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日朗星辉,真要说起,可能和往日来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晴雨初后,空气中泥土的味道分外清晰,虽然风尘总是要补充一句,这只不过是放线菌菌丝的嘈杂泛滥。
灰黄色的天幕依然笼罩着苍穹,让人真的坏,是不是确实像歌里唱的那样,上帝在我们眼前遮住了一片帘,忘记了掀开。
但青黄天幕浓淡相宜,既没有挡住阳光,也没有挡住阳光所在的位置,这个世界和以前一样,周而复始,不曾重复,也一直重复。
晴雨落地总是发出些若有若无的声响,不像疾风骤起,大雨瓢泼那样铿将有力,只是淡淡的覆膜地上的泥土,又好似人们想起伤心的过往,躲起来掉下的眼泪,润物而失,只有自己能听见泪滴落地的声音。毛虫咬过树叶,留下的痕迹,不过如此。
这个世界有没有上帝我们不知道,就连以前的世界是否有上帝都确定不了,何况现在。
但是云追和百里伯渔的眼神,却格外刺目,很难把水汪汪亮晶晶这种形容词,用在男生的目光之中。
自从风尘三人离开无极寮之后,云追和百里伯渔就用这种眼光注视着疯子,这让目视所及的人,怎么都无法适应。
风尘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虽然被崇拜的是个非常舒适的感受,但是你们可以不可以好好看路,云兄,你已经第四次差点被石头绊倒了,你那张不算英俊的脸不应该更加格外的重视一下吗?”
云追没有回答,百里伯渔抢先开口:“疯子,风哥,以前都是我不对,你不要记恨,原谅我当初怀疑你主张先去无极寮的用心。今儿我是真服了,以后仰赖你照应啊。”
百里伯渔无耻的嘴脸风尘早已经习惯,却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样的直白,但脸上却不能露怯,“都跟你说了,跟着小爷,有肉吃。”
云追这时候才来得及说话:“实在是没有想到,那可是无极寮啊,人世间无与伦比的信仰,咱么就这样蹭吃蹭喝,无极寮掌案亲自接待,只身相送。”
风尘这下才知道忽然被两个人崇拜的原因,可惜自己毫无感受:“有这么夸张吗?白行简就是个饭桶,比百里饭量好一点而已。白阅微你们见过了,没什么特别的。”
就像风尘第一次踏入不周院,那只不过是他醒来十几天的事情,他只是习惯的把礼貌当成礼节,从没有对阶级的差距有过明确的认知,社会主义的良好教育,根深蒂固。
百里伯渔说:“那是两回事,当时我们只不过觉得你是个跟班而已。何况也根本没说几句话,这次不一样,我们可是大摇大摆的踹开了掌案的房门,臭不要脸的坐在对面聊天,肆无忌惮的抢着他盘子里的肉,就这样还有命活着走出来,并且白掌案亲自相送。这要回鸿雁馆说起,够吹一年的了。”
看着风尘依然不在意的样子,云追也补充道:“百年来,停云馆势微,鸿雁馆强盛,可也有我们不管横行放肆的地方,只有三处,最后一位才是王城,第一自然是不周岛,其次便是无极寮。无极寮虽然在王国之内,却从来被叮嘱,不可冒犯,且礼遇有加。”
风尘说:“你们应该这样想,不过是个大点的医学院。”
云追说:“那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单论信众,不周院现在如日中天,但也绝对不敢说完胜,传说之始,无极寮比王国建立都要早上百年。”
风尘这才真的有些惊讶,“我怎么没听说这种事。”
云追说:“那只能说明,你还是太年轻。无极寮向来只尊传承,不分国界,这也是王权和天格一直警惕他们的原因。无极寮在临渊影响深远,远超过王国的对于不周院的崇拜。”
风尘想起白行简先前说白阅微这些天都在临渊,方才释然。“并不重要,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我的能力,或者知道我们打算把一切见不得光的历史,都从故纸堆中刨出来晒一晒,没准他们动手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风尘慢悠悠的说出了自己担心,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对白行简有所隐瞒的原因。
北冕王城一如仲夏,蝉鸣柳绿,侧街的煎饼,荒原街的档铺,方屠户晒的鱼腥,婆婆照例给孙子煲的烫,都没有因为某些人的离去,或者某些人的归来而改变。
世人如此,总关注着自己的人生,其他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实在无关紧要。偶然间因为某个青年再也没有和众人打过招呼,也只不过是偶尔的惋惜,全都化作矫情的轻叹罢了。
但今天确实是个热闹的日子,从全国各地到访的人络绎不绝,紧蹙如飘飞柳絮的白纸钱,一直从杏坛北院的门口,沿着荒原街,铺洒在青石板镶嵌的道路上,连着北冕王城广场,竟然比无极寮城墙外,四季不败的白色蔷薇还要茂盛。
朝太阿带着茵陈和许烟萝都是一身白衣,站在广场上,王城小站一边,负责引导着出于各种目的前来悼念的人们。
刚好一个月,葬礼如约举行,在任何人看来,慕轩和风尘两个人都绝没有还活着的可能。此时所有人都已经从各种渠道了解了茅坪的异变。比起两个人的性命,大家更关心无先境神通的现世。
看着好多人的窃窃私语,许烟萝有些不悦:“难道连装一下的心情都没有嘛?”
茵陈说:“也许他们比我们更希望风尘和慕轩还活着,这样就有机会诠释‘白矮星’的真谛。”
朝太阿出言打断,“毫无根据的臆测,并没有什么意义,烟萝,如果累了,就回去休息。你其实不用这样做的。”
许烟萝听明白了朝先生的隐喻,身为北冕王座的女儿,你在这里,不太合适。
许烟萝抿了抿嘴唇,咬了咬舌头,不管前世今生,她总是温润善良,懂事的孩子委屈向来最多,“好吧,那我先回家了。”
许烟萝刚要离开,小站青光再现,朦胧烟幕中出现了三个身影。
几人都在想这次又是谁回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识。
结果就听见一声惊疑,仿佛从九霄云外缥缈而来,“呦吼,下雪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