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灼灼,乔叶飘落。
连城玦就坐在一片斑驳的树影之间,她的身上有练武之人的干练洒脱,毫无女儿家的娇羞,落拓地坐在光影之中。
“我就是来问问你为何不愿跟随我?”应霁听多了奉承的话,现在倒想听听外头的人都是怎么编排他的。
“方才卑职在圣上面前已经陈明里理由,殿下还要卑职说什么?”连城玦一口一个“卑职”,态度却十分坚硬果决。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而眼前这个,不但是大周首富的嫡亲外孙,还是皇帝的第二子。集尊贵、富贵于一身。可是他声名狼藉、风流成性,连城玦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这样啊”应霁还想说些什么,连城玦“蹭”地一声站起来,看也不看他,留下一声“卑职告辞”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应霁拿着母妃怕他观战被刀剑划伤硬塞给他的黑岩创伤药,手僵在半空中,再一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心里默默想着什么仇什么怨?
连城玦回到安国公府,母亲十分心疼地轻轻抚着她的伤口,流泪道“玦儿,你说说你,你个女孩子家,年纪那么大也不去嫁人,成天打打杀杀的。现在可好了,为了三十两赏银,容貌都毁了。这可怎么办啊!我对不起连城家,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连城玦自觉屏蔽母亲煽情的表演,倒了一杯水道“娘,说完了吗?喝口水。”
连城夫人早知自己的女儿是一百匹马都拉不回的倔性子。叹一口气,认命地喝了一口她倒的茶。倏地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玦儿,你与那‘混世魔王’二皇子相熟吗?”
连城玦回想了一下,并没有想起他的脸,她摇头道“不认识。”
连城夫人奇怪道“那他为什么送来这么贵重的药?”连城玦看着娘亲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瓷瓶,这瓷瓶通体晶莹,瓶口处滚一圈金边,的确,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
“我今日大比武,他与圣上一道观战。皇上想让我去禁军,他手下当差。我拒绝了。”连城玦本着不用白不用,反正他也多的是的原则,自顾自地挖出一块浅绿微凉的膏体抹在手肘上。
“什么?!你拒绝了?皇上不会生气吗?”连城夫人对自己这个一根筋的女儿实在没办法了,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的女儿,竟然把馅饼一脚踢开了。
“皇上倒没生气,娘,我这么大人了。那二皇子,您也知道是‘混世魔王’,在他手下当差,万一他惹了什么事情叫我去顶罪,我宁愿踏踏实实地待在军营里。”连城玦说着,又往自己的脖颈间抹了点,今天那孔武有力的壮汉就叫“孔武”,一身的蛮力,赢得真是惨烈,她差点就打不下去了。这药膏抹着清清凉凉的,一上身还有点刺痛,也不知所谓“贵重”到底多贵重。
连城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儿说的有道理,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一罐要就要见底“天啊!你全用完了?你知道这药多贵吗?!你这没良心的,我和你爹年纪大了,偶尔跌打损伤什么的,你就不会留一点!”
“我再买就是了,能有多贵啊!”连城玦不满道。
“能有多贵?!雍华街一间铺子!”连城夫人对自己五谷不分、油盐不认,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女儿无语了。
“那,我抠下来放回去?”连城玦咋舌,果然是纨绔中的最强王者,一瓶药抵一间铺子。
“你啊,可长点心吧!”连城夫人无语,起身去给她去端炖好的鸡汤。她跟她的父亲一样,只管舞刀弄枪的,其他一概不知。
月色朦胧,疏影横斜。
连城玦看着眼前几个眼神猥琐的人将自己围住,她略弯腿,谨慎地看着这些人。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眼前这五六个人,个个看起来都会两下子。
“你们想干什么?”连城玦一心找表妹齐夏歌,不知何时,走入了人迹罕至的巷子。
“干什么?小妹妹,你说我干什么?”为首一人一身横肉,那体格竟是比骠骑营里的孔武还要壮硕。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连城玦想着,这五个人看起来功夫不算很好的样子,若是同时上,自己虽吃力些,要打赢也是有可能的。
“慢着!”黑暗中响起,众人皆看向声源。
“你又是哪里冒来的?”混子头头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很是戒备。
要不是现在保护费难收,他也不想打劫啊!一劫还是一看就很能打的母老虎。现在又来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要不,作罢?可是现在作罢,他这个老大会不会很没面子?
“你们要多少钱?”应霁睥睨众人,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他都懒得动手。
“十,十两银子!”混子有些不确定,会不会多了些?可看两人衣着不像穷人的样子,并且那女的好像还挺能打的样子。
“给你十两,就放我和我娘子离开?”应霁看着连城满脸疑惑看他,脸上写着“娘子,什么娘子?”
应霁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她是你家的娘子?”眼前女子一脸“要打就来我不怕”的表情,混子头头满脸同情看他。
“十两是吧,我们有事,给你,带着你的人滚。”应霁丢了一锭给混子头头。
混子惊诧,现在抢劫都这么容易的吗?早知道开口一百两。
他低头看一眼这一锭可是明晃晃的金子啊!真是遇到了冤大头。但江湖上混,讲的就是言而有信,下回再能碰见这样的冤大头就好了。
“嗯,你们走吧!”混子头头很大气地挥了挥手。
连城玦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被应霁拉走,没走几步,连城玦就甩开他的手,气愤道“助纣为虐!一次让他得了好处,只会让更多人受害!”说到后面,声音抬高了八度,整个把“咬牙切齿”写在了脸上。
“这点小钱能解决的事情,何须动手。”应霁倒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着,对于那些混混,他心里早有打算,但他就是喜欢暗算别人,也懒得跟连城玦说。
“是啊,殿下富可敌国。但你想过没有……”连城玦正想好好跟他理论一番,应霁打断道“你不找表妹了?他们七八个人,你一个人打的赢?反正我是打不赢的。”
连城玦懒得跟他理论,找表妹要紧,随后又疾步四处查探,希望找到表妹的线索。
夜深露重,月影重重。
季珩起身将被风吹开的窗户关好,夜色之中,月光如霜白,撒在地上。
垂目看去,纪小小睡颜静好,乌发如墨色侵染在枕衾四周。脖颈间的红痕又深了些颜色,她似累极了,睡得很沉。
季珩坐在案前,她怕欺君之罪、怕家族式微,唯独不怕自己无名无分、无枝可依,他想,她究竟是太信任他,还是太不在意他。
怕欺君之罪,倘若他是君呢?
怕家族式微,倘若他来帮她呢?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人前在一起的可能。
烛火摇曳,季珩的脸忽明忽暗。他最终,还是应了预言吗?
纪小小睡到迷迷糊糊,突然醒来,发现阳光都找到床头了。季珩也不在,她赶紧穿好衣服。
哎,美色误人啊!这一天天的,她真就沉湎美色,误了正事。
今天是民科比试第一天啊!
纪小小赶紧穿好衣服,望着镜子前的自己,身上又多了几处痕迹,不似之前的纠结,她此时内心漾满甜蜜。若是终将结束,曾经拥有,未尝不是幸福。
纪小小走出院子,走到店铺里。城南的这家成衣店,铺面不大,但衣服颜色丰富、式样也多。
季珩与垅侍卫不知在说些什么,阳光落在他紫棠色滚银边锦袍后。他侧脸依然显出一种清冷疏离的感觉。
见她来了,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她却感觉他的眼里有笑意、有温暖、有宠溺。
“起了?”季珩把她肩上落到的落叶拂去,这动作虽不亲昵,但两个男人之间还是略显奇怪。
垅侍卫站在一旁不言语,纪小小尴尬转移话题“垅侍卫,好久不见。”
垅侍卫淡然行礼“不过几天光景,侯爷。”
纪小小尴尬回道“在聊什么呢?”
垅侍卫看了一眼季珩,季珩点点头,他才说道“刚刚向殿下禀报其他殿下的动作。”
“哦?”季珩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皇储典选了?好兆头。
“大殿下在米店门口施粥,凡饥贫者可领米粥,一日至多可领三次。”垅侍卫不疾不徐地说着。
“可还有其他不寻常,事无巨细,都说来听听。”纪小小倒想知道,聿璋葫芦里卖什么药。
“其他没有,若非得要提的话,大殿下的未婚妻,齐家大小姐也在帮忙。”垅侍卫站在一侧,季珩、纪小小一侧,从他的角度看去,纪小小就像靠在季珩怀里跟他聊天似的。
“哦,许久未见齐小姐,看样子,她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兜兜转转,原来心上人就是与她订婚之人,齐映雪好幸福啊。
“此话怎讲?”季珩垂目看她。
“说来话长”,纪小小回头道,又问垅侍卫,“那其他人呢?”
“二殿下的烧饼铺,才刚到巳时就关门了。”巳时,离吃饭的午时都还有两个时辰,就收摊了?这人,不会放弃比试了吧?
纪小小思考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二殿下今日还抽空去了一趟衙署,惩治了几个偷窃官银的小混混。偷窃财物不算大事,还回去即可,偷窃官银是大罪,至少三年牢狱之灾。”垅侍卫顿了顿,继续说道,“四殿下那边没什么动静。只是崔翰昨夜去了暖香阁,宿在那里一夜。”垅侍卫想到暖香阁,就想到在昨夜撞见的少女,一次清风馆,一次暖香阁,明明是最单纯的女子,却总和风月场莫名有缘。
纪小小皱着眉思考着,季珩示意垅侍卫继续关注其他人的动静。
风起了,吹起店里衣裳的裙袂,成衣店就只剩他们两个了。
“昨夜睡得可好?”季珩问她。
“额,还好吧。”纪小小又开始尴尬了,这个,怎么就从其他人的动静又说到昨夜了。
“早膳没吃,有点饿,走,一块去吃点东西?”季珩低头看她,十分随意道。
“好。”
两人就这样,在接近午饭的点,找了一顿早膳吃。
往后的几天,日子过得飞快。
聿璋施粥,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皇储典选,他也是十分不在意的样子。他北戎戍过边,日子再苦也过过。谁当皇帝都可以,只要兄弟们和睦,一同把大周治理好。
谁知,他的善心周围民众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来米店买米,米都买得起,也是对“米店老板”善心的支持。
应霁日日卖够三十个烧饼就关门,让周围的人很是好奇,这烧饼味道到底咋样。于是每天都有人排队买烧饼,恰逢花朝节,应霁的烧饼铺就在街市边上,越是排队,们就越好奇。越好奇,就越多人排队。可应霁到底沉得住气,再长的队一到巳时就关门也不管后头是不是还有人等着烧饼。
煊赫与崔翰那边,前一夜去了花魁那,送了一支极其精致却并不昂贵的簪子,聊了一天夜。第二日,放出来一批暖香阁花魁同款首饰,附赠一本如何抓住男人心的独家秘籍,簪子要价极高。但无论云英未嫁的还是已为人妇的,都想得到那本如何得到男人心的独家秘籍。再贵,咬咬牙也就买下了。
纪小小感慨,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有经商头脑,那么成功,关键是不费吹灰之力。
纪小小有点沮丧,垂着头,默不作声地思考着什么。
“在想什么?”季珩垂目看她,轻声问道。他发觉他总是看不够她,明明,她就在眼前,还是想将她拥在怀里。
“在想我们怎么办?”纪小小垂头丧气,心情懊丧。
“总会有办法的。”季珩淡然回答,好似一切都不在话下。
今日一整天,成衣店也和以往一样,零零星星的几名女子,转一圈又离开了。
纪小小简直不知道怎么去和其他三个已经展开计划的人比。门前一颗桃树,开着灼灼的桃花,纪小小却无半点欣赏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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