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嫣望了一眼自己手上沾了她泪水的帕子,忽地直起身子,扬起手掌,一巴掌将意雨打倒在地“是么?那你就是用欺骗来回报我的么?!”
身形单薄的意雨本就憔悴不堪,姜雨嫣虽没有用多大的力道,但终究是个习武之人,意雨被打倒在地,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半天回不过神来。
不知怎得,泪水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意雨哽咽着回眸望向居高临下神色淡淡的姜雨嫣“姑姑这是在做什么?”
姜雨嫣将手帕扔在了她的身上“你从来不会用这样重的脂粉,我轻轻一擦,便能看你面颊的凹陷和皮肤的苍白,短短数日不见人,你怎么就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了?”
意雨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我前段时间遭了那样的事情本就身子虚弱,最近神思不属夜不能寐,自然看起来更憔悴一些”
“难道这就是姑姑掌掴我的原因么?”意雨的泪水含着温热的气息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姑姑养我至今,从未动过我一指头”
意雨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百般滋味,有憋闷,有愧疚,有害怕,有委屈,有解脱,百感交集都涌上心头,只能化作一颗颗泪珠流下。
“我只恨从前没有打醒过你!”姜雨嫣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你还知道自己是我养大的,竟然妄想在我面前耍这种没有意义的小把戏!”
“若不是有意欺瞒,你怎么会用这样重的脂粉遮盖;若不是慌张失措,你怎么会连口脂都只点了一半,连看都不敢看我一样;若不是心中藏了对不住我的事情,你方才根本就不会以示弱来糊弄我!”
姜雨嫣的观察细致入微,对人心的把控更是炉火纯青,一字一句精准又凌厉,刺得她满身遍体的淋漓
“逢场作戏还是我教给你的,如今也敢跟我虚情假意了?!”
意雨再不敢辩驳,咬着唇,本就干涸的唇裂开了,流出了一串血珠,殷红的血迹晕染开她唇上薄薄的口脂,这下看上去才是如了意雨的心愿,气色饱满,毫无憔悴之意了。
姜雨嫣绕过妆台,走到意雨的面前,蹲下身子,用两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曾经美丽动人的眼睛同自己四目相对
“这花楼其实还有地下一层,是专门为了教养那些刚被关进来不肯听话的姑娘们准备的,我接手这里以来做的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还没有动过那间地下的钥匙,你要试试么?”
“意雨,在你第一次跪在我的面前归附于我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强迫你们,但是我也绝不允许背叛和欺瞒!”
手指抚摸着意雨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姜雨嫣的眼中充满怜惜“你的诗词歌赋,上妆琴舞,甚至那些玩弄男人的心机手段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把你放在那样一间人间炼狱,我可真是舍不得啊”
意雨颤抖着身体,眼泪仍旧在扑簌簌地落着,可是她的心里却早就是溃不成军。
一会是姜雨嫣待她如女如妹的日子,一会是李闻清温声与她低语,一会又是自己鲜血淋漓往外爬的想象。
这些画面不停的在她的脑海里周旋翻转,折磨的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姜雨嫣捏着她的下巴,望着她眼中的挣扎沉浮,没有再多说一句,这是她倾注了心血养大的孩子,她甚至为她瞒着华连谋好了好路,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意雨神色有异她从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可是满脑袋心事的意雨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沾染的荷香,姜雨嫣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这样蠢笨藏不住事的丫头,这么多年若不是自己护着照看着,岂能在老奸巨猾的李闻清手下潜藏十几年。
软硬兼施,话也说到头了,就看意雨是如何选择的了。
意雨低垂着眼睛,仍旧自己的泪水一颗颗的砸在姜雨嫣的手背上,片刻之后,她软了身子,散了气息,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说吧。”姜雨嫣收回了手,神色和语气一样淡漠。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意雨被培养成大家闺秀的模样,侍奉在李闻清身边十几年,为了维持好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除了偶尔戴着白纱给客人弹奏一曲,从来不敢和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
李闻清也的确是喜欢意雨这样一朵温柔解语花,十几年如一日的温和,虽身居高位,但在她的面前,永远是一个儒雅而风度翩翩的男子。
两人都尽心尽力的扮演着对方想象中的样子,做了十几年彼此的红颜知己和贴心人。
有时候,这戏唱的久了,连意雨也会恍惚间分不清什么是真情,哪一处又是假意。
直到有一日,楼中处的融洽的姐妹拦下了那碗温养的汤药,在鼻端嗅了嗅又尝了一口之后将那药碗砸的粉碎,怒斥李闻清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知道的,那个姐妹是姜雨嫣从十几个小姑娘手里选出来的,专门培养她调香制药的能力,是准备将来接姜雨嫣的手的。
她此时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但还是强撑着一丝侥幸道“我也知道这必不是什么温养身体的药,左不过是一碗避子汤罢了,他准备好了,也省了你一趟麻烦”
“你知道什么,这哪里是一碗避子汤,这里面搀了毒,能让你一日比一日憔悴的毒,若是你身子弱一点,这是能要你性命的东西!”
意雨怔怔地,怎么她说的每一字她都听到耳朵里了,可是连在一处她就听不明白了呢。
因为是为李闻清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准备的,她不仅是被娇养着长大,甚至这作花楼里残酷的一面姜雨嫣也都是有意瞒着她的,所以她被养的泪窝子极淡极浅。
如今这泪水从眼睛中争相涌出,连她的姐妹什么时候收拾好地上的碎片,什么时候离开的也全然不知。
过往十几年的恩爱欢好在她的脑中一遍遍的过,他说过的话,他做过的事,他曾经在她面前的表情,都在她心中翻滚着,煎熬着她本就不够坚强的内心。
若是有心留意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他第一次将药碗端过来时逃避的眼神,初时他每每都要盯着她喝完的执着,直到她养成习惯后也偶尔还是会出现这样的坚持,还有她一年比一年清减的身量。
不是没有察觉,是自己内心最深处在默默的为那个男人开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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