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
在确定了世界线确实变动两次后,徐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毕竟无论是从科技还是人文角度出发,这都代表着巨大的变数。
尤其是眼前的这个时间点。
这可是1850年啊
上过小学的同学都知道。
1840年。
英国政府以林则徐的虎门销烟等为借口,发动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鸦片战争。
鸦片战争以华夏失败并赔款割地告终,中英双方签订了本土历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不平等条约《白下条约》。
本土开始向外国割地、赔款、商定关税。
华夏正式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因此在历史上。
1840年也被视为近代史的开端。
如今穿到了1850年,还骤然得知时间线产生了巨大变动。
饶是徐云对东方那个腐朽的帝国极其无感,同时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帮它续命的打算。
但作为一名华夏人,要说对本土的情况丝毫不关心,那也绝对是一句谎言。
想到这里。
徐云不由看向了威尔,略做沉吟,问道
“威尔,我听说早些年英国曾经和东方打了一场仗,你了解这事儿吗?”
威尔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思索片刻,答道
“和东方打仗?你是在说婆罗多吗?”
“那可是很久以前就被英国征服的地盘,有有两三百年了吧,没听说有打过仗的消息啊”
徐云摇了摇头,重新解释道
“不是婆罗多,我是指有风灵月影宗存在的那个东方,国名叫做华夏。”
“那就不知道了。”
威尔干脆利落的耸了耸肩,下巴朝周围的山林努了努,说道
“苏格兰虽然和英格兰说是一体,但这里地域空旷,没法和南边相比,信息的交流非常闭塞。”
“如果你问的是其他事情还好说,涉及到东方的战争”
“抱歉,我确实不太了解。”
徐云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答复虽然有些遗憾,但却不怎么出乎预料。
毕竟说到底,威尔只是个来自苏格兰乡下的农村娃罢了。
想从他的嘴里了解如今的世界格局,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这事儿还是等到了伦敦再打听吧,反正有的是时间,这种消息总是能打听到的。
半个小时后。
洗完锅具的汤姆逊回到了现场,徐云二人也将帐篷准备的差不多了。
冬令时的英国天黑的很快,四五点左右太阳便下了山,六点便完全黑了下来。
加之森林中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三人便按照先前的安排依序进入了车厢与帐篷。
进入车厢的徐云猫着身子,避开诸多包裹,来到了专供乘客落座的座位上。
这类座位一般都在马车的最后方,徐云今晚便打算坐在这里,然后靠着车厢内壁睡觉。
虽然这种睡法很难保证高质量的睡眠,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以前在实验室内等试验产物的时候,徐云就曾经多次拿着小板凳靠在墙角歇息,也算有过相关经验。
不过一般来说,这种做法的结局一般只有两种
自然醒。
或者失去支撑惊醒。
其中后者的情况要是控制不好,迷迷糊糊之下还可能会直接摔到地板上。
徐云有一次就这样遭过重,最后把自己的眼镜压坏了,1300度的近视,那天他可谓是半米之外人畜不分
总而言之。
经历过1665副本和1100副本后,徐云对于古代休息时间的适应度还是不错的。
因此没多久。
他便浅浅的进入了梦香。
迷迷糊糊间。
徐云梦到了自己在东海钓鱼,钓着钓着忽然钓上了一只蒂法。
然后他就和穿着实验服的蒂法,讨论起了粘性良导体在湿润幽闭环境内的强耦合效应,同时还交流起了古诗。
先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接着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随后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最终春蚕到死丝方尽,泉眼无声溪细流。
不知过了多久。
“唔”
徐云挠了挠头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先是掀开窗帘看了眼车外,依旧是一片漆黑。
此时他的腹下数寸隐约有些肿胀,估摸着是土豆汤喝太多的缘故吧。
他便拿起手电筒,打算去车下做个小解。
为了不打搅到威尔和汤姆逊,他的动作放的很轻,几乎没怎么发出声响。
淅沥沥——
一阵小雨过后。
徐云提了提裤子,重新回到了车边。
然而就在他打算重新上车之际。
徐云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此时不远处的帐篷里似乎
隐约有些声响?
莫非
威尔和汤姆逊没睡?
可眼下的时间节点既无手机也没平板,甚至连psp都还没出现呢,这两位会在帐篷里做些啥?
蓦然。
徐云眨了眨眼,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们该不会是在互通有无吧?
毕竟这可是英盖兰啊
其实吧。
作为一位21世纪的五好青年,徐云并没有去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但考虑到这次副本情况特殊,因此一番犹豫之后,他还是悄咪咪的摸到了帐篷身边。
此时的帐篷底部隐约透着一些光亮,还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帐篷内传来。
“威尔,你喜欢上面还是在下面?”
“下面吧。”
“ok,这个速度能跟上吗?我加速了啊”
“汤姆逊先生,您轻点”
徐云“????”
不是吧?
真就知男而上啊?
就在他准备默默离开帐篷之际,汤姆逊忽然又说道
“在笛卡尔坐标系中,你选的这条切线若是在下面,那么顶点法线就会出现变化。”
“如此一来看到了吗?它们三维空间下的方向就很可能不垂直”
“而切线空间定义于每一个顶点之中的话呢,就还需要两个步骤才能得到规范化的tbn矩阵”
“对了威尔,我说的会不会太快了?需不需要再放回刚才的速度?”
“不用,威尔逊先生,我能跟得上。”
“很好,那我就继续了。”
徐云“”
wtf?
这两个人男人居然大半夜的躲在被窝里一起学数学?
这td好像比互通有无更离谱吧
随后徐云使劲揉了揉脸颊,认真听起了内容。
接着很快他便确定,汤姆逊和威尔正在讨论的是矩阵和切线空间的问题。
矩阵。
这东西是高等代数学中的常见工具,在古代的中西方数学史上,都能隐约见到过类似矩阵的影子。
例如成书最早在东汉前期的《九章算术》。
在这部算经中,就用分离系数法表示除了线性方程组,得到了其增广矩阵。
接着在消元过程中。
使用的把某行乘以某一非零实数、从某行中减去另一行等运算技巧,就相当于矩阵的初等变换。
但遗憾的是,那时并没有现今理解的矩阵概念——虽然它与现有的矩阵形式上相同。
因此在当时,这种方法只是作为线性方程组的标准表示与处理方式。
这就和之前提及过的天文历法一样。
它们都属于华夏古代有早期应用,但却没有找到正确方向的工具。
至于现代矩阵的萌芽呢,则出现在高斯时期。
后来由阿瑟·凯利在1858年正式提出矩阵论,他也是公认为的矩阵论的奠基人。
至于再往后就是弗罗伯纽斯和埃尔米特、庞加莱的事儿了,并且最终发展到了目前的常用矩阵模块。
看到这里。
聪明的同学想必已经发现了。
没错。
在正常历史中。
阿瑟·凯利要在在1858年才会正式提出矩阵论,普及到大学的时间更是要接近1870年。
因此很明显。
矩阵这个工具与手电筒一样,又是一个提前出现的理论。
不过根据汤姆逊的教学来看,这个时代对于矩阵的掌握程度略微有些原始。
远的不说,甚至连离希尔伯特阶段都有不小的差距。
汤姆逊可是剑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接触的基本上是这个时代最精尖的理论知识。
他的解法尚且原始,那么便能够大致判断矩阵前沿的情况了。
因此在整个过程中。
真正令徐云奇怪的其实并非矩阵被提前提出了,而是
汤姆逊居然在教威尔数学知识?
要知道。
矩阵再怎么样原始,它的基础要求还是很高的。
更别说涉及到切线空间的内容了。
毫不客气的说。
在21世纪,很多大学生都不会接触到切线空间。
当然了。
如果你是奥数班的话,初中应该会涉及相关的知识。
21世纪尚且如此,更何况1850年?
难道说这个满口苏格兰乡村口音的大男孩,过往的经历有些特殊?
例如在高中时期成绩优异,甚至自学了部分大学知识,但却因为家境原因而被迫辍学?
汤姆逊则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他的天赋。
因此带着他前往伦敦闯荡一番,路上则借机教导威尔一些知识?
这应该算是比较合理的解释了,历史上有过类似经历的名人也有不少。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法拉第。
这位和法拉利只有一字之差的科学巨匠出生自一个贫苦铁匠家庭,他的父亲体弱多病,工作效率很低。
同时由于牛爵爷主导的第一次工业革命,铁匠这个职业衰落的就更a股似的。
因此法拉第全家收入微薄,仅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温饱。
受此影响。
法拉第幼年时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只读了两年小学就辍学了。
为生计所迫,他只能上街头当了报童,那年他才12岁。
第二年,他又到一个书商兼订书匠的家里当学徒。
靠着订书期间学到的知识,法拉第用废旧物品制作静电起电机,进行了简单的化学和物理实验。
同时因为当时机械式印刷机还没有出现,书籍昂贵,读书看报都是上流社会的事情,法拉第接触的也都是各界名流。
机缘凑巧之下。
一位顾客送了法拉第几张门票,由此走进了皇家学院的大门,并且见到了皇家科学院院长戴维爵士。
听了多次演讲后。
法拉第把戴维演讲的内容整理成册,装帧成书寄给了戴维。
戴维一阅之下惊为天人,成为了法拉第人生中一位重要的“接引者”,这才有了法拉第往后辉煌的人生。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更别说那些没有闯出名头的了。
在浩如海沙的人类族群里,有太多太多可能成为顶尖人物的天才,因为各种家庭条件而泯然众人。
莫非
威尔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才’?
不过很快,徐云便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
可能性有,但不是很大。
光环没有在威尔报出姓名的时候发布任务,这便表明了他绝对不是此次副本的主角。
重要性甚至连亚当·霍普金斯都比不上。
加之威尔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二十岁能理解矩阵概念,说开了倒也不怎么难以接受。
因此他的潜力大概率不会太高,重要性大致可以从谢老都管升级成王禀那档吧。
不过想到对方好心帮助自己挖坟的举动。
徐云还是决定如果有机会,还是尽量帮一把这个憨厚淳朴的苏格兰青年吧。
随后他悄然顺着原路返回,留下了两人继续在帐篷中深夜学习。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
太阳透过缝隙照进了车厢内。
徐云抽了两下鼻子,打着哈欠睁开了眼。
随后他掀开车帘,走出了车厢。
今天天气很好,天色大概上午六七点的模样,阳光洒满了树林。
冬日里的暖阳并刺眼,反而给人一种很温润的舒适感。
这可是英国很少见的大晴天,尤其是在眼下这个节点。
此时马车的边上正架着一口锅,威尔正蹲在边上,在一根根的往里头添加柴火。
见到徐云后他憨憨一笑,打招呼道
“罗峰先生,早上好啊。”
“汤姆逊先生说你身上有伤,特意嘱咐我别叫你,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徐云闻言,心中微微一暖。
小牛你看看人家jp。
随后他舞了舞胳膊,感受了一番自己的左臂。
说来也怪。
不知道是不是光环的作用,一晚过后,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一大半,不怎么觉得疼了。
接着他朝四下里扫了一圈,问道
“威尔先生,汤姆逊先生人呢?”
威尔朝火堆里吹了几口气,同时伸手往车后一指
“在准备马匹的粮草呢,马这动物就和驴一样,要想让驴拉磨,总得给它们吃点草吧?”
徐云点点头,在心中替驴兄点了个赞。
过了几分钟。
汤姆逊抱着一捆粮草回到了马车边。
他先是朝徐云打了声招呼,给马匹放好草料后,三人聚到了锅边,开始吃起了早餐。
“今天我们的行程可能有些紧。”
汤姆逊依旧是优雅的吃了几口面包,从身上取出了一张地图,放在面前摊平
“按照计划,我们要先穿过怀特库姆山,接着再抵达丹弗里斯小镇。”
“怀特库姆山在秋末有些湿冷,偶尔还能遇到一些准备越冬的大型猛兽,例如灰熊等等。”
“因此我们最好还是别在山中过夜,争取今天能够抵达怀特库姆山的另一侧,尽快赶到丹弗里斯小镇。”
徐云假装认真的听着汤姆逊的安排,目光则飞快的扫视了一遍地图。
虽然法国特别委员会在1790年5月便制定了公里的衡量标准。
但此时的英国使用的度量衡,依旧是14世纪版时由爱德华二世颁布的“标准合法英寸”。
也就是英寸、英尺以及英里。
根据汤姆逊所指的位置。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怀特库姆山大概有30英里,也就是42公里左右。
双轮马车在路况不佳的野外,时速则在15公里出头。
也就是说,光从这里抵达怀特库姆山山脚,前后便要三个小时。
算上进山出山的时间以及英国冬令时天黑速度较快的情况,今天确实是一遭比较紧迫的行程。
所以在吃完早饭后,众人很快便出发了。
咕噜咕噜——
英国特有的夏尔马是世界上知名的挽用马,也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马种之一,可以拉动五吨的货物。
眼下纵使车内外坐着三个人,马车依旧以一个相对平稳的速度行进着。
其中汤姆逊独自坐在车厢内,似乎在看着书籍。
徐云和威尔则坐在外室,也就是马夫所座的车前端。
出生自苏格兰乡下的威尔对于驾驶马车显得非常熟练,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哼着极具苏格兰风情的乡村歌谣。
徐云则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周围的风景,这可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经历。
当然了。
在漫长的路途中,风景和唱歌都只是一时之计,终究都是会腻的。
而聊天,则无疑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式。
过了一会儿。
威尔似乎唱歌也唱累了,便对徐云道
“罗峰,话说你要去伦敦找秦皮,为什么会在苏格兰境内迷路啊?”
徐云闻言朝他耸了耸肩,用早已编好的理由说道
“没办法,我是在阿伯丁港下的船,在圣安德鲁斯找了辆马车想去伦敦,结果路上被黑心车夫甩了下来,所以”
威尔不由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够倒霉的。”
徐云用三分凄凉中夹杂着三分无奈、三分愤怒以及一分悲伤的表情苦笑了一声,随后反问道
“你呢威尔,到伦敦后的门路找好了吗?”
威尔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了远方,说道
“没呢,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没多久我就会灰溜溜的跑回苏格兰了。”
徐云又问道
“那你的家人呢?就这样放任你走了?”
“家人?”
威尔轻轻甩了甩鞭子,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摇头道
“我的母亲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了,父亲以前是个律师,母亲去世后唔,总之各种原因吧,我就这样离开爱丁堡了。”
“啊,对不起。”
徐云先是一愣,旋即连忙向威尔说了句抱歉。
没想到自己有些客套的问话,却触碰到了威尔的痛点。
幼年丧母,这换谁都不好受。
不过话说回来。
在这个时代,律师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高端的职业,地位甚至要比后世都高得多。
一个律师家庭,理论上不应该负担不起威尔的学费才对。
所以
威尔的辍学可能和经济无关,而是涉及到了父子之间的感情问题咯?
嘎吱——
就在徐云思索之际。
原本平平稳稳行进在路上的马车,车厢出忽然重重向下一陷。
车上三人同时发出了猝不及防的轻呼声。
活了片刻。
回过神的威尔连忙将马车拉停,飞快掀开车帘,对内问道
“汤姆逊先生,您没事吧?”
汤姆逊此时正用右手拉着车厢侧面的扶手,闻言摇了摇头,另一只手则按了按底板
“我没事,不过马车出什么问题了?”
“我去看看。”
威尔麻利的跳下车厢,弯腰在车底检查了几秒钟,起身摇头道
“汤姆逊先生,车轴断了。”
汤姆逊表情顿时一滞。
马车。
这是一款在世界各个文明的发展过程中,都曾经留下过大量记载乃至样本的出行工具。
例如华夏很有名的秦陵彩绘铜车马。
它们是月本土在陕西秦岭出土的大型马车,一共两乘,畜力均是四匹马。
它们每辆车有三千五百多个零件,考古学家要像拼乐高一样拼这些零件,除此之外还得做修复工作。
因此二号马车拼到了1983年拼好修复好,一号马车拼到了1988年4月才拼好修复好。
不过绝大多数的民用马车呢,在结构上则要简单很多。
除了毂、辐、牙之外。
便剩下了车辕、车轴和平板等等。
剩下的顶多就是在车底与车轴之间再加个伏兔,也就是原始的减震工具。
而同样的道理。
结构简单,也代表着一旦任意一个部件出现了问题,马车便很难继续前行了。
“车轴受不均,导致出现了过载断裂。”
作为工科大佬,汤姆逊在下车后很快便判断出了故障出现的原因
“另外车厢在下沉时也出现了边缘破损,马车只能空乘行进,肯定没法继续载人了。”
徐云也跟着俯下身看了几眼,起身后道
“抱歉,汤姆逊先生,都怪我”
结果他话没说完,便被汤姆逊打断了
“和你没关系,这是马车老化引发的主轴断裂。”
“你和威尔坐在前室,如果是因为多了个你导致的重量过载,那么应该是四根珍木托架的底板先塌才对。”(找不到西方对‘珍’的称谓,就直接套用本土的说法了)
汤姆逊说的很认真,这就是他的性格。
虽然他此时依旧决定和徐云在丹弗里斯分别,但却不代表他会无脑把锅甩给这个突兀出现的路人。
这种马车的受力图非常简单
主轴承载的是车厢,前室则由珍木和底板托架,属于很有西方特点的二段式分承结构。
因此主轴这个承载车厢的环节,并不会因为前室位置上多了个徐云就出现断裂。
当然了。
如果徐云和汤姆逊一起坐在车厢内,那就有很大责任要落在徐云身上了。
因此目前来看。
这根主轴应该是使用年岁太久,此时自然而然的寿命终结了。
一旁的威尔看了二人一眼,对汤姆逊问道
“汤姆逊先生,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汤姆逊闻言沉默片刻,从身上再次取出了那副地图。
摊开后。
他又从胸前掏出了一块指南针——这玩意儿是12世纪由阿拉伯商人从本土带入欧洲的,目前的普及度非常非常高。
汤姆逊先是对好了方位,接着用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了起来
“今晚肯定是没办法翻越怀特库姆山了,主轴断裂,我们必须要找个村子进行补给。”
“阿尔勒村,不行,太远了”
“西姆尼村,南边六十英里,也是麻烦”
过了几分钟。
汤姆逊的食指忽然停留在了某个小黑点上
“嗯?门迪索洛村,离这里大概十二英里?”
众所周知。
苏格兰境内地广人稀,面积相当于本土一省,人口却只有五百多万。
截止到20世纪之前,苏格兰人一直过着半游牧式的生活。
因此像村落这种小规模的聚集点内,一定可以买到各类行车工具。
甚至如果你愿意的话,连全新的马车都能买到。
因此补给并非难事,关键是
想到自己此次的任务,汤姆逊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凝重,以及微不可查的担忧。
按照原本计划。
他在出发前已经准备了大量的补给物资,足够一路直接抵达谢菲尔德乃至诺丁汉。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不需要进入城镇进行任何的补给,自然也不会被人盯上。
纵使有徐云这个变数出现,他也只需要在临近丹弗里斯小镇的地方将他放下,然后继续绕行即可。
结果没想到。
人算不如天算。
马车主轴的断裂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他现在必须找个人类聚集点进行补给
不过门迪索洛村只是一个两百多人的小村子,只停留一晚的话,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意外吧?
想到这里。
汤姆逊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收起地图,指着某个方位道
“走,我们去门迪索洛村,今天就在那边休息一晚,找个猎人家买根主轴,明天再出发。”
徐云和威尔自无意见。
随后三人推着主轴断裂的马车,开始朝目标处出发。
三个小时后。
有些疲惫的三人抵达了一处村庄外。
与后世的欧洲村庄不同。
19世纪的欧洲农村,大多是以家族为基本构成单位而建成的。
这种村落的居住地和耕地是分开的,并且村落居住地中心会有很多磨稻谷或者打水的公共设施。
例如约翰·康斯太勃尔的《水闸》一画,描述的便是这一幕。
同时由于周围多山,因此苏格兰村庄的居住区大多都会设立起一圈篱笆,耕地则在篱笆外。
不过令徐云意外的是。
他们面前的村落围的可不是篱笆,而是一道厚实的土墙。
整道墙高度接近两米,厚度未知,看起来相当结实。
整个村落只在墙体北方有一处入口,有些类似华夏的‘里’。
此时时值中午,村落内正有一道道烟气冒起,看上去安宁而又祥和。
见此情形。
汤姆逊示意徐云等人停下马车,独自走到门边,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
片刻过后。
大门齐眼的高度出忽然开了个口,一位老者向外看来
“门外何人?来我高佬庄何事?”
“高佬庄?老丈,此处不是门迪索洛村吗?”
“没错,门迪索洛村乃是官面称呼,只因我村村民大多个子奇高,便得了个高佬庄的诨号。”
“原来如此,哈利路亚,这位老丈,我等乃是自西方而来,前往东边做生意的商人,路经此处,却不料马车主轴断裂,老丈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等小憩一晚,待明天上路。”
门对面沉默片刻,说道
“先生一共几人?”
“三人,加上一匹白马。”
又过了一会儿。
嘎吱——
大门缓缓开启。
一位精瘦的小老头从门后现身,背着手道
“请进吧。”
汤姆逊朝他道了声谢,对身后的徐云和威廉说道
“威尔,罗峰,我们进去吧。”
待几人入内后。
小老头引着他们来到村道上,同时自我介绍道
“汤姆逊先生,我叫做埃瓦尔,是村民议会选出的干草监管员,同时也负责村落入口的看守工作。”
“我们村子里有几个手艺还不错的木匠,不过他们的擅长区域各有不同,你们要换的是多少英寸的主轴?”
汤姆逊和威尔对视一眼,由威尔道
“三到四英寸的就够了。”
“三到四英寸”
埃瓦尔摸了摸胡子,很快便想到了人选
“我明白了,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便带着一行人朝某个方向走去。
19世纪苏格兰的农村还没富裕到随意挥霍资源的地步,因此整个村落被围出的区域略微有些紧凑,户和户之间的距离大多很近。
整个村子的格局,有些类似后世那种集体建造的新农村楼房,不过都只有一层。
在前往木匠家的路上,徐云看着这道没多少磨损的土墙,不由好奇的问道
“埃瓦尔先生,这道墙是刚建的吧?”
埃瓦尔朝他笑了笑,伸手指着墙角,答道
“没错,这道墙是村里集资建的,刚落地一年左右,所以基底还很新。”
随后他看向汤姆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问道
“汤姆逊先生,你们是从爱丁堡来的?”
汤姆逊点了点头,这个信息倒是没什么好保密的
“没错。”
听闻此言,埃瓦尔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色,连忙追问道
“汤姆逊先生,听说咱们要和南边打起来了,这是真的吗?”
汤姆逊微微一愣,接着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道
“抱歉,埃瓦尔先生,我也不清楚接下来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听说双方议会正在进行着谈判,但分歧依旧很大,随时可能出现新变数。”
埃瓦尔闻言,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不少。
一旁的徐云则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说起英国这个国家的全名,大多数人的脑海中可能都会闪过一个称谓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不过这个称谓的真正含义,知晓的人可能就没那么多了。
其实呢。
真正的英国是由苏格兰、英格兰、威尔士以及北爱尔兰组成的。
我们所说的英格兰,其实不能完全代表英国。
这四个国家同属于英国体系,但却彼此有着极高的自由度。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世界杯和欧洲杯这两大比赛,这四个国家都是独立参加的。
而在这几个国家中,苏格兰对于英格兰的恨意几乎是满值的。(苏格兰和英格兰的恩怨会贯穿这个副本,所以着重详细介绍一下)
其实最早在不列颠岛上生活的是苏格兰人,他们是整座岛的坐地户,真正的拥有者。
但是当年他们不叫苏格兰人,而是叫做凯尔特人。
凯尔特人可是一群狠角色,但没想到他们遇到了一个更狠的硬茬子——此人便是当年差点被某蝙蝠精踢到护城河里的凯撒。
作为一代雄主。
凯撒第二次入侵不列颠岛的时候就登陆成功了,把凯尔特人摁在地上吊打了一顿,
凯尔特人被西罗马人打到了北部山区,只能依靠山区有利地形苟延残喘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
罗马人突发奇想,来了个骚操作
它们在不列颠岛最窄处建了一个城墙,也就是著名的哈德良长城。
这条城墙在规模上和咱们本土的城墙肯定没法比,但不列颠岛也不是咱们那延绵不断的万里边疆不是么?
于是乎。
它把不列颠岛分为了南北两部分。
这可不是简单的区域划分,从那以后,不列颠岛就形成了南北两个区域。
这两个区域无论是民族,宗教,国家政治,语言,文化都有很大的差异。
南边的和罗马人在一起,逐渐被同化。
北边的则坚持抗争,延续了凯尔特人的血统。
后来到了公元五世纪,西罗马王朝到了末端。
所以北边的凯尔特人,还有现在爱尔兰岛上的皮特克人便发起了反击,并且很快取得了优异的战果。
但南边的那部分人呢,此时已经和凯尔特人有了巨大的观念分歧。
他们认为北边的凯尔特人也不是啥好东西,不能放任这些人为所欲为。
所以南边的那部分人就来了波吴三桂附体,喊来了盎格鲁撒克逊人,让他们负责“维稳”。
这些盎格鲁撒克逊人来到岛上后落地生根,成为了现在英格兰和威尔士的祖先。
这就是英格兰和苏格兰民族矛盾一切一切的根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其实国外也有不少人奉为真理。
到了1298年。
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御驾亲征,彻底打穿了苏格兰防线,英格兰第一次完全吞并了苏格兰领土。
但苏格兰人不服气哇,于是当地的抵抗运动却一天比一天激烈。
最终在1314年的时候,苏格兰重新获得独立。
电影《勇敢的心》,描述的就是这段历史。
不过古今中外的王朝战争中,往往也不会缺乏联姻这种操作。
因此经常会出现a和b打仗,a却和b的子孙有着血脉关系的情况。
1603年。
强势的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咳咳,一世驾崩。
因为生前无嗣,与之关系最近的就是其侄孙,也就是时任苏格兰国王詹姆士六世。
于是在佩戴苏格兰王冠的同时,詹姆士六世也被加冕为英格兰的国王。
但此时的詹姆士只是头戴两顶王冠的同一个人而已,英格兰与苏格兰仍然是两个国家。
不过另一方面。
这也拉开了两国合并的序幕,为合并达成了合作基础。
而最终导致两国合并的原因,说起来也有几分意思
苏格兰破产了,最终为了还债而卖自己
那是在1688年时候,高卢在欧洲大杀四方,颇有些荒天帝架势。
欧洲各国为了阻挡高卢的扩张,便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高卢,史称“大同盟战争”。
苏格兰作为参战国之一,被高卢单抓针对了,经济遭受严重打击。
但俗话说得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时其国内又爆发了大饥荒,大约有15的人口饿死。
为了发展经济,苏格兰政斧头决定放手一搏
打算在中美洲这块地方建立本国殖民地,以便于和亚洲通商。
但考虑到国库早已空空如也,所以最后苏格兰政斧做了决定,项目资金靠公众募资。
就这样国会议员、地方仕绅与数千名包括船长、医生与药师等职业的拥资公民,皆兴致勃勃地把终生积蓄投入殖民计划。
然后悲剧发生了
在1699年第二支殖民舰队抵达巴拿马之前,苏格兰建立的“新爱丁堡”已经被西班牙人摧毁殆尽,这些资金最后全然进入了西班牙人的口袋。
真送财童子。
这部分资金约为当时苏格兰全国流通财富的之多,于是乎,苏格兰崩了。
在这种情况下。
苏格兰只能以政治联合,来换取经济援助及英格兰放宽贸易限制的承诺。
所以1707年。
双方联合法案通过。
苏格兰国会解散,两国正式合并为单一的“大不列颠王国”。
当然了。
并不是所有的苏格兰人都赞成这种结果,因此一直以来——哪怕是在徐云穿越的后世,苏格兰独立的声音依旧不小。
而眼下这个时间点嘛
则恰好是其中的一个关键阶段
再过36年,苏格兰自治协会便会成立。
虽然这波独立运动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但在最近这段时间点,英格兰和苏格兰之间可谓剑拔弩张。
双方在边界没少发生摩擦,甚至出现过百人级的械斗。
只是出于敏感角度考虑,双方使用的都是肉搏或者冷兵器,没人敢用枪械。
在这种背景下。
门迪索洛村才会在去年建起高墙,用这种远高于寻常篱笆墙的手段用以自保。
几分钟后。
众人抵达了一处空地外。
结果刚一到这儿,汤姆逊和徐云的眉头便同时皱了起来
此时空地上正摆着一张桌子,桌子边上则围着十多位表情兴奋的男子,嗷嗷怪叫的玩着原始的博彩。
周遭充斥着一股夹杂着汗臭、酒精的古怪气息。
汤姆逊几人的到来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不过他们只是扫了汤姆逊几人一眼,便继续玩起赌博。
埃瓦尔对此也见怪不怪,只见他走到了一位高瘦男子面前,一把将他拉出了人群。
“嘿!慢点慢点!”
站稳身子后,高寿男子抖了抖被埃瓦尔捏皱的衣服,埋怨道
“埃尔瓦老爹,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才刚要下注呢!”
“下注下注,你就知道下注!”
埃瓦尔气势很足的一拍此人脑袋,指着汤姆逊道
“斯特林,有人客人上门了都不接待一下?”
高瘦男子斯特林闻言一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看向了汤姆逊,试探着道
“您是说”
埃瓦尔冷哼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说道
“这几位先生是从爱丁堡路过的客人,他们马车的主轴坏了,我记得你那儿有几根新做的三英寸主轴对吧?”
斯特林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眼睛都快泛光了
“有的有的,要多少都有!”
学过地理的同学应该都知道。
英国种植的是冬小麦,也就是秋季播种、冬季生长的农作物。
此时的节气正值秋冬交际,农民们都已经干完了农活,山林里的猎物也大半開始準備冬眠了。
正因如此。
这些闲下来的农民和猎户才会到这里赌博。
因此作为一名木匠,斯特林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怎么开张了,只能到赌桌这边碰碰运气。
毕竟农具的销售旺季是春夏之际,捕猎的陷阱也是如此。
因此在得知汤姆逊需要马车主轴时,他的表情才会如此兴奋。
马车主轴这玩意儿别看好像就一根木头,校准起来没些手艺其实是有些难度的。
尤其是汤姆森这种需要远距离行驶的情况,主轴的要求还要更高一些。
因此售价自然也不会低。(7/006,這是独辀马车的造价参考)
一般来说。
一架二轮马车的主轴造价,占比大致在全车的之间,大致等于车厢+车辕。
这个价格在19世纪的英国,基本上等于卖出十五把农具的收入了。(参考自04版《世界近现代史》的农业经济分类中的,凌晨五点打电话找社科院一位熟人求助的ovo)
而就在斯特林点头哈腰的带着汤姆逊前去自己家时。
不远处极其热闹的赌桌上。
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不动神色的撇了他们一眼,旋即摆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
“wtf,这狗屎的手气,不公平,重开!三把都要重开!”
一旁的其他猎户见状,不由笑着道
“库尔兹,你喝醉了,赶紧下桌让我上!”
名叫库尔兹的大汉在众人的劝说下丝毫不显异常的离开了赌桌,接着他走到走到墙角处,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不见。
只见他在身上摸索片刻,取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随后将其摊平,放到了面前。
只见这张纸上正画着一张与汤姆逊有六七分相似的人物素描,同时还附加着其他一些信息。
而画像的正上方,赫然写着几个英文字母
ordr for arrst !!
库尔兹仔细的看了一遍上头的内容,目光特意在汤姆逊的络腮胡和特别高的发际线上停留了一会儿。
片刻过后。
库尔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