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草原。
一个身着貂皮,腰佩金刀,身形威猛的高大男子站在阴山之巅,看到南方的异状,眼中露出激动的神色。
在他身边,年老的大祭司睁大苍老的眼睛,不同于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凝重,“大汗,南国虽然生了变故,但我们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当初颉利汗王也是看到南国衰弱,趁势进攻,但却因此断送了我草原几十万青壮。”
“大汗,三思啊,现在还不是咱们动手的时候。”
闻言,年轻的大汗不满的看着大祭司,颉利汗王是他的爷爷,当初周室衰微,藩镇割据,灾祸横行,他爷爷率领草原部落进取中原,一开始横扫边疆,连破数十城,但不久后却被大周打的仓皇败退,差点连可汗的大位都丢了。
在他父亲的几十年的努力下,草原才勉强恢复了生息,人丁也变得兴旺起来,而他拓谷可汗将会带领部落逐鹿中原,马放南山。
有了爷爷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他又怎会犯同样的错误!
他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心中浮现出无限的豪情壮志,“大祭司,你多虑了,大周的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我听说他现在每天都需要献祭百姓才能苟活,只要他一死,这大周就会四分五裂。”
“到时候,一个不完整的大周怎么可能会是我草原雄鹰的对手。只要那老皇帝一死,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走!回金帐!”
当即,他伸出手指在口中吹响。
山林中,一只雪白色的银狼竖起耳朵,朝着山巅跑去,连地上刚刚咬死的猎物都不管了。
夜晚,湖畔的部落载歌载舞,篝火通明。
金帐之内,一道道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摇曳着,拓谷可汗坐在王座上,金色的虎皮泛着漆黑条纹,经过特殊处理的虎首摆在地上,犹如活的一般,死死地盯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在座的众人,都是草原上各大部落的首领,个个身形魁梧,散发着剽悍的气质。篝火上正在烤羊,金色的油脂落在篝火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今日,他们来这里是来劝谏的,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好久,从儿时记事开始,与他们的父辈就向他们灌输着回到中原的理念。
所以,大周生了变故,天下凡是有数的大势力都能察觉到大周气运的衰弱,那是一种虚弱到骨子里的景象,比七十多年前大周皇帝即位时还要虚弱。
看到帐内众首领们兴奋激动的目光,拓谷可汗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亢奋,兴奋地抽出腰间的宝刀,高高举起,大喝道,“周朝无道,神器失位,我们草原兴盛的时机终于快到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带领部落的儿郎们杀到中原去,让天下做我们的牧场。”
“杀到中原去,天下做牧场。”帐中之人齐齐站起,抽出兵器,高声呼叫着,目中满是嗜血和狂热。
这一天,他们终于等到了。
部落内,守在外面的草原战士们听到帐中人的声音,也不由得齐声大呼,高声迎合,中原的花花世界,他们已是向往了许久。
一时间,整片营地都开始呼喊起来,声音宏亮,传至数十里开外。顿时,一股难以抵御的煞气冲霄,隐隐凝聚出银狼的虚影,仰天咆哮。
塞北草原上的部落,虽然当初被前朝赶出了中原,也险些被神武帝派兵打断了脊梁。但,狼就是狼,是要吃肉的,即使伤口才长好,也隐藏不住骨子里的嗜血狂热,他们已经磨刀霍霍,正在渴望最甘美的鲜血。
万里高空上,强烈的罡风呼啸而过,蚀骨,即使是修士也对其退避三舍。但是,对于元神修士而言,这些罡风也算不得什么。
苏铭站在金翅大鹏的头顶上,目中泛着金光,俯瞰整个人间。在他的法眼之下,各地的气象逐渐在他眼中展开。
龙蛇起陆,龙蛇混杂,草蟒崛起于微末之间,天下已有大乱的趋势!
离开昆仑已有两日光景,在路上他一直在收集讯息,有些来自心魔,有些来自潜伏在京城的魔念,种种不一
在将他收到的信息汇总之后,苏铭摇摇头,慨然道,“没想到只是几日光景,大周就到了遍地烽烟的地步,那个老东西还真是能折腾啊。”
在他走的时候,京城虽说流言四起,但摄于神武帝御极六十载的威严,还无人敢妄动,即使有太子和齐王在暗中推波助澜,老皇帝依旧可以稳坐钓鱼台。
即使是文官们对他失望了,但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依旧是那个至高无上,一言决生死的存在。
但是,他屠杀永宁城的百姓,被留下了证据,昏招迭出,这样一来,即使他威严再重,手上的军队再多,在民心已失的情况下,已是覆水难收了。
更何况,屠杀一城,何其狠辣,大周边境的将领们是否心怀鬼胎,还是个未知数。可以说,这一次,他是注定下不来台了。
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退位让贤,隐居深宫。
这一刻,苏铭心中浮现出种种思绪,最后,化作了一声长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周,还不到灭亡的时候。”
诚然,他的目的是吸取大周气运,供奉己身,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大厦将倾,想要力挽狂澜,何其难也。
天下草蟒众多,择其一而化龙也并非不可行。
只是,大周的壳子还在,想要另起炉灶得不偿失,花费的代价太大,天地大变,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机缘,尤其是超脱之机,更是每个元神修士的渴求。
因此,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借壳入市才是最省事的。
一天之后,苏铭回到了天枢阁,让风无涯回了国师府,小白还在那里,这段时间,有风无涯教导,让它开发出了不少体内的血脉,距离渡元神之劫,也不远了。
养心殿。
“咳咳”
细微的咳嗽之声在大殿内响起,虽是微不可查,但却让守在一旁的宫女激动万分,“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急促的声音将陈皇后从沉睡中惊醒,这几日她都衣不解带的早养心殿陪侍,亲自伺候老皇帝服药。
短短几天的时间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原本斑白的发丝,已经有大半变得灰白,眼角的鱼尾纹也更深了。
起先,听到侍女的呼声,她还有些不悦,但当听清楚其中的内容之后,整个人猛地一激灵,连忙起身来到龙榻之前。
只见,老皇帝眼皮半耷拉着,一双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令她心中有些发寒。
“陛下,您终于醒了。”喜不自胜的哭泣声响起,陈皇后脸颊流出两行清泪,抓起老皇帝苍老的的手放在掌心,不断摩挲着。
“梓潼,别担心,朕没事,咳咳。”还未说完,他又咳嗽起来。不知何时,大总管曹雨辰也来到床前,低着头,很不显眼。
神武帝轻轻捏了捏陈皇后的手,扫视周遭,看到了帐幕一侧的曹雨辰,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松,“曹大伴,吩咐下面的人都撤了,又不是第一次,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
“是,陛下。”曹雨辰依旧是低着头,应了一声,缓缓退去。
“你们也退下吧。”他目光不着痕迹的在殿内的宫女身上扫过,吩咐道。
“奴婢告退。”几个宫女下意识的看向陈皇后,欠身道了个万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刻,大殿之中,只有老皇帝和陈皇后两人。
陈皇后搀扶着他坐起来,将枕头放在他身后撑着,又喂了一碗稀粥,老皇帝方才开口,“梓潼,老大和老二他们两个怎么没来?”
轻轻一语,让陈皇后心中咯噔一跳,连忙回道,“贤儿和念儿都在前面稳定朝局,这才未来照看,也是臣妾吩咐他们做的,陛下要怪罪,就怪臣妾一个人好了。”
哪知道,老皇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露出一丝笑,“朕本来就无大碍,他们留在这里也是干看着,朝堂的局势乱七八糟,也难为他们俩了。”
“这几天,京城没什么事吧?”
“回陛下,一切安好,并无大事。”
“国师回来了吗?”突然,老皇帝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陈皇后微微错愕,“没有,国师自从离开京城,还未曾有消息传回。”
“如果他回来了,第一时间召他过来,朕找他有事。”
“陛下先歇息吧,臣妾这就安排下去。”
这时,老皇帝才开始细细打量陈皇后,当看到她精致妆容都掩饰不住的疲惫以及白了一半的头发,心中微暖,“梓潼,你也累了,好好下去休息,这些小事吩咐秦大伴去做,小心朕的身体好了,你的身体又垮了。”
“陛下放心好了,臣妾省得。”一席话,陈皇后眼眶微红,险些再度落泪,这样温情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了。
“臣妾告退。”
在陈皇后离开不久后,大总管曹雨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龙榻前,“陛下,侍卫们都撤了。”
“大伴,朕昏迷后,朝内发生了何事?”此刻,神武帝一扫之前的颓势,眉宇间满是威严之色,犹如一头病虎,凶威犹在。
“陛下,朝中的大臣们倒是没什么动作,但那件事出了纰漏。”
“纰漏?”神武帝眉头一皱,苍老的眼眸中浮现出一道厉色,一瞬间,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厚重起来,一股无形的威势席卷周遭。
只一瞬,曹雨辰的身子弯的更深了,“郡守唐明照投靠了魔教,暗卫的计划失败,所得的材料尽数丢失,还留下了证据,对我们很不利。”
“混账!”暴怒的声音中蕴含着气急败坏的意味,神武帝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让魔教背黑锅,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他自己搭进去了。
他又想到自己之前昏迷,满腔的怒火瞬间变得冰凉,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无用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消除这件事对的负面影响。
只一瞬,神武帝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窍,之前,流言已经对他很不利了,现在又来这么一遭,多事之秋啊。
长生,长生怎么就这么难!
“着内阁拟旨,西北之地,永宁城以及周边三郡,免税赋劳役一年,三边总督杨吉仁办事不力,致使永宁城为魔道妖人所灭,革职查办,押解进京。”
西北之地,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朝廷总得有所表示,至于魔教的证据,朝廷不承认就是了,当时他只下达了口谕,除了执行命令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找个替罪羊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就好,毕竟皇帝代表上天,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即使错了,也是下面的臣子出了错。
而且,这件事他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大周的民心就彻底散了,只要让那些百姓相信,永宁城之所以死了那么多人,是魔教妖人所为,是下面的臣子办事不力就足够了。
只是魔教,想到魔教,他再度皱起了眉头,作为修仙界三大宗门之一,魔教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
而这次魔教截了他的胡,这个哑巴亏,他只能暂时忍了。一想到那晶莹圆润,延长寿命的丹药,他心中就有些滴血。
这一次,他起码损失了好几炉丹药,足够他延寿两三年的了,现在,都没了。而且,这件事爆出去,以后,他想再收集炼丹材料就难了。
可一可二不可三,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对朝廷,对他的公信力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因此,即使是肉痛,他也不得不暂时忍耐。
宫城外,苏铭目光隐晦的在养心殿上空扫过,心中咂舌不已,即使他早有预料,但看到气运神龙的凄惨模样依旧是心惊不已。
现在的大周气运,比之前衰弱了何止数倍,庞大的身躯缩水了一大圈,连同祥云云海也蒸发了不少,漆黑的民怨之气在神龙身上流淌,邪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