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陈乐道办公室。
陈乐道和韦正云坐在沙发上,两人商量着韦正云到美国去后的事宜。
说完这事,陈乐道向韦正云问起另外一件事。
“咱们那批武器到哪里了?”
韦正云知道老板想问的不是武器到哪里了,而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上海。
当即答道:
“汤姆说应该在后天就能到了,走的是美国人的船,码头上也安排好了,我安排了丁力去接货。只要船一到,第一时间就会卸下运回来。”
韦正云作为夜未央大管家,什么事都得知道,什么事都得安排,若不是如今有方艳云和刘志辉给他分担一些事务。
他就真的要撂挑子不干了。
地主家的驴都没这么忙的。
当初夜未央还叫丽海,还在横三的掌控中时,韦正云是什么都说了不算。
如今正好相反,什么事他都能做主,甚至陈老板还在不停的给他加担子。
如今他方才知道,当年是何等的幸福,是何等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到丁力去接货,陈乐道心里顿时放下心来。
夜未央办事最靠谱的两个人,一个是韦正云,另一个就是丁力,
“让他多带些人,这批货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最近斧头帮那边有点不对劲,冯文鸿和郑虎两人不知在搞什么幺蛾子,多防着点。”
韦正云点点头,眼中目光坚定,心中想着要不要再给丁力多安排点人比如五十个人
一百个人,一百把芝加哥打字机,一开火就是钢铁弹幕,即使是真正的军队来了,只怕一时都得退避三舍。
这批枪可是几乎把夜未央的账本本全给清空了,要是有人敢打这批枪的主意,别说老板,他都得亲自端着汤普森去突突了他。
“行了,你先去吧,顺便叫陈小君过来一下。”陈乐道说。
韦正云退出办公室,不一会儿,陈小君便敲门走了进来。
如今陈小君独自掌握着一个部门,或许是手握权力的原因,和几个月前的那个小姑娘相比,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站在陈乐道对面的陈小君,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悬在脑后,身上是利落清爽的白色衬衣加黑色西装,这是夜未央最大众的制式服装。
只是她这身布料明显要好些。
从走进办公室的第一步起,她就小脸板着,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
不是她对陈乐道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她年龄太小,如今也才将将十九岁,放在后世,只是刚上大学的年龄。
陈小君掌握着的是陈乐道很看重的夜未央纪律部门,也是唯一一个连韦正云都插不了手的部门。
夜未央的人平均年龄都在二十多岁,除了当初和她一起来的那十七个小孩,几乎找不到比她年龄更小的。
这样的年纪掌握着如此重要的纪律部门,怎样才能让下面的人对其敬畏,实在是一个问题。
因此陈小君只能时时都板着脸,摆出一幅生人勿进的样子,这样才能让下面的人,对她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产生一丝丝敬畏。
好在陈小君只是模样年轻,因为早先在街头讨活,她的性格、心理、做事手段,都是后世同龄人不能比的。
毕竟一个还在十七岁,也就是在被宋杰训练期间,就被宋杰带着杀人的人,她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性格。
“坐吧,”陈乐道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瞧着她板着的笑脸,陈乐道实在难以将其和几个月前只因为不想练字,就和自己耍小聪明的那个姑娘联系在一起。
“怎么,上个月没领到工资啊?”陈乐道突然问。
“啊??”
陈小君愣了一下。
她一直在等着老板问她这段时间的工作成绩,心里甚至都已经准备了先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说上个月是不是没发你工资,”陈乐道重复一遍。
陈小君的脸上清冷之色一下变成了错愕之色。
不过很快,她就领悟到了老板的意思。
老板真的是在说工资嘛?
不是!
老板这话的重点在于工资和钱有关!
这是老板在告诉自己夜未央的财务部门出了问题吗?
是谁贪污克扣了谁的工资?还是谁在其他什么地方动了手脚?难道是谁在那些遗孤家属的抚恤金上动了手脚?
真是找死!
陈小君瞬间在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东西。
“没有啊,照常发了。”陈小君说道,她准备看看老板下面怎么说。
这事应该得严查吧?
甚至说不定得从重处理些蠹虫
说不定得枪毙!
她手脚都有点颤抖。
他们纪律监察部门终于有活儿干了吗?!
陈小君有点激动。
陈三如今天天跟在教官屁股后面跑,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接掌射击俱乐部这样重要的地方。
而自己这个大姐头却是天天只能干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违反纪律的人太少)。
对此陈小君心里很不得劲。
这样下去,自己还算大姐头吗?!
要干大事!!
陈小君看着陈乐道。
头上的灯光印在她黑色的瞳孔中,好似燃起的两团小小火焰。
“既然工资都领到了,那你还板着脸?跟我欠了你好多钱似的。”陈乐道看了她一眼说。
啪,灯熄了,火灭了。
陈小君清冷的脸色上暗含的那一抹期待一下子绷住了。
“”
自作多情了??
所以
老板不是在暗示我财务部门出了问题??
陈小君脸色瞬间垮了。
清冷的表情从她脸上退去,她眼中总算是出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幽怨。
后世的人是抱怨生活费不够多,抱怨作业太多,而她是抱怨自己的工作太少,事情太小,没有动力
瞧着她脸上的错愕和幽怨,陈乐道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明明模样不错,却天天绷着个小脸,这算什么事?
不知道秀色可餐这个词吗?
天天多笑一笑,让下面那些家伙看见,不知道工作上可以提升多少热情,不知道在吃饭上可以给他节省多少粮食。
要懂得开源节流啊!
“老板,你叫我来什么事啊?”陈小君垮着脸问。
大抵是因为心中的期待没了,她竟是连“您”字都不愿说了。
陈乐道不管陈小君在称呼上的问题,反正众人对他的称呼也是乱七八遭的。
有叫总探长,有叫局长,有叫老板,有叫大哥,有叫陈先生,甚至听说最近法租界那些街溜子还有叫他道爷的整得跟出家人似的。
说起正事,陈乐道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小田一郎他们那些人最近在哪里活动?”陈乐道问。
小田一郎和小田次郎,两人因为是武士,身体基础不错,两人在后续的训练中表现得很出色,都练了一手不错的枪法。
因为当初两人在针对小野真一的行动中表现得不错,陈乐道便给他们提了一级,不再是小喽啰。
他给两人凑足了二十个人,又请来道上有实力的杀手对他们进行培训。
如今,他们的训练早就结束,正在外面找人练手。
这年头到处都是土匪,最是不缺练手的人。
这二十人都是陈乐道培养出来的杀手,因为其秘密性,就交给了陈小君的纪律监察部领着,名义上都是纪律监察部的行动人员。
夜未央这么多人,最让陈乐道信任的,便是陈小君这些人。
他们原本只是街上的乞儿,是他把他们带到了夜未央。他们对夜未央的感情,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更深。
原来是问小田一郎他们的事啊!
陈小君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
“他们在太湖金老大那里,前面金老大不是派人来问军火的事吗,我听刘三说金老大那里最近好像被其他水匪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就让他们跟着去了。
“他们一边帮金老大对付其他水匪,一边练手。帮金老大对付水匪,金老大付给他们钱,另外他们缴获的东西也归他们。我想着这也能赚些钱,就让他们一直在那里帮金老大剿匪。”
帮水匪剿匪
陈乐道略感无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陈小君竟然还自己搞出了佣兵的经营方式来。
这倒是不错,能多赚些钱。
夜未央现在这千八百人,都靠夜未央自己养着,单单三个歌舞厅和射击俱乐部是用不了这么多人的。
但偏偏如今这年代,手下的人又越多越好,越多自己就越安全。
所以陈乐道才会把人往巡捕房和廉事局转移。
用巡捕房和廉事局的钱帮忙养自己的人,这种买卖陈乐道干的是不亦乐乎。
“嗯,干的不错。”陈乐道点点头。
“这方面的买卖可以多干。你让阿昆收集收集这方面的消息,看看哪里匪徒猖獗,当地又无力剿匪的,可以去跟他们沟通沟通,咱们的人去帮忙剿匪,他们给佣金。
“甚至不止是剿匪嘛,其他的方面也可以多去想想。甚至不仅是国内,国外也是可以的,要是哪里在打仗,咱们的人也可以去帮忙打打仗。
“不过这事就不属于你管了,算了,回头跟韦正云说吧。”
陈乐道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起来,陈小君只能听着,根本插不进去嘴。
本来这话她听着还有点高兴,因为貌似他们的业务又可以增加了。
但陈乐道转头就一句这事不属于她管,这就让她高兴不起来了。
老板您这不是玩我吗!
陈乐道继续说道:“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你把他们先叫回来吧,另外有点的事需要他们做。另外让金老大也派几个人过来,他们要的货就要到了,让他们来提货。”
说完,陈乐道想了想,好像没其他事了。
“嗯,就这些,你去忙你的吧。”陈乐道挥手,开始赶人。
这就没事了?您叫我来就是为这???
陈小君幽怨地看着陈乐道。
您确定不给我们安排点其他任务吗?比如查一查财务部门?
那么多钱,肯定会有人见钱眼开,把钱往自己兜里塞的。
陈小君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这时门外有人来敲门。
“老板,许文强许先生来了,在二楼,说有点事和你说。”袁黑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我知道了。”陈乐道应了一声。
“好了,你先去吧,我去见见客人。”陈乐道起身。
陈小君郁闷地离开,出了办公室,她又恢复了那副清冷之色,生人勿进,拒人于千里之外还以为今天能捞着什么好事呢
陈乐道下了楼。
许文强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放着一杯香槟,一束红色的灯光从酒杯上扫过,刹那间,微黄的葡萄酒被染成了晶莹的绯红。
许文强望着酒杯,怔怔入神。
舞厅的灯光打在四周各处,桌子、椅子、酒杯、餐盘、人的笑容,它们全都染上了艳丽的颜色,绚丽多彩。
唯独许文强这里,灯光从这里扫过,他该是什么颜色还是什么颜色,没有丝毫的改变。
此刻已是晚上,正是夜未央最热闹的时候。
舞台上的歌女在唱着歌,是夜上海。
歌女身后穿着清凉的伴舞们扭动着腰身,那盈盈可握的纤纤细腰,那丰润的一抹白皙,勾动着人们心底最原始的。
许文强坐在座位上,周围的热闹与他好似全无关系,四周都是热闹的,除了他。
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试图让自己和这喧闹的环境融合一下。
但没有用。
别人的烟,是散开的烟雾,在舞厅四处飘荡,然后被人们吸进肺里。
他的烟,却是一缕一缕的,轻飘飘的从舞厅上空飘过,没人闻到它,它在舞厅四周转悠,好似迷了路一般,飘着飘着,便飘进了舞厅建筑那些细小的缝里
陈乐道从楼上下来,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他看见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许文强。
抽着烟的他,几分忧郁,几分脱俗,还有几分眼角抹不去的坚毅。
舞厅的灯光打在四周各处,桌子、椅子、酒杯、餐盘、人的笑容唯独没有一束打在他的身上
陈乐道走下楼梯,从旁边服务员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杯香槟,蓦然,一束红色的灯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酒杯里的微黄色酒液被染成了迷醉的红色,他身上的西装也被染成了红色。
哦不,他今天穿的西装,本就是红色
说不上染,本就不需要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