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于“陈老板”三字代表的威严,巡捕中间快速让出一条道来。陈乐道目光扫过所有人目光闪烁躲闪,没人敢和陈乐道锐利的目光对视。
“记住了,你们是巡捕房的巡捕,领的是巡捕房工资,不是他朱万的巡捕!全都散了!”陈乐道声音冷锐而尖刻,无人应答,也没人敢哼哼。
“带走!”他指着已经捂着脸站起来,脸上再无嚣张气势的巡捕。
昂首阔步从让开的道中走了出去,后面的巡捕押着不敢反抗的朱万和那个拦路的巡捕快速跟上,一个个昂首挺胸,神气极了。
巡捕房的巡捕看着走出大门的背影面面相觑,没人说话,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直到嗒嗒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干是吧,全都给我干活去!”程子青站在楼梯上,沉着脸没好气地吼着。
巡捕大楼外,陈乐道已经坐上车。
巡捕们看着他侧脸,眼中神色都有了些许变化。
陈乐道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陈顾问不只会跟他们聊天说笑,也有这么严肃让人敬畏的一面。
薛良英坐在副驾驶位,随着汽车晃晃悠悠开动,轻声说道
“朱万你打算怎么处理?”
“带回去交给刑事处的人,他们在审讯上有一手,这事交给他们算专业对口,能最快的让朱万把他的事都给交代出来。”
陈乐道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警务处所有重要案件的审讯都是刑事处在处理,这事我们把肉吃了,汤总得给人分一点。吃相不能太难看。”
薛良英思考着点头,说
“我还以为你要自己审讯,”说完看了看他,“你能想到这一点真不容易。”
陈乐道笑了笑,歪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薛良英,道
“那是你太小看我了。”
好歹也是在基层干过的,一些基本的意识他还是有的。
“朱万这次完蛋,巡长位置空了出来,我估摸着法布尔会问我的意见,怎么样?要不我给你推荐一下。”
他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说道。
“借这次办案的功劳,说不定能让你顶上巡长的位置。”
薛良英不暇思索,直接摇头,说道
“不用,捕房巡长主要负责办理案件之类,这活不适合我。而且这次法布尔钦点你办案,多半是有原因的,不用把功劳都堆到我身上。”
薛良英毫不犹豫拒绝了陈乐道的提议。
陈乐道转头看了看他,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忘了这家伙也是个心有傲气的家伙。
“行,那再等等看,你这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确实不太适合干巡长。”
一行人回到警务大楼,站岗的小巡捕见陈顾问带人押回来两个同样穿巡捕号服的家伙,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除了还押着人的巡捕,其余人回了自己的岗位,陈翰林也要回他的街巡组,陈乐道叫住了他。
“跟我一起去刑事处看看,多学点东西。”
陈乐道带着几人朝刑事处而去,薛良英没跟着,直接回了办公室。他对血腥的审讯不敢兴趣。
刑事处的审讯没什么高明技巧,手段有些糙,怎么实用怎么来。
这一趟跟着陈乐道他就是出去转了一圈,本以为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结果发现是被带去“镀金”的。
这还真是他心中对陈乐道的行为生出丢丢哭笑不得的感动。
“陈顾问,你怎么来这了,这是??”刑事处探长办公室,穿着和巡捕同样衣服的杜越看着门口的陈乐道,赶紧起身相迎。
警务处下瞎三大部门,政治部、刑事处、巡捕房,三者制服都是巡捕号服。政治部工作特殊,很少有人穿号服,大都是穿西装,刑事处和巡捕房则大都是穿的巡捕号服。
“杜老哥,我这可是麻烦你来了,总监让我去霞飞路捕房带了个人回来。人我是带回来了,但审讯这方面,你们专业,还得你们来。”陈乐轻笑着说道。
“总监亲自吩咐抓的人?”杜越声音瞬间正经严肃起来。
陈乐道微笑点头。
杜越脸色越发认真,小心翼翼地问
“老弟,你给老哥我透个底,抓的是谁,总监是个什么意思?”
法布尔上任有一个月时间,但警务处上上下下的人对他都是一知半解。没摸清这位总监的习性枪,没人敢胡乱办事。
“这人是谁,咱们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吗,至于总监的意思,”
说到这陈乐道笑了笑,拍了拍杜越的肩膀,道
“老哥你这是谨慎过头了啊,人都送到你这儿来了,总监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明白吗!”
杜越这家伙就是想从他这要主意,万一最后搞错了,也能把事推到他身上。
这些家伙一天不想着把自己的专业能力搞上去,提升点业绩,天天尽整这些歪门邪道。
杜越听完陈乐道这话笑呵呵打着混,说道
“老弟你现在不是总监面前的红人吗,总监的意思你肯定比我们更清楚。”
陈乐道笑而不答,微笑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给刑事处留口汤喝,是为了在警务处上下塑造他陈乐道不吃独食的人设形象,还想要他把汤亲自喂到嘴里,那就有点异想天开了。
陈乐道不答话,杜越也不尴尬,自说自笑道
“行,那我们就去看看,这还得多谢老弟你关键时刻记着老哥,现在这情形,能在总监面前露下脸可不容易,这情老哥我记下了。”
杜越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陈乐道嘴角带着礼貌的笑容,时不时配合地点一下头,心中对杜越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
这些人的话,不比彩虹好到哪里去,看得见,摸不着。
“这不是霞飞路的朱万吗!!”
进了刑事处的审讯室,杜越看清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的模样,顿时惊诧出声。
朱万身上的巡捕衣服已经扒了下来,一会要是用得用鞭子抽,朱万穿着巡捕号服,他们会有种在抽明天的自己的感觉。
“就是他,他这些年做的事全被人举报了,总监很愤怒。
这次也不用问什么,让他把自己做的事全部自己交代出来,然后签字画押就行了。就是走个程序而已。”陈乐道随意说道。
在警务处待了这么久,对警务处的一些操作他基本上也都有了底。警务处处理事情虽然不像他知道的军统那么粗暴,但要想多么公正,多么民主,那也纯属是在作梦。
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对审讯室内阴森黑暗的环境陈乐道没感到不适。他进这里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但他对这种环境并没有什么不适。
倒是站在陈乐道旁边的陈翰林,见刑事处的人二话不说直接拿起鞭子就开始往朱万身上招呼,听着其惨叫声,忍不住皱了皱眉。
陈乐道也不管陈翰林什么反应,静静坐在椅子看着。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刑事处的正式干活。
本以为会有什么好言去劝该死的鬼的戏码,结果没想到,问都不问直接开抽。
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这手段,还真是简单!
巡捕房抓的普通小偷小摸的人都不会往这里送,能来这里的都是犯事严重的人。对送来这里的人,刑事处的下手都是不会手软的。
得益于那些人的贡献,刑事处的人也都练出了一手还不错的暴力审讯手段。
这毕竟是黑暗年代,没谁有耐心去查来查去找证据,往往一顿鞭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
至于是不是屈打成招,刑事处的人并不在乎这些。
一同被抓来的巡捕看着朱万还啥都没说,就被一顿鞭子招呼了上去,之前的嚣张神气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现在明白自己这次是掺和进了不该掺和的事情。
还没人对他做什么,他裤裆已经是先湿了,散发着骚臭味的黄色液体顺着裤管流下,流淌在地上。
“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打我!!!”巡捕胆寒,喉咙中带着颤音,朱万的惨叫声传入耳中让他脸色变得惨白。
那鞭子上又粗又黑,像在血液里浸染过一般,他不想挨上一鞭子。
朱万只是个小人物,刑事处的人一顿鞭子抽下去,便什么都主动招了,没有陈乐道想象中的硬骨头,随便怎么打就是啥都不说。
不过正是如此,陈乐道反倒对那些还没接触过的人更加敬佩起来。
叭叭的鞭子声传入耳中,他自己听着都感觉皮肤生寒,心肝胆俱颤。看着都吓人。
“行了,既然招了,就让他签字画押吧,我还得去向总监汇报结果。”
“噢,还有这个人的,”陈乐道指着脸色惨败,身体止不住颤抖的巡捕说道。
这小子不重要,他一个劲要哭着喊着要招,但硬是没一个人上去搭理他。
这种想招都不行的场面把他吓坏了。
半个小时都没要,陈乐道就拿着他要的东西走出了刑事处。陈翰林跟在他后面,脸色有点发白。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拷打的场景,那场面有点冲击他内心的柔软。
陈乐道看着他那模样,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在街巡组干了有一段时间,巡捕房到底什么样,你心里也应该有数了。
以后把你心中的善良收起来,想干好巡捕这活,不是有副热心肠就可以的。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后面这段时间去靶场练练枪法,找巡捕房教官学学格斗。
你这身板,太瘦弱了。”
陈乐道捏了捏陈翰林手臂,肌肉还没二两。这可不行。
法布尔拿朱万开刀,这只是开始,后面还不知道有哪些人会倒霉。陈翰林现在,也可以试着往上面走一走了。
陈翰林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有千般话语,到了嘴边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呵呵,放心,警务处现在正在整顿中,以后的巡捕房会跟你想的越来越接近的。”
陈乐道拍着他肩膀说了一句,拿着手中的东西上了楼去找法布尔。他看着陈乐道背影,原地站了一会回了巡捕房。
若是以前,他对陈乐道这话只怕会嗤之以鼻,只当陈乐道吹牛。不过在巡捕房干了一个多月,他对陈乐道在警务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渐渐有了了解。
虽然只是个顾问,但在现在的巡捕房,陈乐道说的话却是比一些法国人说的话都管用。
真是让人想不通!
明明啥都没做,总监却是偏偏看他顺眼!
法布尔见陈乐道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的事物,道
“怎么样?人带回来了吗?”
陈乐道笑了笑,直接将手中拿着的纸张放到法布尔身前办公桌上。
“人带回来了,已经招供犯下的所有事情。另外在霞飞路捕房带走朱万时有个巡捕带人阻拦,我将那人也带了回来,审讯出一些东西。他们犯下的事全都写在了这两份招供文件上。”
“哦,是吗!”
法布尔惊讶说道,指着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拿起两人招供的文件看起来,时不时点一下头。
将文件放下时,法布尔脸上已经带着满意的笑容,他道
“陈,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的办事效率很高。”
法布尔不吝夸赞,陈乐道办事的效率确实有些出乎他意料,心中不由得十分满意。
“应该的,”
陈乐道轻笑着,不居功,不自傲地说道
“这次能这么顺利地办好此事多亏了那些巡捕还有一起去的薛良英翻译,他们起的作用才是最大的,我只是和他们一起去霞飞路捕房走了一趟而已。”
法布尔笑笑不说话,他知道中国人都喜欢谦虚,陈乐道有一半中国血统,有这种表现他不奇怪。
看着陈乐道,他继续说道
“陈,朱万这个案子是你办的,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置朱万?”
法布尔看着陈乐道,期待陈乐道能给出个不错的答案。
这都问我?该不会是想把总监给我当吧陈乐道心里嘀咕几句,脸上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把之前想好的说法重新过滤一遍吗,顿了几秒,说道
“朱万已经不是简单的渎职,他严重违反了警务处的制度,违反了租界法律,损害了租界人民的利益。
并且直接或间接被他害死的不下数人,这属于严重的知法犯法,应当罪加一等。如果先生您想震慑警务处其他人,我认为可以将其执行枪毙。”
陈乐道一本正经说道,反正朱万这种祸害留着也没用,放到最后也是个当汉奸的料。给他条死路,也算是让他少造点孽。
“死刑吗,”
法布尔嘴里呢喃,死刑不能随便判,尤其以常为首脑的政府成立后,租界对死刑更加慎重。
他们现在要想对一个人判处死刑,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即使这个人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法布尔摇了摇头,说道
“陈,这件事我需要仔细考虑一下,甚至还得询问总领事先生的意见,这事暂且这样吧,有结果后我会告诉你的。”
法布尔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陈乐道意见了,这小子看着文质彬彬,但做起事来却是一点不含糊,张口就是死刑。
虽然法布尔喜欢陈乐道这种强硬的作风,但有一有说一,这种强硬的作风有时也很难搞。
陈乐道笑了笑,不知道法布尔心中想法,知道也不在乎。
这种麻烦事,还是总监你自己操心吧!
“法布尔先生,那我先出去了。”
法布尔点了点头,
“好的。”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