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已月上枝头,经过一下午的练习,凌汐池已经可以简单的操纵龙麟箭了,风聆一脸崇拜的看着她,“主人,你太厉害了,我当初可是练了整整一年多才可以让凤鸾箭勉强飞起来的。”
凌汐池收了龙麟箭,说道:“或许是因为我身上有火阳诀的功力吧,所以龙麟箭并不排斥我。”
她望着月亮,心中不无感慨,她的这一身功夫皆为叶琴涯所赐,可如今她却要用他的武功去对付他,上天的安排有的时候真的让人啼笑皆非。
一旁被她们用来练了一下午箭的琴漓陌提醒道:“汐汐,已经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去,恐怕要出大事了。”
凌汐池算了算时辰,心中暗道不好,再不回去那人该生气了,连忙收拾好箭和她们一起朝明渊城的方向赶去。
果不其然,刚走到闲月山庄的门口,一名侍女便急匆匆的迎了上来,说道:“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奴婢在这里候着好长时间了,陛下在房间里等着娘娘呢?”
凌汐池一听,匆匆的向琴漓陌和风聆告了别,跟着那侍女走了,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灯前,影子被烛火映在窗棂上,看起来有几分孤独的意味,她冲侍女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小心翼翼的拉开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走进房门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了一丝冷意,不自觉的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正转身关门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凉凉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凌汐池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怔怔的看着他。
萧惜惟迎上前来,问道:“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凌汐池埋下了头,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龙麟箭往身后背了背,支支吾吾道:“练箭一时忘记了时间,你不高兴了吗?”
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以及那一双时不时望向他的充满无辜的大眼睛,萧惜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怒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并不是第一天练功练得忘记了时间,以前在藏枫山庄的时候,她练起功来也是废寝忘食的,她心中一直充满着对力量的渴望。
可那时,她拼命练功是想离开藏枫山庄,现在她这么拼命又是为了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锦帕,替她擦了擦脸,又将她拉到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前洗了洗手,说道:“我不生气,我只想告诉你,再急着练功也要乖乖吃饭,你练了一下午的箭,该饿了吧?”
练功的时候,她一心都扑在了龙麟箭上,并不觉得饿,可经他这么一提,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忙点了点头,萧惜惟将她带到了桌子前,桌上正用炭火温着早已备好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菜,凌汐池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的时候,猛然反应过来琴漓陌和风聆也还没吃饭,说道:“风聆她们还没……”
“你吃你的,她们有人照顾。”萧惜惟打断了她的话,就势坐在她身旁,拿起筷子帮她布菜,吃饭时,侍女们送来了沐浴用的五香汤,清新淡雅的香气顿时充盈了整个房间,香汤是用沉香、兰香、零陵香、乳香、白檀调配而成的,只闻一闻便让人疲惫尽消。
凌汐池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沐浴的香汤,又看向了面前一脸泰然自若的帮她夹菜的男人,她曾随着她妈妈去上过一段时间的香道课,自然知道沉、檀、龙、麝四大名香中以沉香为首,而沉香不仅仅香味清雅,更是香中之王,万药之引,除了能让人缓解压力,消除疲倦外,据说还有助于男子……
她只觉脸一红,眼见侍女们退下了,结结巴巴的问:“她……她们走了,你……你……你还没有洗澡吗?”
萧惜惟道:“我等你一起啊。”
“噗……”凌汐池急忙站起了身,说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是我妻子。”
她无言以对,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知怎么的就被他抱进了浴桶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抱了出来,正在擦头发的时候,他更不知道从哪里就端了一碗药出来让她喝。
她素来最讨厌喝药,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连忙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拒绝道:“那个,我没有病,不需要喝药。”
萧惜惟同样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回道:“师兄说你这段时间四处奔波,身子比以前虚了许多,需要喝一些固本培元的药。”
“他乱说的,他都没给我把过脉,怎么就看出来我虚了很多的。”
“师兄是神医,不需要把脉也能看出来,你乖乖的把药喝了好不好?”
在他软言软语的哄了许久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的将那药喝了,然后她才发现,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是不怀好意得很,再然后,他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就朝内室走去。
一夜缠绵。
待到凌汐池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向来是个很自律的人,生物钟准时得很,可自从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后,她就荒废了许多,她坐在床上思索了许久,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萧惜惟他就是个妖孽,是阻碍她进步的绊脚石。
用完早膳后,迎接她的仍然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她打算去见见缥无,问问他到底给自己开了什么药,一出门,却发现,昨晚折腾了她一夜的人已经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站在门口等着她,仍旧是一身清雅的青衣,头上束了一条同色发带,看起来飘逸出尘如谪仙一般。
见她出来,他笑着拉过她的手,说道:“我们出发吧。”
凌汐池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他们要回无启族的日子。
无启族离得并不远,以他们的轻功,不消半日便能到达,可萧惜惟却故意放缓了脚步,像是在带着她游山玩水一般,等到他们到达无启族的故地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再看到那熟悉的故土,凌汐池心神皆颤,往日的记忆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心头。
曾经的家园已经被荒草所覆盖,荒草里依稀还能看见一些暴露在外的骸骨。
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一片死寂以及萦绕在上空挥散不去的阴霾,除了他们,没有人愿意再踏足此地。
凌汐池举目四眺,只觉满目荒凉,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荒草连天万骨朽。
她站在那块破败的牌坊前面,目光像是穿越了千重的阻碍,见到那一段短暂而又幸福的时光,在那里,有一座简单的茅草屋,院子里正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正在追逐打闹,上蹿下跳闹个不停,一个娴静的妇人边做饭边看着她们温柔的笑,而院子的另一边,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正带着一个俊美的小男孩在扎马步。
凤凰花开了,漫山飞舞,纷繁而落,像是天火点燃了人间,要从里边飞出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
凌汐池的裙摆扫过了丛生的杂草,手指轻轻的拂过每一片枯黄的叶子,芦花纷飞,带着浓浓的哀伤与思念,她指着前方一片枯黄的草地冲着萧惜惟说道:“那里曾经有一片蓝蝶花海,花开的时候就像蔚蓝色的海洋,我小时候可喜欢去那里玩了。”
萧惜惟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当年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了你,那时候你才五岁,像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女,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啊,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一定要做我的妻子才行,你不要笑,真的,汐儿,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将你带回家。”
凌汐池带着他一步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跟他介绍。
“那里就是族长爷爷的家,当年我最害怕的就是族长爷爷了,因为他老逼着我练功,还说以后我就是无启族的族长,所以我必须要知道身为族长的责任和义务是什么,可照顾族长爷爷的石爷爷却对我很好,就是他经常做八珍脍给我吃。”
“你看那边,那边是我四爷爷的家,四爷爷他还活着,不过却在北山矿场里受尽了苦,腰直不起来了,腿也走不动了,一身都是病,好在人保住了,还有一个小孙女,我不能再让他们吃苦了,不能再让他们吃苦了。”
“这里,是小山哥哥的家,小山哥哥他……他是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男孩子,他说族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我和姐姐,每次叔叔婶婶给他做了什么好吃的,他都会第一时间拿来给我和姐姐吃,我们还老是笑话他,骂他跟屁虫。”
“你看那边,是我们无启族的水源,是从山间崖缝中流下来的一股清泉,无启族的人不爱喝井水,只爱喝山泉水,可他们,他们就是在那水源里下了药,不然,我们何至于族覆灭啊。”
凌汐池边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那些曾经她以为已经忘得差不多的往事,此刻又一次在她的心头无比鲜明起来,怎么忘得了啊,怎么忘得了,她敢忘吗?!敢忘吗?!
终于,他们走到了最里面的一处空地上,她停下了脚步,失神的望着前方,像是整个灵魂瞬间被抽走,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那里的杂草没有其他地方高,像是被人清理过,一座孤零零的荒冢立在那里,看清楚墓碑上的字后,她的双膝一曲,重重的跪了下来。
墓是她父母的墓,而立墓碑的人,是她的哥哥。
没有痛哭没有哀嚎,她只是平静的跪在那里,一边流着泪一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阿爹阿娘,阿寻回来了,我这个不孝的女儿终于回来看你们了。”
萧惜惟也跟着她跪了下来,静默的同她一起磕了三个头。
凌汐池扭头看了他一眼,连忙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努力的咧开嘴笑了笑,说道:“阿爹阿娘,你们看我,还是那么爱哭,我今天是带一个人来给你们磕头的,我已经成亲了,这是我的夫君,阿寻有新的家了,哥哥也成亲了,你们可以不用再为我们担心了。”
萧惜惟抬眸看着眼前的墓碑,心中默默道:“你们安息吧,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的仇我来报。”
凌汐池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说这段时间她的经历,说到开心时她会笑,说到愤怒的事时,她会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可她始终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来,因为她不想再让自己的悲伤和难过惊扰到了他们的亡灵。
萧惜惟将她搂在怀中,将准备好的香烛纸钱从包袱中拿了出来,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默默的烧着纸。
寒风萧瑟,无数的纸灰随风而起,白色的纸钱飞得到处都是,就像是无所依托的亡灵,凌汐池伸手去抓天上的纸钱,可风太大,她什么也抓不住,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可她如何坚强,那不是别人啊,那是生她养她的父母。
任谁看到曾经疼爱自己的父母就这样枉死在这里,就这样孤零零的在这里做了十多年的孤魂野鬼,谁还能坚强得起来,她知道的,这个坟墓里根本不可能有他们的遗骸,哥哥被抓到泷日国,在生死场里足足呆了五年,之后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假装失忆,他怎么可能还能找到他们的遗骸呢?
她又开始自责:“阿爹阿娘,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如果我当初真的死了该多好!”
“汐儿,汐儿!”萧惜惟紧紧的搂着她,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她,说道:“你看着我,听我说,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他们不会希望你自责,你这样岂不是让他们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凌汐池眼睛都哭肿了,眼见天快黑了,萧惜惟终于将她拉了起来,强行将她带离了这里。
两人沉默无言的走在逐渐昏暗的树林中,夜鸦声声啼哭,催得人肝肠寸断,一阵风冷厉的刮过,凌汐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萧惜惟将水袋递给了她,说道:“要不休息一会儿再走。”
凌汐池恍惚的点了点头,萧惜惟叹了口气,准备拉着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下,就在这时,一道不寻常的风声迅速朝着两人逼近,两人同时回头,却见一杆银色长枪从他们后方冲出,划破林中的空气,枪声长鸣,如虎啸龙吟,一个白袍少年身形矫健的踏过了几棵大树,伸手握住长枪的尾端,朝着二人横扫而来。
萧惜惟将凌汐池往身后一拉,手一探,便将长枪抓在了手中,那白袍小将用力将银枪往回抽,却见枪尖依旧纹丝不动,一张年轻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时,又是一道剑光从左侧冲了出来,气势惊人的朝萧惜惟挥去,萧惜惟身形一动,手拽着长枪往前一拉,手一松,顿时那少年手中的长枪便不受控制的跟那道剑光撞到了一起。
只听两声尚还年幼的惊呼声响起,长枪与长剑同时落在了地上。
使剑的同样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少年,凌汐池看清了他们的样子,确定自己没看错后,走上前来,怒道:“沈桑辰,穆苏,你俩胆肥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若是萧惜惟动了杀心,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估计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桑辰和穆苏见自己被认了出来,埋下了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直到一个温柔和煦如春风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阿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