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和李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地面。
华连将两人传至公主府,自己却迟迟没有露面。
这两人既是国子寺内曾经的同屋学子,也是如今翰林院的同僚,更是此刻公主殿下的归属之人。
尴尬,无言,无穷无尽的沉默充斥在两人的身边。
“等了本殿许久了?”
一身男装的华连英姿飒爽的迈着长腿走了进来,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外袍抛在屏风上,一边扫了一眼乖乖的等在寝殿内的两人。
清莲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换上男装的殿下更加尊贵,更加清俊,更加令她脸红心跳。
李书只是瞄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公主之尊,作为下属不可随意窥探。
“殿下。”
等到华连坐定在软榻之上后,两人齐齐地低头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殿下。
“嗯。”
华连从袖中抽出一张画了青鸟图案的薄纸递给清莲
“看看吧,本殿今早新得的消息。”
清莲双手接过,迅速的将上面的一行字看过去,皱了皱眉,不解华连的意图。
“有劳。”李书自然而然从一脸疑惑的清莲手中抽出那张纸条,他看的就更细致些,得到的消息也更多一些。
“殿下,这消息是否可靠?”
李书看完,一脸的凝重,面色沉沉的问华连。
清莲皱眉,这样直面的质疑殿下可不妥,殿下怕是会恼怒生气。
华连倒是不恼,喝了一口水后,淡淡的点头“本殿在江湖上自有帮派,这样大的事情朝堂收不到风声,可江湖里总有些动作能被人察觉。”
“这”李书唇齿迟疑“猞猁国居然要派使臣来拜访我朝,还是他们国家的大皇子,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猞猁国与大越国比邻而居,只是一个在偏远的寒冬地区,一个占据着整个中原最富饶的土地。
一个是争强好斗的民族,一个是逐渐重文轻武教化百姓的国朝。
两国交际多年,国力上面不相上下,数年来边关小打小闹的摩擦从来没有断过,虽没有爆发过大的战争,但两国的关系非常紧张。
就像是一头狮子和一只猛虎在彼此对峙,只等着哪一方寻到了机会或者另一方有稍稍的打盹,它必会扑上来攻击,哪怕不能一击致命,也会咬下血淋淋的一大块血肉模糊。
李书是世家子弟,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十分清楚,哪怕只是寥寥一行字,也能看出许多波涛汹涌来。
“来者不善是肯定的了,只是这不是你们的重点。”
华连赞许的点了点头,瞥一眼清莲黯淡的脸色,话锋一转,清莲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李书不解的问道。
“两国相交,向来是翰林院负责邦交的,你们一个是张翰林的得意门徒,一个是圣上青眼有加的书生新秀,这件事十有会落在你们二人的身上。”
清莲和李书都点一点头。
“你们在翰林院周旋数日,无功无过,虽没有被人抓住把柄踩下去,可也没有半点站稳脚更的样子,本殿是要嘱咐你们,接待使臣之事早做打算,务必要做的漂亮,才能为本殿之后的筹算徐徐图之。”
“是,殿下。”清莲和李书对视一眼,低头行礼。
华连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本殿知道你们之间关系微妙,只是争强好胜不急在一时,这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便是山河倾覆的大事,不得给对方使绊子!”
“是。”李书温声应了。
清莲稍稍慢了一拍,有些不习惯这样事事都叮嘱清楚明白地殿下,似乎从李书归顺以后,殿下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而另一边,尚禹还在絮絮叨叨的拉着姜雨嫣的袖角说着前尘往事,姜雨嫣眼中染着淡淡的星星点点的笑意,打着团扇无奈的听着。
窗外站了许久的尚峰终于忍不住提脚离开,她本是被人递了消息说华连今夜出现在青楼才匆匆赶来,想要见一面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华连是见到了,可是也见到了令她无比膈应的一面。
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半点形象也不要的拉着娘亲的袖子嚎啕大哭,而自己那个口口声声称不会与尚将军有往来的娘亲不仅不恼,甚至还带着罕见的温柔和纵容。
“哗啦——”
一同凉水从尚峰的手中倾泄而下,直接浇到了酒意熏熏的尚将军的脑袋上。
本就半醉半醒装着糊涂说真心话的尚禹一下子全醒了,抹了一把脸,怒气冲冲地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锋儿,你做什么?”
姜雨嫣轻喝了一声刚刚闯进来的尚峰,抽出一条毛巾递给满头满身都滴着水的尚禹。
尚禹见是尚峰,眼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面上“腾”的就窜上了红晕,尴尬的捏着姜雨嫣递过来的毛巾,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姜雨嫣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淡漠,眼风落在她越发张开的眉眼上,轻声斥道“锋儿,你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尚峰本能的张口想要认错,可想到刚才那一幕火从心起,将手中的木桶砸在了地上,一脚将其踹飞了出去,捏着拳头,瞪着尚峰,咬牙切齿。
“锋儿”
尚禹上前一步,想要安抚一二。
尚峰厌恶的避开了他的接触,向后退一步,怒气冲冲地指着尚禹“你如今这副深情地模样是要做给谁看?”
“你把我和娘亲丢在这里十几年,你从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你知道我小时候看到你拿着糖葫芦哄孩子地时候有多羡慕么?”
“若不是我拿着玉佩去找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那个我羡慕了许多年的别人家的父亲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么?”
“你风流满京城,你妻妾成群,你的府上有那么多千金大小姐,你在这里说你情深似海,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一声高过一声的指责,尚峰的心中翻滚着多年来的委屈不甘和深深的怨恨。
望着尚峰那双肖似自己的眸子,尚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点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当初不敢来看她们是因为少年负气,后来便越来越不敢踏足这里,只能假借着哄孩子的理由在长街上徘徊,只求那微弱的能远远的看一眼她们的机会。
可是他没有想到,会给尚峰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他这个父亲做的不合格,他和姜雨嫣的爱恨纠葛,不该成为他没有担负起父亲责任的借口。
对于尚峰,他终究是满怀愧疚,半点也补偿不完了。
“锋儿,对不住今夜是我唐突了。”尚禹深深的看了一眼尚峰,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姜雨嫣,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姜雨嫣摇着团扇,未发一言,含着疏离冷淡的微笑看着他们父女之间的争执,连尚禹那最后复杂的一眼,她也没有给上半点的回应。
似乎,那片刻的心软和不忍,都随着那凉水泼撒干净了,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