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一轮皎洁的明月在云层中显现,周围繁星点点,星月争辉,银河绚烂,围绕着景陵城的护城河上飘满了花灯,河水波光粼粼,像是又一条人间星河在地面缓缓流淌着。
无数明灯飞满了天空,上面还垂挂着一句句喜庆吉祥的祝福语,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
这时,只听几声轰隆巨响响起,人们抬头看去,一簇簇焰火相继冲上了天空,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夜幕中绽放,一时间飞花落雨,绚丽无比。
景陵城仿佛被点亮了,俨然成了一个璀璨无比的不夜天城。
整座城池灯火辉煌,街巷里到处都是人,每条街道上都摆上了长龙宴,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惜王大婚,不仅下令要与民同乐三日,还大开粮仓,赈济百姓。
漫天的锦帐,漫天灿烂的花火,悬挂各处的彩球,各色形状的花灯连成了一片,走马灯一轮轮转个不停,人们提着喜庆的灯笼,一边吃着宴席,一边其乐融融地交谈,有大人的高谈阔论声,有小孩的嬉笑追闹声,还有戏台上优美悦耳的戏曲声,配合着鼓声、琴声、笙箫声,形成了一幅人间安康的喜乐场景。
这也是大战几年来,景陵城最喜庆热闹的一天,大家都在笑,挣扎于平凡幸福的人们总是很容易得到满足。
此时,惜王府中也是宾客满堂,萧惜惟携着凌汐池的手,正在接受来自五湖四海的祝贺。
虽然凌汐池已经很累了,可现在还没到她可以休息的时候。
就在这时,门口迎宾处响起了一声高昂的声音:“月王到。”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大门口,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看着那缓缓走进来的皎如朗月的身影,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血域一战后,很多东西都已经被人慢慢淡化遗忘,但是关于他们几人的爱恨纠葛却历久弥新,广为人传,好似这种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总是容易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今戏台上还有不少以他们的故事为蓝本的戏本子,只要一开场,定是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天下谁不知道,今日的新娘,大名鼎鼎的无启族族长,泷日国的璟枫公主,先是代表泷日国与瀚海国的颜王和亲,然后又跑到月凌州,与寒月国的月王一起在凌云寨揭竿起义,最后嫁给的竟然是云隐国的惜王,这红线乱得怕是连天上的月老来了都不知道该如何理清楚,真真是凭着一己之力搅动得三个国家风波迭起。
不过看着那风华绝代的新娘子,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简直是离谱又合理。
只见月弄寒信步走来,谢虚颐跟在他身后,手中还亲自捧着一个红木盘子,盘子里也不知装了什么,上面还神秘兮兮的盖上了一块红绸。
萧惜惟脸上露出一笑,携着凌汐池的手走了上去,月弄寒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有事来晚了一步。”
萧惜惟笑道:“无妨,只要月王能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月弄寒看了谢虚颐手中的盘子一眼,“今日惜王与王后大婚,本王特为两位备了一份薄礼。”
谢虚颐走上前来,红绸揭开的那一刻,四下一片哗然,只见红木盘上并列放着两块世所罕见的美玉,一块圆如日,一块弯如月,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在灯火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是,静影璧和浮光玦?”
“看起来像是的,据说这静影璧和浮光玦乃是前朝开国皇帝凌帝与他的爱妻昭阳皇后之物,静影浮光一日一月,寓意着他们夫妻伉俪情深,感情就像天上的日月一样光辉永存,乃是至情至性的信物,后面更是成为了昇郓帝国的传国之宝,被尊崇为帝王与帝后的象征。”
“我可听说当初月王创建幻月影卫时,正是以这静影沉璧作为兵符,有沉璧一出,皓月千里的说法,如今他将这静影璧当做礼物送了出去,如此大礼,当真是有心了。”
凌汐池看着那对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玉,突然想到了当初在安都城的场景,那时,他们的义军才刚刚成立,正在誓师大会上,慕蓂牙送来了这块浮光玦,现在回想起来,竟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今,兜兜转转,这浮光玦居然被月弄寒当作贺礼送给了他们。
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萧惜惟也有些感慨,当初在生死场,月弄寒为了救她,不惜亮出了静影璧,想要以寒月国的名义对泷日国施压,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感觉到,月弄寒对她的爱意其实从来就不逊色于他。
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在她身边的是他,也唯有他。
月弄寒的手抚上了静影璧和浮光玦,目光看向了萧惜惟和凌汐池,笑道:“不知这礼,惜王和王后可还满意?”
萧惜惟回以一笑,说道:“玉,是好玉,礼,亦是好礼。”
“既然如此,”月弄寒的手一抬:“还请惜王笑纳。”
“来人。”
萧惜惟呼喝了一声,非烟走了上来,月弄寒亲手接过了谢虚颐手中的木盘,交于了非烟的手上。
待到非烟退下了,萧惜惟的手一挥,一个身着红衣的小童端了三杯酒走上前来,萧惜惟端起了其中一杯,说道:“多谢月王的厚礼,我们夫妻俩敬月王一杯。”
见凌汐池也伸手去端酒杯,月弄寒抬手阻止了她,将手中的酒杯朝着萧惜惟的方向点了一下,说道:“王后有孕在身,不宜饮酒,这杯酒就请惜王代饮吧。”
萧惜惟一笑,端起两杯酒一饮而尽。
饮过酒后,萧惜惟放下了酒杯,冲着月弄寒歉意一笑,说道:“月王,今日宾客众多,我与汐儿还要招呼其他宾客,恕不相陪了,若是有不周之处,还望月王见谅。”
月弄寒冲他颔首,“惜王言重,来者皆是客,本王岂能因为自己而让惜王冷落了其他的宾客,惜王不必自责。”
“那我们先失陪了。”
萧惜惟冲着月弄寒微微颔首致歉,吩咐人来将月弄寒和谢虚颐带去了上座,便揽着凌汐池的肩膀离去了。
凌汐池犹豫了一下,扭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叶岚倾,说道:“倾儿,你和随风哥哥去帮我招待一下月王和谢大人,别冷落了他们。”
叶岚倾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月弄寒的方向走去。
萧惜惟继续带着凌汐池前往其他宾客处,正好看见沈桑辰、穆苏和雷小虎与九帮十二会的几个家主坐在一起,正在拼命朝他们敬酒,这三人是被凌汐池临时借过来帮她招待宾客的,现在已是酒过数巡了,见雪原五豹和几位蝎仙子也在,她连忙走了过去。
再怎么说,她也当过九帮十二会一段时间的掌令人,虽然已经昨是今非,但当初的情义却还是在的。
见她和萧惜惟过去,所有人纷纷站起来冲他们敬酒,沈桑辰和穆苏喝得眼睛都红了,也大着舌头异口同声道:“汐姐姐,你过来啦,恭喜了,祝你和惜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凌汐池瞪了他们一眼,佯装责备道:“谁让你们喝这么多的。”
穆苏冲着她摆了摆手,说道:“汐姐姐成婚,我们都高兴,今日再不喝痛快,日后怕是再也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比他清醒的沈桑辰连忙悄悄踢了他一脚,有些话,这个时候不能说的呀。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们虽然不知全貌,但是也敏锐地嗅出了一些东西出来,这让他们更加明白,寒月国和云隐国是注定不能和平共处的,如今汐姐姐嫁给了萧惜惟,就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了。
虽然他也觉得很难过,可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是吗?
至少,他们现在还能再看见她。
少年人的愁绪总是那么直白,高兴了喝酒,不高兴也喝酒,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凌汐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别喝了,不然月王一会儿就得让人将你们抬回去了。”
穆苏打了一个酒嗝,走到了她面前,低声道:“汐姐姐,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穆苏的今天,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若是汐姐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用说一声,我便是万死也不辞。”
“说什么胡话呢?”凌汐池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她看了没喝多少酒的雷小虎一眼,示意他将穆苏带去好好清醒清醒,这笨小子,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雷小虎连忙将穆苏半拖半抱的带走了。
雪原五豹这时也走上前来,异口同声道:“叶丫头,当初说了还要再喝你们一顿酒的,如今这酒也喝了,我们几个老头子的心愿也算了了,也该告辞了。”
“你们要走了?”
萧惜惟的脸色微微动容,看着面前几个憨态可掬的老头子,突然觉得,岁月无情催人老,虽然这几个老头总是不承认,但是,他们是真的已经老了,连头发都花白了。
大豹叹道:“那晚被你打了一顿,也算是把我们打醒了,我们是真的老了,这天下这江湖已经不属于我们这些老骨头了,是时候该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凌汐池看了几位蝎仙子一眼,这些年来,她们几个与雪原五豹相爱相杀,聚少离多,雪原五豹又是打定主意要做个浪子,只知道游戏人间,如今到了这个年纪,反而才明白了真情才是最为可贵的,现在正逢时局动荡,江湖多变的时候,能在这时候退出江湖去颐养天年,对于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冲着几位蝎仙子说道:“多谢几位前辈送来的礼物,那些花草我很喜欢,待日后有机会,我们定去毒风谷看望你们。”
蝎仙子冲着她点了点头,其中一位道:“小丫头,我们送来的那些花草都是我们几姐妹培育出来的,其中有一种叫做食血魔兰,是一种可以吃人的花,它的汁液可是毒中之毒,任何人被它碰上一下,便会立即化作一滩尸水,待到它开花的时候,可要注意别叫人碰到它了,不过它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当它开花的时候,方圆十里内不会有其他任何毒物敢靠近,更是连蚊虫都不会有一只。”
凌汐池点了点头,早就听说了毒风谷里养满了毒物,种着的也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花毒草,据说,就连毒风谷里面吹过的风都是有毒的,所以听到有这种吃人的毒花,她一点也不奇怪,只问道:“敢问前辈,它一般什么时候开花。”
蝎仙子道:“大约明年的这个时候吧。”
凌汐池嗯了一声,便听萧惜惟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雪原五豹说道:“既然十观先生和琴老爷子都来了,我们也不多呆了,明日就离开。”
萧惜惟点了点头,命人端了酒上来,说道:“那我们便以这一杯薄酒为你们送行吧,明日便不送你们了。”
饮了酒后,大豹又拍了拍萧惜惟的肩膀,感慨道:“你小子,日后好好对叶丫头,可别让她再受委屈了,知道吗?”
萧惜惟笑着说道:“你们就安心吧。”
二豹也叹了口气,抬眸看着远处,目光也变得浑浊起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说不定再也不见了,我们这段时间老是回想起当初初见叶丫头时的那场蹴鞠比赛,如果能再比试一场就好了。”
看着他们少有的伤春悲秋的模样,凌汐池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雪原五豹,她总觉得这好似是最后一面了。
不仅如此,从月弄寒出现开始,她所见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带着一种告别的意味,冥冥中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帮她斩断与过往的联系。
萧惜惟也没有见过雪原五豹这副模样,这几个老家伙一直都是一副乐天的样子,连生死都早已看淡,更遑论其他。
他只道他们是那晚见到了他心魔发作,还在为他们担忧,便说道:“不妨,来日方长,日后我们又不是真的不见面了,待到汐儿生下孩子,我会带她来见你们的。”
雪原五豹嗯了一声,突然纷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几人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就是,又不是不见了,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老二,都怪你,没事说那种又酸又煽情的话做什么,搞得我们雪原五豹像个娘们儿似的,辱没了我们几只神豹的神威,今晚定要罚你的酒。”
“必须罚,重重的罚,给他满上。”
“今晚不喝完这几坛,你别想去睡觉。”
“我们雪原五豹是谁,天塌下来了当被子盖,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的人,有什么看不开的,喝酒喝酒。”
几人说着,便按着二豹去喝酒去了,气得几个蝎仙子在一旁叉着腰又骂了起来。
凌汐池和萧惜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