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笑了。”崔九命看了赵煜一眼,谅他不知者无畏,他叹了口气道“罪民且给姑娘用药试试,至于这最后,要不要她活着,全凭王爷意愿。”
寺院的后山犹如鬼风咆哮,将门窗敲得咚咚作响。
赵煜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崔九命说的去地狱走一遭了。
何穗嫌药苦,他只好一点一点给她喂。
药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她身上的红疹子就全退了,手腕上起了一道道的黑线。
赵煜刚任职两年,就曾在这座寺庙中见到过患重病的将死之人。
全身乌黑,疼痛不止,哭着喊着求阎王爷收了他。
赵煜生怕何穗咬了自己的舌头,拿帕子堵着她的嘴。满脑袋的汗将头发弄得的,时而高烧不止,时而身冷如寒冰。
他捂着她的眼睛,生怕她看到自己这幅鬼样子,更怕她哭着喊着要他解决了她自己。
帕子塞在她的嘴里几乎呼吸不过来,一会儿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干净了,呕出来的全是水。到最后,吐出来一摊红。
赵煜在拿帕子给她拭嘴角的时候,何穗幽幽醒转过来,有气无力地盯着他的眼。
“王爷,我都听见了,纵容府里的丫鬟给我下毒嘛,你说你,又何必装着这番痛心疾首的样子,其实人来尘世走一遭,迟早要回去的。只不过我这人呢,有仇必报,不管今生它世,咳咳。”她本身说话就虚,这会儿剧咳起来,竟不带一丝黑血。
全是艳澄澄的。
毒素尽压在体内,吐出来的全是她的气血。
“我……我……算了,我……我也不找王爷寻仇。”赵煜捂住了她的眼,感到手心一片温热湿意。
她本不想流泪的,痛到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只求,下辈子你可别再倒霉催的遇上我了。”
“本王从不犯倒霉。”赵煜低头咽下那口血,他不知里头到底含了多少毒。
世人都道没人能感同身受,那他便先替她去走走那地府路。
何穗用尽推开他,可惜她浑身都提不上一点力,推他有如云雾撞人似的,没等人有任何反应,自己先散开了。
“你,赵煜!你,你走开。别,别轻,轻,薄,老娘。”
“何穗,”赵煜嘴角带着一抹红,他本身就够妖冶了,此时更是张狂地像是地府的妖。漫无边际的黑河地境,飞扬着他的发。“本王才看不上了。只是一想到你若是这么死了,我多亏啊。本王重金求来的东西,在你的身体里慢慢折腾开,怎么能让它未尽其职,就先灭亡呢。”
何穗笑了,满头的汗水仓皇狼狈。
她伸手揽了他的脖子,在茫无边际的痛苦吞噬中,覆上了他的鼻尖。
“你咬错了。”男人低声轻笑,如鬼怪夜行。他轻压着她的头下挪,凑上了一片湿热和温甜。
何穗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被他搅得呕吐劲上来,腥甜泛过嗓子眼,似是又有一口血和着药涌了上来。
甜过劲之后苦得太可怕了。
赵煜死死地压住她,按照崔九命的吩咐,隔了一个时辰,再给她喂起药来。
——
“小煜哥哥,我睡不着,你能给我唱小曲儿哄我睡觉吗?”
“不会。”
“小煜哥哥,那我给你唱小曲儿,哄你睡觉怎么样?”
“不需要。”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唱错了。”
“可是小煜哥哥你不是住在皇城吗?戏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了,皇城是我们大晞所有的城镇之首,梁溪在底下。蒙皇恩庇佑,自然要尊你为首,第一口干净的水也要给小煜哥哥先喝。”
“你是不是,又缺钱花了?”
“小煜哥哥果真是,天资过人。”
——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赵煜在每年烟花三月的时候,都会有那么几个日子,很想策马回梁溪,去问问那个小骗子,她唱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时候,有没有日日夜夜想过他。
想来定是没有的。
第二日她拿了钱,就请狐朋狗友上街玩闹去了。也就留了最后一口她吃不下的给他。
但是那又有何妨呢,等他再大些,逆骨长全了,他就完全有能耐逼着她唱日日思君,要她日日夜夜连梦里想的全是他。
可是如今呢,他攀着她的身骨,还是奈何她不得。
他哼着曲哄她睡觉,睡着了是不是就不难受了。
何穗在梦里呓语,喊得都是梁溪的小笼包,酱排骨和三宝鱼。
她的梦里带着小桥流水人家的烟火气,江南儿女的畅意和侠气,可是他却只想将她困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庙堂内,要她陪着他,一块囚于牢笼。
“赵煜,赵煜。”怀里的女子不安分地喊了什么,赵煜凑近一听,发现她汗涔涔地带着哭腔在喊他的名。
她连指甲都磨平了,却在痛苦不堪地抓着他的手臂。
赵煜恨不得要她此刻就长满爪牙,替她涂上最殷红的蔻丹,在他的身上撕出血痕来。
他要她有一分痛,便给他一分。
赵煜挨着她的脸,舐过身体里残留的每一处不安。他要她挨过去,一同陪他出入高堂庙宇,被自幼折了双翼,被困一方牢笼。
他要她踏他走过的万里囚徒路,要她一世在他身侧,步过生花。
“是你非要靠过来的……我本意如行尸走肉过这一生,是你非要带我过火山,告诉我里头并不可怕。你这个骗子。”
赵煜在她身上咬着牙印,直至黑血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来,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再也扛不住地晕了过去。
毒解了之后何穗没两天就生龙活虎了,身子舒坦了她脾气秉性就好。
她咬着苹果看塌子上正在被崔九命施针的赵煜,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应该没什么事。
鼻尖萦绕着满寺庙的浓浓的香火味,屋里又全是苦药味。
何穗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崔九命问话“崔先生,你的尾巴呢。是不是你少一条命,尾巴就断一根。那如是有神针给你及时缝上,你是不是又能多活一次了?”
“王爷正难受着呢,小姑娘,你这话也忒多了,哪家男子能受得了你。”
他说着,似是手下不稳,险些将针扎进自己的虎口。
“受得了,受得了。”崔九命赶紧悔口。
何穗大笑“你看,遭报应了吧。让你乱论姑奶奶是非。”
崔九命事儿做完后,赶紧逃也似的要走,一回神还是朝何穗吩咐道,“一个时辰后你将他的针拔了,莫要让他乱动,也莫要让他找冷。这样,你上塌,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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