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握拳抵在嘴边咳了咳。
宋知熹低着头全然不察,随口答应道,“嗯好,爹您自己来也成,不过,您挑山竹时一定要选蒂绿、果软的新果,否则会买到俗称的‘呆竹’,使您大失所望。不过,宫里准备的自然是经过精心甄选了的,这点倒是方便。”
她凑近了些,“你看,对付很熟的山竹可以用手,纵向的按住两头的结节,外壳就会裂开的。”
“最后把整个果肉掏出来就好了,注意果肉在掏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沾到皮上紫色的水,剥壳时注意不要将皮上紫色汁液染在果肉上,否则口感会涩涩的。”
除掉外壳的山竹露出了雪白、嫩滑、诱人的果肉,十分玉雪可爱。白色的果肉像蒜瓣一样紧密的排列在一起,味道酸甜,爽口多汁,是老少皆宜的水果。
捧着酒盏的队伍走得有些急,末端,一个宫女路过一簇碧青的树,垂下的枝桠勾住了臂弯的披帛,不防把她拉回了步子,她悄悄“嘁”了一声,尽管小心地扯出绫带,却还是惊飞了深树里的黄莺。
几只莺儿齐齐朝外纷飞,唯独有一只异类从宫墙外回落在了枝桠上,大相径庭的举动惹人注目。
宋知熹漫不经心地偏头看了看,捕捉到有一簇暗金色的尾羽,在细碎的阳光里泛起了莹光。
竟是它么?怎的到宫里来了?
宋知熹刚要从盘子里摘下一颗荔枝,打算装模作样地招徕信翁鸽,这般稀松平常的举动也不会惹人猜忌,谁料那鸟儿刚抖开翅膀就朝另一方座席上俯冲而去。
“啊!”
尖叫声乍起,一个女孩子莹莹白指僵停在身前,指尖的黑紫葡萄瞬间没了影儿,她只是惊得呆住了,却把边上的姐妹一瞬间吓得胡乱朝鸟儿挥打着扇子。
“浑鸟!”
竟敢从人嘴里夺食!
宋知熹按耐不住想要起身,心里突突地跳哎呦莫打了,容我先把东西取来再说啊……
好巧不巧,只是拍下了一根灰毛,灰毛在半空中孤零零地飘舞,最后落在了持扇女子的发梢上,看着好不诙谐。
宋知熹轻呼一口气,好在没拍下什么要紧的东西。
不过,信翁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便了?
看来是顺遂久了,不但自己废了,把它也养废了?
不行的啊,如此这般,胖蕉将会如何耻笑于她?
宋知熹的裙纱微动,她低头看去,那鸟贼不知是从哪儿飞回来的,现下又落到了宋知熹的怀里。她轻轻拂过鸟毛,顺手取下了它尾羽间藏着的捆条,动作之间,已经看清了字条里言简意赅的内容。
她抬头闭眼,重新抿了一口茶,一杯茶水见底后嗓子终于变得清润,接着又不徐不疾地唤了宫女来给她继续添茶。
毕竟是宫里承办的筵席,她还得寻个合适的机会才能想办法离开,不过,既然事情不紧急,信中也有意表明说去不去都随她,不必强求,那她也乐得自在。
碧色丝绦在案前宫女的腰际忽摆忽落,宋知熹抬眼一看觉得眼熟得紧,这位不就是西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流朱么?
还是先前在成衣店有过交集的那位。
流朱装作不识得她,欠身笑道,“可是宋御史府上的宋姑娘了?三公主殿下提及你,长乐敷华殿有请。”
恰巧在案前添茶的小宫女一听,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女,惊异这位宋姑娘果真不简单,竟能让娘娘亲口点了名唤她。
可是入了长乐敷华殿那位贵妃娘娘的眼?
宋知熹抿紧嘴唇,以她先前得罪公主的那些破烂事儿,想必今日就是打算要来清账的。
流朱柔和的面容让她险些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说是息事宁人,她也是不太信的,毕竟那么一个大耳刮子下去,那清脆的声音满厅都能回荡。
也许只是假意温柔,但不是所有宫人都能有这般炉火纯青的敛眉息气的功夫,她并不会真以为流朱一点儿也没记恨她那一巴掌。
尽管情况不妙,但内心的慌张并没有显露山水,她朝宋渊庄重道,“爹,我先过去了。”
宋渊这才看向流朱,这位宫女的装束与普通宫女不同,想必是哪个宫里的主子召见了她闺女,他便点了头不再多问。
这些事情在他看来不足为奇,自家闺女哪哪儿都看着舒心,被宫里人唤走凑话也不是第一次了。
朱色汉墙的宫道里,四下再无旁人,宋知熹倏地停下了脚步,她偏头笑道,“你叫我如何信你,你不说明白我便是不信你的,这样一来,我就算不去,也是能有理由的搪塞的。”
“这……”流朱虽然妥协,但语气仍带有几分愉悦的促狭,“先不说贵妃娘娘与三公主都在,三皇子殿下也是来了的,我怎敢搬弄出这些贵人来唬你?不过,奉劝你小心些才好,今日敷华殿这次,哪一个都是你惹不起的。”
宋知熹觉得流朱这话着实有道理,尤其是最后一句,便突然眼前一黑,捂着额头就软了下去。
“宋姑娘,你又闹哪样!”流朱有些急了,这女人又作的什么妖?
“唉,你也是知道的,我前几日为了准备献舞,在教坊司遇刺后损了心脉,不行了,你赶紧扶我回去,我若是以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去见娘娘,岂不是我的罪过了呢。”宋知熹撑住墙难过地道,“不行的啊。”
看着眼前的女子悲痛欲绝,浑身瘫软无力,流朱暗暗咬牙,她知道前几日发生了什么,而且那事还惊动了陛下,从圣意来看,陛下有意对这女子颇加照顾。
若是在长乐敷华殿的召见中旧病复发,她可不是平白无故给主子招来闲话添了堵?宫里那些个嘴碎的嫔妃各个都不是善茬。
众口铄金,三人便成虎,就算是贵妃娘娘也是难以招架的。
麻烦得很。
“可要请御医?”流朱皱着眉上前搀住她的胳膊,没好气地问道。
“不必了,平心而论,就是身子有点虚,回去坐坐便好。”宋知熹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歉意地笑笑,好像两人之间压根就没有过那些什么苦大仇深的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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