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婉正执着烤鸭想要一吃为快,但考虑到自己如今的面貌还是不要轻易现于人前,她只好忍住了腹中的馋虫,想着再买些别的食物带回竹林木屋中,也省的次次这样来回奔波。
这时,莫秋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出现在雪清婉面前,摊开包袱,里面已装满各式各样的荤素食材,调味香料,甚至还有一兜面粉。
雪清婉顿时心花怒放,莫秋这也太体贴了吧!这办事速率,高出常人不止十倍八倍。许淮闻将如此过人的暗卫送给她,雪清婉不禁替他感到一阵心疼。
她将烤鸭放在摊开的包袱里,莫秋旋指系住包袱。忽然,莫秋伏在了雪清婉的耳边,对她轻声耳语,“主人,西南方向布料摊旁,正有一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清冷如水,淡薄如风。
昨夜。
苏墨的马蹄止于林府门前,檐梁画柱,白绸高悬,如同锋利的刀子,直捅他心。
林禾依死了?他连她出嫁的光景都没能见到,她便悄无声息地去了?
半个多月前才收到林禾依的信笺,信上她问他会否娶她,他无奈地婉转拒绝。一是因为他前路未定,怕会是刀光血影,周转波折;二是在他心中,确实一直以来将她视作妹妹,始终不愿迈出娶她的这一步。
他本想回来见证她的婚嫁大事,可谁能料到,半路上就传来她过世的消息,甚至还有辱她背信弃义的言辞。
他自是一句不信。
望着林府大门,他的拳头狠狠攥着,指甲嵌得掌心隐出了血色,却丝毫缓解不了心中悔意。
他恨自己在她出事时没能在她身侧,没能保护从小到大视若珍宝的这名女子。
他将守灵的婢子拍晕在棺椁旁,端跪棺前,几盏扑朔的烛火燃在这静谧而寒凉的秋夜里,照得他满面悲戚。
明媚若三月纤蝶的禾依,隐疾突发,就此化作一朽枯骨,没落在抷抷黄土之下,他怎能不悲,他怎能不悔……
如若还有机会,他定要留她在身边好生看顾,哪怕娶下她也义不容辞。
只是,等等。
隐疾?什么隐疾?
他自小与她一起长大,之后虽因被调到辉夜城当差,相隔千里却也一直通过书信交互往来,只知道她从小身体孱弱易感风寒,却从未听说过她身患隐疾。
他逐渐冷静,心头疑云迭起,注视着那座棺椁。
难道……
一种猜测萌生在心头,苏墨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运功于掌心,一力朝棺盖推去。
砰!!!
檀木棺盖落地瞬间发出的巨大声响惊醒了林府内的不少人,在四处吵着嚷着问这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苏墨透过棺盖落地扬起的灰尘看清了棺椁内的场景。
只有几个织锦缎荞麦枕头,周围攒杂着摆放了些金钗银饰。而灵柩中间躺着的人——
不是林禾依!
虽然刻意画上了精致的妆容,眉毛和双唇都有仿照她的五官去描摹,但他怎么可能分辨不出她呢?
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奠堂外便已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谁在里面!”
他闻声,立刻足尖点地轻跃上屋顶,回目又看了一眼那座虚假的棺材后,避着众人离开了林府。
禾依,你究竟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呢?
抱着一线希望,他开始找寻。林府,寿衿楼,香簌城,街巷转角,茶馆牌坊,他都寻了遍,却寻不到禾依的那抹柔光。
今日晨起,他素装出行,继续四处寻找着,却在一处布料摊处,望着一身嫣红喜布,失了神。
她若穿上这身衣服的话,应该会很好看的罢。
怪他,都怪他拒绝了她。
而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瞳孔骤缩。
紫涟罗裳,碎浅迷纱,黑丝翩跹,肤纤若瓣。
被那黑肤色卖烤鸭的异族人映衬的似正月十五的皎明玉婵,阳春三月的轻绿翡柳。
他怎会认不出林禾依的背影?顿时间,感动与激动的情绪交织喷涌而出,他迈出脚步想要立刻上前问询。
然而,迈出一半的脚步陡然止住,他感受到她身边藏匿着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角色,这让他不敢贸然上前。
并非惧战,只是怕她会受到伤害。
他怔怔地呆立在那里,视线定格在她的背影上,表面平静地看着她购买烤鸭的全套动作,心中却风起云涌,雷霆万钧。
林家,为何称她死了?
其中缘由,是怎般的盘根错节?
“行云,去查查禾依出事那日林府的动静。”苏墨微蹙眉头,侧身对空气说道。
“是。”这时,一声苍劲有力的男音不知何方从空气中发出,旋即消散。
继而,苏墨注意到原本隐藏在雪清婉身边暗处的厉害角色现身了,她包裹起买好的烤鸭,与雪清婉说的数句话,隐匿程度竟高超到苏墨未能听清一个字。
烤鸭摊前。
雪清婉听莫秋说有人在盯着她看,心里只当是凡夫俗人欣赏她的身段罢,毕竟,食色,性也。
“不必理会,我们回去吧。”雪清婉未曾回头去看那布料摊,只一味想着快些赶回去吃上喷香的烤鸭以解腹内饥饿。
“主人,那男子眼中流露出的情愫,似是……与你相识。”
暗卫的原则是没有疑问,只有执行。谷莫秋算是通解风情的暗卫了,若此刻在雪清婉身边的是莫秋的哥哥谷莫冬,定然问都不问一句直接带着雪清婉回到竹林中,若后面的男子敢追来,一镖子过去就能让他昏厥个十天半月。
“哦?”……款款深情?雪清婉心中涌起几分疑惑,她并不记得自己在香簌城里留过什么情种。
只是,回眸的瞬间,心中流动的血液,像是凝固了。
她曾心心念念的人,正在雨幕中与她对视。
那双深重碧蓝的眸子,多像藤蔓,缠绕得雪清婉难以呼吸。多少日夜的思盼,凝化成涔涔珠泪,涌不出,咽不下,占据着眼眶,模糊了视野。
那瞬间,她好想唤他的名字,却如鲠在喉,难以作声。
“禾依……”
苏墨看到那清丽似水墨的多年未见的眸,终于确定,林禾依,尚活。
他的声音,还是多年前的语味,柔雅如炉边涎香。
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世事多变,雪清婉的情丝,被亲父与后母,被他,被自己,一剪下去,断绝无连。
苏墨心中大抵是有她的,不然何须听到她之死讯后千里迢迢地前来?
只是,他心里的她,只被视作是一个妹妹,只是个可笑的身份罢。
繁华落幕,随着一封信笺,终究都结束了。
雪清婉眼际带着伤情,转身,对莫秋轻言,“我们走。”她怕自己变了主意,再难舍苏墨的温言。
心,早在收到他那封信笺后的泪雨中,已泯然如灰。
衣角旋扬,雪清婉与莫秋二人消失,徒留几分风中残香。
苏墨微怔,林禾依就那般无视了他?
不会,她定是有难言之隐的。或许她身旁的女子威胁她,或许林府威胁了她,否则她怎会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了?
离去的那二人踪迹难寻,他无法准确跟踪。
看来,还是要等调查出林府当日发生的事,他才能再做下一步打算,。
清俊儒雅的脸上坚定了些许,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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