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差几寸就要挨到自己鼻尖的许淮闻,怔了一下,接着立刻后撤了一大截子,站起身来,抚了抚浮动的胸腔,背过身不去看他,搓着霞色脸瓣。
“姻缘嫁娶乃是终身大事,哪能淮闻一句话便决定下来了。”
许淮闻微微低目浅笑,收回前倾的身子,坐回垫子上侧看着雪清婉的背影,玉手支棱着下巴。
“论家室出身,我伽蓝皇子的身份应当还能配得上清婉;论相貌才华,我能名列天下三公子的位子想也不差;论感情,我跟清婉可有着几次过命之交的情分。清婉说说,还有哪点不够?”
闻言,雪清婉低垂的美眸往复横扫着地面,竟觉得他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身份名位,衣貌才德……天下女子理想中的夫君所拥有的特质许淮闻都有了,还有哪不够呢?
“如淮闻所言,感情这方面,你我虽有过命之交的情分,但若论起婚嫁,这情感上还是缺乏点深厚程度,得……再培养培养,所以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地好。”
她转过头来,带着几丝像是被压榨出来的笑意。
“既然清婉羞涩含蓄,心口不一,觉得你我之间感情还不足,那便再好好培养培养。”
许淮闻不以为意地笑着,拢拢袖子站起身来,走到雪清婉身旁,声音温和平静道,“不过,不论是兵器厂还是玉锦商号,甚至宁原,我都是有能力纳入囊中的,清婉还是尽早回应得好。”
居然威胁她?雪清婉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在心里嘀咕起来——许淮闻虽待她柔情爱护,但他御权指掌的能力委实不容小觑,若惹急了,谁知他会不会动用手段强抢她这个良家妇女呢?
她侧目瞧着他,他依旧回以淡淡笑意,那笑里藏着些深沉的心思,让她有点毛骨悚然。
雪清婉颤了下心,收回目光道,“今日练舞有些累,清婉先去歇息了。”
随即她便绕过许淮闻,迈着碎步子走出去,没走两步又绕了回来,将身上披的黑绒貂裘递到许淮闻手里,又转身走向了寝厅。
“嗬。”
许淮闻看着慌忙兜转而去的雪清婉,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手中的貂裘穿上身,走出茶室,望着美人榻上睡得正香地金野,他敛下目光,顺带着将折卷门合了上。
回到屋中后,他低眉伏案而书,折笺成信,递向一旁道,“决明,你派影族暗卫转告父皇,我一切安好,初一自会焚香怀丧母后,让他莫要太过伤心。另让父皇提防荒蛮寒野,我一年内会回国。”
“是。”决明接过信笺,告礼而退。
日光横斜,凉薄的冬光透过窗纸倾洒在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书法作上,许淮闻的温彻的眸光中,划落几分凌冷。
傍晚,承朔苑,几人围坐在金丝楠木的圆桌前用膳,屋顶自旋的宫灯散发出明媚而不刺眼的华彩,光影悠悠旋转,描摹过桌前每个人的眉眼。
许淮闻刚剥好了一只虾放入雪清婉盘中,正拿帕子拭着手,对面的东璃澈正巧抬目瞧见这情景,眼角微夹,湖蓝的眸子中闪过几丝计谋的光,呷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道,“淮闻,两日后的宴席本王已安排妥善,也为你备了厚礼,适时可尽兴欢享。”
闻言,许淮闻放下手中的白帕,云淡风轻的眸子抬起与东璃澈对视一眼,“有王爷安排,我自是万分放心”,说罢,又低下头去,剥起另一只虾。
见许淮闻并未多言回应自己,便赶着去替雪清婉剥虾,东璃澈的下眼睑缩了一下,微微生愠,“近日朝中事多,倒是有些纷扰,臣子多有贪贿忤悖,治理起来当真烦劳,想必太子殿下也深有体会,等淮闻回了伽蓝,为这些繁琐之事缠身,怕是不会再有闲心剥虾了。”
听到了东璃澈语气中夹杂的火药味,许淮闻抬眸,眉眼正色地回应,“江山美人,皆不可辜负。”
闻言,雪清婉心头却是荡起了几丝涟漪。
许淮闻那对嵌着几缕碧色的墨眸有些发暗,似乎在问,东璃澈,你想干什么?
东璃澈勾起一丝得意的笑,优雅地咽下一粒饱满而泛着莹光的青豆。
“今日洛梵国皇城传来消息,我朝侍中昭阳陇私下勾结尚且年幼的八皇子,且与云麾使之妻有不伦私情,因反叛悖逆、枉顾人伦之罪入狱,父皇已派提刑判官严查此事,不出意外,三日后昭阳陇便将问斩了。”
说罢,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雪清婉。
这时,正在垂头品粥的雪清婉,黑鬓攒遮下的烟眉骤卷,想起了二十多日前昭阳庆给她传来的书信,便提及到昭阳庆之子——也就是她的舅舅昭阳陇在朝上惯受打压。
这些日子莫秋外出办事,朝廷的事她也未曾了解涉及,如今昭阳陇竟被冠上了如此重罪?
雪清婉感受到了东璃澈投来的目光,微敛翻卷的心绪,不动声色地将一匙汤羹咽下。
旁边的许淮闻听到东璃澈的话,眸子深处飘转过几分晦暗,盯视着他,“你说这个做什么?”
许淮闻自然清楚昭阳氏与雪清婉的关系,东璃澈提及此事,分明是在针对雪清婉。前些日子雪清婉与东璃澈间还算相处得风平浪静,这次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给雪清婉多剥了两只虾,惹得东璃澈不满?
宫浅岚敛着狭长的眸子兀自品食,耳朵却竖的很长。他并不知这两人谈论之事有怎样的缘由,但感觉得到是有几丝趣味的,多听听也无妨。花淳安则左顾一眼许淮闻,右盼一眼东璃澈,美眸中闪烁着不解。
望着低目平静饮羹的雪清婉,以及面色有些阴沉的许淮闻,东璃澈紫袖一拂,发出一声清朗的笑,“淮闻可莫误会本王了,本王自知昭阳氏是清婉的舅父,想着这案子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想与清婉商量一下,本王去向父皇求求情,将昭阳氏从轻处置。清婉,你说呢?”
语毕,雪清婉低垂的清眸中闪过几缕黑光。
求情?从轻处置?
光是枉顾人伦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昭阳陇斩首了,更何况还有反叛之嫌,更是罪无可恕。此刻无论任何人求情,圣上只可能勃然大怒,株连并罚。
东璃澈当然不会不清楚这点,他说这话,摆明了是想圈她上钩,借机套出她跟昭阳氏之间的关联,从而探查她入驻此府的目的,她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王爷”,雪清婉将汤匙放落在雪瓷碗中,发出“咣当”一声脆响,鬓发后扫,抬目而视,明眸灼灼,桃蕊般的唇角泛着一抹轻巧的笑。
“昭阳陇孽臣贼子,做出此等不齿之事,罪无可恕,必得依国法严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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