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回头看了一眼余沉,余沉手中提着剑如木桩一般伫立着。
街道上光线晦暗,只有不远处的几点灯火照着,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
相比之下曲天歌倒是显得要自在得多,他将长剑抱在怀中,站在一边平静地注视着谢衍。
谢衍抬眼,眸光中带着几分嘲讽,“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余沉和曲天歌都没有答话,倒是暗处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开口笑道,“摄政王殿下,这个计划虽然俗气,却胜在有用。”
确实,今晚上雍大乱后面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但谢衍却被一群高手困在这里。不管他与这些高手谁胜谁负,也不管最后谢衍会不会被这些人所杀所伤,只他此时被困在这里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就如同骆云,姚重不想杀他也不在乎他死不死,只要在该出现的时候他无法出现,姚重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是么。”谢衍不急不躁,淡然道,“既然如此,本王还需速战速决了。”
这话显然是激怒了在场不少人,他们承认谢衍是很厉害,否则不会这么多人一起围攻他。但面对这么多高手围堵,还敢说速战速决,谢衍未免也太过嚣张了。
站在房顶上一个脾气大的高手显然是按耐不住了,不等底下余沉和曲天歌动手,就怒吼一声从上面一跃而下扑向了谢衍。
谢衍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中长剑豁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那人的身体在半空中滞了滞,砰的一声砸落到了地上,再没了声息。
同一时间,两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余沉和曲天歌同时向谢衍发动了攻击。谢衍对此并不意外,余沉和曲天歌同时到了这里,总不会是想要跟他打车轮战的。虽然算起来车轮战更耗时间一些。
侧身让过曲天歌从背后刺来的长剑,谢衍同时提剑挡开了余沉的剑。双剑相撞,余沉握剑的手微震了一下,后退了几步。
谢衍轻哼一声,“重伤未愈,也敢来本王跟前挑衅?”
余沉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付一般的一二流高手不成问题,但是面对谢衍这样的高手,显然却要差得多了。他如今的实力本就不如谢衍,这一震之下原本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的伤口仿佛又痛了起来,隐隐有伤口破裂的感觉。
谢衍下手毫不留情,既然看准了余沉的弱点自然是一阵连攻。被撇在一边曲天歌剑眉微扬,一剑劈下横插入两人的缠斗之中,谢衍以一敌二竟也丝毫不落下方。
曲天歌想起不久前才刚刚与谢衍交手过,显然那一次谢衍并未出尽全力。当下原本还有几分平静地眼眸也渐渐燃起了火光,就算不是为了什么,能够与这样的高手交手也是极其难得的机会。
宽敞的大街上,三大高手打在一起,劲风四溢,石裂瓦碎,一时间旁人竟有些插不进手。
城西鸣音阁,白靖容带着人踏入鸣音阁的时候就看到一身白衣的雪崖公子站在空荡荡的大堂里。
今晚的鸣音阁十分安静,没有了往日的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只有头顶华丽而巨大的琉璃灯,依然照得整个大堂宛如白昼,却也显得整个鸣音阁死一般的沉寂。
大堂里并非只有雪崖一人,不远处沉默无声地站着一些身着黑衣的人。白靖容一眼望过去,那些人默默站在大厅的各个角落,还有楼上的走廊边,一动不动仿佛傀儡一般。
雪崖看到白靖容似乎并不意外,含笑点头道“没想到容夫人竟然会孤身前来。”
白靖容自然不是真的孤身而来,她身后还跟着四个蕲族侍卫。但是比起平时随时有曲放余沉穆萨等高手相随,这四个人的用处也跟孤身没什么差别了。
白靖容有片刻疑心雪崖在嘲讽自己贪生怕死。
打量着整个鸣音阁,白靖容挑眉道“雪崖公子也不遑多让?看来鸣音阁已经易主了?”
雪崖微笑道“鸣音阁并未易主,只是阿稷他脾气不好,我让他休息两天罢了。等过了这两天,鸣音阁还是原来的鸣音阁。”
白靖容哼笑了一声,他们彼此都清楚,除非雪崖能成功,否则过了今晚鸣音阁将再也不复存在。
可当真是好挚友啊。
但白靖容显然并不打算关心鸣音阁的命运,她漫步走到一边坐下,平静地看着雪崖道“你们鸾仪司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想做什么?”
雪崖道“容夫人若是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靖容嗤笑,神色略带了几分不以为然,“我出现在这里,紧紧只是有些好奇而已。蕲族已经与大盛签订了协议,而这些协议,都要我返回王庭才能实现。”
雪崖点头道“我明白容夫人的意思,不管怎么样谢衍和大盛朝廷都不会杀你,也不想跟蕲族撕毁刚刚签订的协议。毕竟杀了你一人撕毁协议,再想要收回失地,可是要用大盛将士的命去填的,这不也是夫人敢回大盛最大的筹码么?所以即便我们失败了,大盛也不会计较你跟鸾仪司接触的事情。既然夫人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为何还要派曲天歌和余沉去掺一脚呢?”
白靖容眼眸流转,轻叹了口气道“大约是因为…我实在太想杀了谢衍了。若是能成,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
雪崖了然道“若是不成,你可以放弃余沉和曲天歌。余沉本就几近废子,曲天歌是个不听话的刺头。”
白靖容淡淡道“鸾仪司消息好灵通。”
雪崖轻笑了一声,“夫人,咱们还是谈正事吧,你我的时间都不多。”
白靖容挑了下眉,道“好呀,我要锦鸾符的秘密,以及谢衍手里那块锦鸾符归我。”
雪崖道“锦鸾符的秘密,夫人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鸾仪司失落锦鸾符已久,我们知道的并不比夫人多。”
白靖容冷笑了一声道“我和谢衍确实都略有猜测,但是…雪崖公子想让我相信,你连锦鸾符的秘密都不知道,就敢一眼认定姚重抛出来的锦鸾符是真的?就敢将计就计弄出这么一场大戏?”
闻言雪崖公子微微一怔,白靖容道“怎么?我猜到是姚重很奇怪么?”
雪崖笑了笑,摇头道“怎么会?两位曾经毕竟也是…关系匪浅。鸾仪司都能查到的消息,夫人会猜到自然也不奇怪。”
白靖容淡淡地看着他,“雪崖公子的答案呢?”
雪崖点头道“可以,告诉夫人也无妨,锦鸾符里藏着的并非什么宝藏财富,自然更不会是什么仙药兵马,而是一幅海图。”
“海图?”白靖容蹙眉,这个答案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也有些失望。
她甚至有点后悔,或许根本不该掺和鸾仪司的事情。她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立刻就能变现的助力,蕲族是内陆根本不临海,海图对她没有任何用处。
雪崖笑道“容夫人不要小看了这张海图,鸾仪司内部机密古籍记录,这张海图详尽记录了大盛东南西南万里之遥外数千岛屿的位置和航路,其中包括传说中天启朝永嘉长平年间那位镇国神佑公主出海隐居的岛屿。秘档中记载,当年东陵睿王夫妇也曾经寻访过此岛,据闻岛上金玉明珠俯首可拾,这难道不比什么金银宝藏有用得多?”
白靖容沉默不语,雪崖道“我知道夫人素有大志,焉知海外宝岛比不得蕲族那样的不毛之地?若是事不可为……夫人可并非一无所有,当年白家麾下有不少人依然效忠于夫人。”
白靖容冷笑了一声道“说这么多,雪崖公子不过是不想让我插手中原之事。”
雪崖道“中原已经没有白氏的立足之地,白家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
“难道鸾仪司就有么?”白靖容毫不客气地道。
雪崖并没有被激怒,只是淡然道“夫人可以做选择了。”
大堂里沉默了良久,才听到白靖容道“雪崖公子想要什么?”
雪崖道“我要夫人在上雍的全部力量相助。”
“之前骆家大姑娘大婚,我在上雍的人马已经……”
雪崖打断了她的话,“夫人,您觉得我会相信么?你将在上雍的所有底牌,都交给了一个连中原都没有来过,性格张狂的废物?若是如此,那个废物是如何在上雍隐藏那么久不被官府找到的?”
白靖容不语,她神色平静,仿佛是在出神。
但雪崖却知道她此时必然在心中迅速的算计着利益得失。
过了片刻,才听到白靖容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失败?若是你赢不了谢衍,我问谁要另一半锦鸾符?”
雪崖公子叹了口气,道“这确实是个问题,那我再加一个筹码。”
白靖容道“洗耳恭听。”
雪崖道“作为交换,鸾仪司在蕲族的人马,全部交给夫人。只这一项,夫人便已经不亏了。再说,夫人有一办锦鸾符在手,就算夫人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不是么?”
说话间,雪崖将一个令牌丢了过去,令牌是一只鸾鸟的模样,上方铭刻着一个凌厉的鸾字。
白靖容自然认得这是什么,她纤细的手指在令牌上摸索了片刻,只听咔地一声令牌上弹出一个极小的机关。白靖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卷,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小的字迹。
白靖容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鸾仪司好手段!”
雪崖并不在意,只是对白靖容笑了笑,“夫人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白靖容冷声道“成交。”
说罢她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密封的信函,雪崖漫步走到她跟前结果,“多谢夫人。”
信封外面没有字迹,雪崖也并不讲究礼数,直接打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
一目十行地扫过之后,雪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几分,“夫人果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在下佩服。”
白靖容冷笑了一声,“祝雪崖公子好运,谢家的人可不好对付。”
雪崖微笑道“谢家人确实不好对付,但……那是因为夫人也并不知道,鸾仪司、到底在何处。”
望着白靖容的背影离去,一个人走到雪崖跟前低声道“公子,当真要将锦鸾符给她?”
雪崖淡淡笑道“先顾眼前,至于锦鸾符…鹿死谁手谁知道呢?便是真到了她手里,想出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上雍皇城从宁静到喧闹,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骆君摇和骆谨行才刚走过一条街,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火光。骆君摇思索了一下道“那是都察院黄大人家。”
骆谨行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将士立刻分散朝着火光的方向而去了。
骆君摇和骆谨行也飞快地跟上,骆君摇微微蹙眉道“这些江湖人不去找那宝库,跑来内城杀人放火?”
骆谨行道“恐怕是想趁火打劫,不用担心,各处民居坊门外都有兵马驻守,这些人闲着没事也不会去骚扰普通百姓。内城的官员府邸大都是有护卫的,一时半刻不会有事,玄甲军和武卫军也有人暗中驻守。”
果然,那黄府很快传来了喧闹和兵器撞击声。
不仅是黄府,黄家旁边的府邸也纷纷亮起了灯火,原本安静少人的街道上,各家护卫手持棍棒兵器冲了出来。大街上立刻多了许多人,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之势。
这些权贵人家都是再怕死不过了,除非国灭宫倾大股敌军入侵他们无法抵挡,只是少数的几个江湖中人纵然仗着武功高强能闯入府中,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黄家府邸上空响起了鸣镝声,伴随着升起的还有一朵黄色的焰火。
骆君摇知道那是府中示警的信号,一旦五城兵马司看到这样的信号,就会立刻派人过来。
两人到达黄家的时候,黄家院子里果然十分热闹。
黄家的守卫正在围攻七八个形容凶恶的江湖中人。那些人实力不凡,虽然守卫人数多出他们数倍,却并没有多他们造成太大的困扰。但他们的心情显然也并不太好,因为他们一时半刻也摆不平这些守卫,而外面的大街上已经传来了喧闹声。一旦左右周围的其他护卫或者衙门兵马赶到,情况就会对他们十分不利。
为首的男子怒吼了一声,目光射向被几个守卫护着,站在屋檐下的中年男人。
他显然知道这中年男人必然是这个府邸的主人,对那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男人一刀扫开了眼前的守卫,朝着那屋檐下的人冲了过去。
这男人武功十分高强,他此时杀气腾腾竟有几分万夫莫敌之势。
旁边的守卫被他惊到,忍不住往旁边闪去,竟叫他趁机朝着屋檐下扑了过去。
屋檐下的黄大人也吃了一惊,到了他这个位置胆子自然也不会小,原本他并未将几个毛贼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些贼子竟然如此厉害,再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那男人一刀挥开了挡在了黄大人跟前的守卫,狞笑一声伸手就去抓眼前的人。
黄大人惊呼了一声,文弱书生遇到这种情况,身体反应永远比脑子慢的。
一道清风拂过,风中似乎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
那伸出手的男子飞快地缩回了一手,冰冷幽蓝的光贴着他的指尖划过。
一个容貌精致美丽,眼眸澄澈如星,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蓝衣姑娘站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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