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兰脸一红,她没想到何穗会说的那么直白。
每次两个人站在一块卖艺下厨的时候,就会有人议论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人猜自己应该是何姑娘的母亲,但是在站定看那么一会儿,又会立马否认掉。
像何姑娘这么好看的人,想必母亲一定也是名动天下的美人。
哪里会是像她这样的。
所以除了原先就认识隋胖子知道她的人外,大家都一致把她当成主庖的下人或者帮手。
宋玉兰心如死灰地开口问道“我同何姑娘的娘亲相比,是不是比她还显老?”
“我娘亲吗?”何穗咽了咽口水看着她,感觉说实话有点不好听。但是她想了想,还是直言道“我娘亲和我爹爹一样,是个私塾先生,一年到头养尊处优,没有玉兰姐你这般辛苦,所以……&bsp&bsp“
何穗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明白了。
也就是说她连何小姐的娘亲都比不上。
宋玉兰这般问话,何穗心里琢磨的是,一定是她这般顽劣给楚姑娘丢脸了。她的爹娘是才子佳人,文人傲骨,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爹爹因为心疼娘亲生孩子辛苦,连小孩都没再要一个。
玉兰姐这般在隋家如奴婢般各种操劳,还夭折过孩子,至今被公婆厌恶,光这些事在身上,恐怕人都要老好几岁。
灶台推到热闹的街市上。宋玉兰在隋胖子活着的时候,除非有要紧事情几乎不出门。而她一年到头的要紧事,也就是围着夫君转,围着公婆,围着孩子转,好似连这条命都是别人的。一时间好些目光注视在她们身上,她就像是长久蒙了眼睛的人突然被人拿掉了遮眼的白纱。
强光突然刺进她的眼里,令她畏惧生痛。
她紧紧地攥紧身后的孩子躲在何穗背后。
突然眼前走过来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面粉唇红。浑身带香。
她赶紧低头闻了闻自己。
除了靠近的何姑娘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外,顿时混杂进来一股刺鼻的像是馊掉的混杂了泔水的奶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清晰地闻到过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以往这些味道,早就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了。
她在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了为何隋胖子看她的眼神如此厌恶,为何会常住春风楼不回家。哪怕她临盆的那一日,都是邻家嬷嬷帮忙的。
“何小姐,”她小声开口,语气中带了几不可闻、她自己都听不出来的乞求声,“你看那位夫人多好看,我要是打扮成她那样,会不会被人骂不知检点啊。”
何穗朝着宋玉兰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人走起路来步步生莲,粉藕色长裙将她衬得仙气飘飘。
何穗眼眸中毫无起伏地推着车,老实地朝宋玉兰回答道“会的,一定会有骂你。”
“我就知道。”宋玉兰喃喃道“我怎么能妄想和天上的云比呢,那位小姐那般好看,才可以穿那样好看的裙子,画那样好看的妆。她出身一定极好。”
何穗听到宋玉兰继续碎碎叨叨“其实我出身也不差,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我也是爹娘宠大的女儿。若非年纪到了非要嫁作嫁人,又所托非人,我也会和那位小姐一样穿好看的衣裳,画和她一样好看的妆。”
何穗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素面朝天且面容苍老的不像话的女人。
她在看到那位妇人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无数萤火虫在飞舞。却在这时候,所有的萤火虫都跑了似的,只剩下了无止境的黑。
到了卖艺的摊位上,何穗将灶台固定好。
看着宋玉兰那双因为常年劳作浮肿的手熟练地摆放着东西。在她的身上,她几乎看不到一位廿三岁女人该有的朝气。
何穗轻轻抿了一口水壶里的热茶,对宋玉兰说道。
“我方才,说一定会有人骂你,”何穗顿了顿,继续道,“是因为路过那个馄饨摊的时候,我听到有男子朝着刚才的妇人说了句胡话。”
宋玉兰背着孩子不解地回过头来。
“像她那般端庄得体的女人照样逃不过她人诟病,任这天下女子,谁能从别人的嘴里活着出来。”
也是。像刚才那般姿态得体的夫人照样也会被人说闲话。换做是她要是穿成那样,岂不是会被别人的唾沫星子喷死。
可是她没想到何穗的下一句话是。
“所以,”她道“又何必在乎他人眼光呢。”
何姑娘的脸上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是那般清澈明亮,似乎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影响不到她,入不了她的眼。
宋玉兰看着她,不知怎的,突然朝她说了一句。
“何姑娘,你要是将来成家,你的夫君,定是人中龙凤!就像,就像煜王那般好看到天下人都想嫁的男人。”
“噗!”
何穗听到宋玉兰的话,实在没忍住将刚抿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紧接着她扭过头,就真看见了宋玉兰嘴里那个全天下都想嫁的男子。赵煜带着春夏带着南镇抚司巡逻队穿着便衣走来。
她赶紧缩了脑袋趴到灶台下。
宋玉兰不知她突然为何如此举动,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她伸了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街上马上就有仰慕赵煜的人喊,“是煜王,是煜王,是王爷来了。”
“参见王爷。”“王爷好。”
何穗趴在灶台下,听到一片狗腿的行礼声。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般举动。赵煜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理她了,估摸着可能终于认清了自己不过是他娶回来凑数的。一时间连搭理的念头都没有了,似若无人。更别提像以前一样四处找人抓她回去。可能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和他顺利和离了。
往后两个人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明明她也可以威风凛凛地站在那,直面迎上,同他正面交锋。哪怕他可能都不会朝她这边看一眼,旁若无人地走过去。
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惧怕他都像是成为了一种本能。
都怪之前煜王府的那些侍卫,都快给她吓出病来了。
何穗琢磨着等他快点走再钻出来,不管她这次该不该躲起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劝诫自己下次改过。下次就不要再害怕了。他不会再追你回去了。
就在何穗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念叨完,突然她感觉到有人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墙上的影子越来越小,人离她的摊位越来越近。
春夏熟悉的声音在灶台上方传来“新来的?盖过公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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