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们都退出去了,只留了值守的张御医和他的徒弟以及三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守着郑平。
朱佑樘进来昭仁殿的暖阁看望她。箭头取出来的郑平,许是失血过多了吧,整张脸都更加地苍白了,整个人都是毫无血色的。加上他曾和祝承佑一起在孙老伯家的农舍里的时候也是吃不上什么东西的,整个人都是那种营养不良的单薄,又很是瘦弱的。现在这样子看着却是越发地觉得她可怜了。
朱佑樘突然想起自己在农舍高烧不退的时候,郑平曾经拿手探过自己的鼻息,以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自己现在也是忍不住地想要这样做呢。
张皇后端了一甜一咸两碗的羹汤过来,咸的是鱼翅羹,甜的是银耳羹。皇帝看着郑平,想起自己和他在农舍没有东西吃的日子,再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干的郑平,便越发地吃不下东西了。又不忍拂了皇后的好意,只得匆匆喝下了银耳羹。然后劝皇后回去休息。
朱佑樘当初发高烧的时候,郑平曾经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好几个日夜。现在换过来了,是他郑平命悬一线了。自己自然也无法离他而去。朱佑樘硬是把皇后劝回了坤宁宫。自己在郑平的床前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才匆匆地走的。因为自己的微服出巡,那么久没有处理的奏折都已经快堆满一整个房间了。况且自己之前托病又那么久没有上过早朝了,自己再不出现,那些言官和臣子们都得要疯了。
郑蘋萍自从失去了意识,就好似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梦魇里。梦魇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自己就被困在里面。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想要发出声音来,想要叫妈妈,想要呼疼。可是喉咙里却好似被噎到了满满的馒头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郑蘋萍在那样的黑暗里一直在挣扎。就像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一样。她在黑暗中拼命地游啊游,游得好累好累,全身都没有力气了。她都想要放弃了。这样累,却怎么游也够不到岸边。不如就算了吧!就这样让它沉下去了吧?不再痛苦地挣扎了吧?溺下去就溺下去了吧?反正都是痛!反正全身也都是痛!都是无边无际的痛!
正在浮浮沉沉的时候,郑蘋萍却突然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很用力地在抓着她的手。然后隐隐约约有声音在对自己说“郑平兄!郑平!你要醒过来啊!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你不是还要去找寻你的家人吗?在农舍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已经被饿馋了吗?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看看,我这里现在有这么多的好吃的。你倒是醒过来看看啊?你要吃什么?我都带你一一地去尝个遍!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了,我就带你去玩儿啊!你想想你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你怎么能偷懒,就赖在床上,不起来了呢……”
这种感觉像极了,郑蘋萍之前在泳池的泳道上。游累了,歪着脑袋,趴在游泳池间隔的岸上休息。那时正是雨后,太阳透过泳池上方,三层楼高的玻璃,照射在泳池的水面上。水面上像铺了一层金子,是那种金灿灿的暖暖的柔柔的金黄,就在水面上摇晃着、跳跃着,却并不会刺眼。上面还蒸腾出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当时的郑蘋萍就用双手抵着下巴,靠在岸边看得入了迷。
被包裹在无边黑暗中的郑蘋萍好似终于抓到了一块浮板。然后那泳池里的那束金灿灿的暖暖的柔柔的太阳光,就透过那扇很高很高的大玻璃窗照射了进来。黑暗被一点一点慢慢地冲破了。
于是咳嗽了一声,伴随着那声咳嗽,郑蘋萍又带出了一口血。但是至此,被堵塞住的喉咙却像是畅通了。不像是之前,所有的疼痛都被憋在胸腔之中,连一声痛都喊不出来。
郑蘋萍自从那声咳嗽之后,才有了声息。眼睛还是没有睁开过,但是鼻子和嘴巴里面有气儿了。只是嘴巴里面却是只能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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