拒不就职,因而得罪,遂被外放为广信军通判,对否?”
李格非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确有此事。”
小李继续道
“那年清照十岁,父亲可记得遂城之外,清照说过的一句话?”
李格非再次点了点头。
小李见说,又对自己的父亲行了一礼
“当初父亲曾用《离骚》明志,曰‘从理而亡者,虽九死其尤未悔’。
理者,理信也。
父亲愿为自己的信念而死,如今为何却要拦着清照呢?
清照纵使被简王牵连,却也至多削发入狱,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莫非几年过去,父亲反倒不复当初,不寻理信,只会妄图君臣之道了吗?”
李格非顿时一愣。
说道北宋末年的朝堂,就不得不提到一类人
元佑党人。
元佑党人,又叫做元祐党籍。
其根源要追溯到王安石变法。
王安石变化的是非对错相当复杂,哪怕在后世都讨论甚广,就更别提北宋当年了。
因此在变法过程中,自然有很多人支持,也有很多人反对。
其中支持变法的政治派别,被时人称之为“元丰党人”。
反对变法一派,则被称之为“元祐党人”。
而李格非,便是一位标准的元祐党。
年。
章惇对元祐党人施以残酷刑罚与贬窜,下令招李格非来为此事做名目统计。
李格非坚决推辞,因而被判罪外放。
当时李格非在给友人的书信中,还引用了虽九死其尤未悔的典故,表达了愿意为自己的坚持赴死的决心。
这次外放持续了一年多快两年,他才被召为校书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官途上。
实际上。
按照历史轨迹。
再过两年左右,朝廷内便会再次排挤元祐旧臣,李格非还会因名列“元祐党”而被罢官。
因此小李的这番反问,着实将李格非给问住了
小李哪怕真因为和小赵走近的原因被牵连,顶多就是李格非被贬职或者罢官,小李入狱,亲故断绝往来。
惨肯定挺惨,但性命倒是不至于丢。
毕竟眼下六贼还没把持朝政,朝堂里还是有一些良臣在掌握大权的。
而当初李格非所坚持的那些事儿,说诛九族有些夸张,但被冠以‘党奸’被处死的可不再少数。
要知道。
那时候小李才只有十岁,是根豆芽中的豆芽。
天真懵懂,一无所知。
当初李格非做的事儿真要是被定罪,小李才叫做无辜呢。
因此听闻小李的这番话,李格非顿时沉默了下来,脑海中逐渐想起了一断记忆碎片
那年他被外放到徐水遂城之时,恰逢冬日暴雪,天地一片苍茫。
他抱着小李,在寒风中互相依偎。
心中除了被外放的烦闷之外,还充斥着对女儿的愧疚。
然而就在他叹息着自己害苦了女儿,暗自垂泪之际。
年仅八岁的小李却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用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对自己道
“大人,清照无怨”
想到这儿。
李格非不由闭上了眼睛。
是啊。
和当初生死一线的党争比起来,小李和小赵的事情算什么呢?
真要是追究下来,顶多就是再次贬官罢了。
虽让这些年在宦海中爬的有些累,真要是丢了官帽子,肯定有些心疼。
但官帽再重,比起亲情还是要远远不如的。
也罢。
小李真要是出了事,自己就一并担下吧
当李格非再次睁开眼时,某种已然一片清明。
只见他沉吟片刻,说道
“也罢,清照,你所想去听课,放心再去便是。
不过为父有一个要求,就是在现有的前提下,你不可与简王殿下再进一步,你可明白?”
老李的这番话意思其实很直白
如果只是同窗之宜,那么真追究下来还好说,大不了你爹我把官帽子丢了归隐田野。
但要是从同窗之宜变成了同床之宜,那一家人的小命就危险了。
小李对于自己老爹的突然开车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考虑到老李已经退了不少,便乖乖回道
“清照明白。”
随后老李想了想,继续道
“对了,老夫有一故旧,现为吏部尚书,为人正直无私。
此人有一子名曰赵明诚,文养颇高,词作优美,明日引你二人见谈一番,聊聊诗词你看可好?”
“文养颇高?”
小李闻言,顿时轻轻瞥了自己亲爹一眼,反问道
“那他会算滑动摩擦力吗?会调目镜物镜倍率吗?知晓放在斜面上的物体会受到几个力吗?”
李格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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