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迷离烟波幻景中收回目光,雪清婉望向身旁男子弧度柔和的侧脸,又望了望他那一身绣柳白裳,轻嗔一声。
“大过年的,穿什么白的,不吉利。”
黑眸垂缀过来,轻笑。
“你赠的衣裳,穿着最是吉利。我穿着它过完这一年,那便还会穿着它过下一年,下下年。”
她眸光微羞,水袖轻掩下脸笑道,“穿这么多年衣裳早破了,清婉回去再多给你做上几身,换着穿。”
许淮闻望着她半羞的清媚微红的脸庞,在浮光掠金的波影下衬得宛若含苞的淡粉春樱,手指轻轻刮过那琼鼻,“清婉今日倒是分外地柔婉娴淑。”
“清婉何时不娴熟,何时不温婉?”她挑挑眸子反问。
“执着我用过的茶盏畅饮的时候。”
雪清婉横瞪他一眼,“那分明是我的茶盏,要说不娴淑温婉的,应当是你,强盗。”
“没错,我就是强盗。”
幽旋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浓厚的深邃与魔力,话音刚落,一股紫蔲与天竺葵的清香便扑面而来,很柔,很轻,很久……
就在这一刻,子夜打更声起,新一年第一天的子时如约而至。
漫天烟火,齐齐绽放,炫亮的溢彩,澄明的流光,旋起,炸裂,又自浩瀚无垠的夜空垂坠,照映在两人的相近无距的面庞上。
浩水,渺月,薄雾,灯火,烟花,一吻。
吻止,他望着她,深情款款。
“清婉,清婉,你可知,你是淮闻短暂平生最浩然盛大的相遇,最汜博恢弘的重逢。”
闻言,她心如瀚海,涌动不息。
两两相望,瞥然尘念,此际暂生。
琼华苑东北角,观星台。
“明月几时有,把,把酒问青天——”
“一年将,将近夜,万里未归人!王爷……”
宫浅岚一手揽着醉的稀里哗啦还举着酒壶对月高歌思情倾泻的淳安,一手无奈地拭去她的相思泪。
终于喊了好几首诗歌后,这人儿再也支撑不住,酒壶朝地上一放,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他看着怀里娇弱无力脸上酡红两片的妹妹,轻笑一声。
“烟花还没放出来就没人声儿了,哎呀,睡吧睡吧。”
命莫冬拿来个厚毯子,他将花淳安轻轻放在毯子上,红裳一洒在旁边席地而坐,静静望向夜空。
身边只有花淳安呼哧呼哧睡得正香的呼吸声,近乎独身的静谧中,他柔魅的眸子里闪烁过一些幽深的光束,光影攒动着久年尘封的往昔,伴随着一些疼痛。
唇角却依然勾起一抹笑,不似白日的造作,而是有些苍凉凄苦的笑,于世无奈的笑。
打更声终于响起,眼前的长空忽然闪过万束灼灼明光,在他的红眸前穿涌而过,潇潇洒洒满布了整个视线。
光影点点,如从天洒落的金絮,落在全城的每个角落,几片近的似乎落在了他眼前。
“又过了一年。”
他的语味那么淡,就好似这一年年于他而言根本像翻日历那么简单。
“又过了一年……”
这次的语味沉了些重了些,带着些颤抖,裹藏些酸楚。
这些飘散而落的金絮,让他想起那永昼皇城的镶金大殿,一座座金贵的楼,一个个掌权的人,一张张令人烦扰的脸,一桩桩令人痛苦的事。
痛苦的事。
忽然间,寒冷如冰的高耸雪山,鲜血淋漓的砍伐杀戮,一双双惊悚骇人的异色眼瞳,凌厉如刀的狠语言辞,闪过脑海。
手指捂住泛着微痛的胸口,眼神被一缕很近的金絮迷花,很难再看清现实。
“主人!”
谷莫冬见状立刻从旁边的暗处飞身而出,伸臂扶住了宫浅岚,平日冰冷的眉眼里此时正被担心填满。
侧眸看向眼前的人,莫冬的出现,似乎更让他无法从那些萦绕的往事中抽身,他蹙眉伸手一推,手扶着太阳穴。
“本宫无事,你下去。”
莫冬张了张嘴还想说话,但终究咽了下去,行了个礼,目光心疼地望了主子一眼,咬牙闪身匿起。
宫浅岚揉着鬓边,执起花淳安未喝尽的酒壶,一饮,热酒烧喉又灼心,但这一饮,他终于从记忆的海洋里脱了身。
眼前不再是模模糊糊支离破碎的回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柔光魅影,一抹紫裳袅娜地舞动在竹篁之间,身姿窈窕,眉目如画。
“呵……”
他轻笑一声,躺倒在绒毯上。
勉为其难地,看这个女人跳舞,也比回忆那些事儿要舒服得多。
她这会子应该在水巷街头跟许淮闻卿卿我我吧?
月夜下,观台上,唇角,始终浮着笑。
有一种情,毫无察觉地埋藏,悄无声息地滋长,当你察觉到它的存在时,却发现再也无法根除。
这夜,热闹且宁静,欢愉且哀伤,不过是月下人各有所思,浮生客各有所念。
天明,便过了。
翌日傍晚,皇城。
要说这帝王每日早朝,从腊月二十六便放了假,各个臣子无需上朝上折,只用在府里准备过年诸事,置办年货走亲访友等等,直到大年初一傍晚之时会在宫中悦诚大殿内设一场宴席。
除夕傍晚的宴席是宫人皇戚须来的,初一的这场则是宴请各个朝臣,不谈国事,只饮美酒看佳人。宴上还有文臣们专门儿备下的助兴娱乐活动,譬如对诗做词,击鼓传花等等,辛劳一年的臣子们得这半刻逍遥,可尽情享受。
酒过三巡,娱乐活动也做完了,这朦胧醉意中,不知是哪个臣子提起了立太子一事儿,引得寒阙王微怒,圣上也不悦,任是再醉的臣子在天子之威下也不敢妄言,一个个垂头噤声等圣上发话。
东璃容皓庄肃的眉微微皱起,执掌天下的手里摇晃着一支酒杯,醇红的葡萄酒在里面悠悠晃晃,似乎在昭示他震怒的心。
“年节甫过,朕本想今日同诸位爱卿好好聚聚不谈朝事儿,既然兴致被坏,那便散宴罢。”
龙袍一挥,宣太监清宴。
诸臣子一齐起身跪叩,虽然有些是身子晃晃荡荡着叩首的。
“臣等告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慢着——”
浩然如山的声音一启,群臣颤抖,生怕陛下之怒牵连到自己。
高座金椅上那人手指一点,“寒阙王留下,其余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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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这么久,知道追这部书的人不多,但依然想兢兢业业写下去,第一部书,想尽自己所能把每一个角色描绘好,会因为他们笑而欢喜,因为他们悲伤而泪目。不论怎样,会坚持下去,希望陪伴这部书的人能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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