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依白对自己目前的进展很满意,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回到现实也可以去做一个侦探,就冲着她这缜密的思维,一定能帮上忙。
谁也没想到这美好的愿望破灭得这么快。
经历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呆了一整夜的时间,尸体看起来更加吓人了,他身边的那些花被扫去,显露出了原本可怖的面容。
戚依白躲在宁城后面“你你你,你过去。”
宁城问“我过去了谁保护你?”
戚依白探头探脑的,嘴上嘀咕着吐槽“你就不会召唤一个分身呀!”
宁城“……”
他转过头,看着被恶心到眯起了眼睛的小姑娘,郑重其事地重复道“我是血族。”
“我知道啊。”戚依白仰起头“你蹲下来点,抬着头好累。”
宁城就半蹲下来,比她稍微矮一截,又不至于太低挡不住后面的尸体。
“你刚刚想说什么?”戚依白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才继续道。
“血族不是魔法师。”宁城道“不会分身术。”
“菜。”戚依白嫌弃地揉揉眼睛“那你叫别人来保护我吧。”
宁城沉吟片刻“其实分身术也能学。”
戚依白“……”
她双手合成拳头,给了宁城一个暴击“那你还不快学!”
最后宁城也没去学。
在戚依白的嘟囔声中,他让万能工具人骷髅头去翻尸体,他负责复述给戚依白。
有任何一个其他人来这儿都会觉得多此一举,但当事三人却没有一个提出异议。
一个是没想到,一个是乐在其中,另一个……单纯不敢。
“我该说什么?”骷髅头顶着二次死亡的危险,问道。
“就说说你看到的。”戚依白道“比如都有哪些痕迹?”
骷髅头将尸体扶了起来,细细检查了一下,非常认真地说出几个字“干巴巴的。”
戚依白“……”
她有些懊恼于自己的胆小。
如果她敢亲眼去看,效率绝对比现在要快很多,奈何她实在是不想把吃过的饭全部吐出来,所以只能闷闷地锤着宁城发泄“要不还是你去吧?”
“你要相信他。”宁城道“我们这里,他大概是最懂尸体的那个人了。”
戚依白眨眨眼“为什么?”
宁城道“他死过,谋杀,自己找出的凶手。”
戚依白默默闭嘴。
打扰了。
原来是大佬。
宁城没说的是,骷髅头其实推理完全不行,他只是懂尸体而已。
毕竟在他变成现在这样之前,他对着自己研究了好久。
没注意到自己被定义为大佬了的骷髅头绕了一圈,断言道“死因是脖子上的咬痕,背后有大面积的烫伤,把衣服上的纤维都烫进了皮肉里,看着还挺严重的。”
“背后?”戚依白抓住了一个细节。
烫伤应该是来自于死亡当时混乱的场景,戚依白没有记错的话,有几个血族说有一碗专门给人类准备的滚烫的热汤被打翻了。
卷毛死的时候是正面朝上躺着的,他的背后空无一物。
被弄撒的热汤是在他身体的左前方,如果是因为混乱而导致弄洒了,那么也不应该在背后才对。
戚依白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但这个情况也并非没有可能发生,如果他在被吸血的过程之中调整了身体方向也是有可能的,当时情况紧迫,没有人会特别在意这一点。
“你还记得那个热汤吗?”保险起见,戚依白还是问道“就是烫到了他的那个?”
骷髅头被宁城提醒过看了一遍现场的记录,所以也有些印象“有印象的。”
戚依白便问“我就是想说这个碗一般是摆在什么位置?你看他的胃里有过汤的残渣吗?”
一阵微小的声音过去,骷髅头回道“胃里没有,什么都没有。”
宁城也道“食物和餐桌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我们早就知道你们会来。”
说着,他看出了戚依白的意思,补充道“都是放在餐桌靠近中心的位置,除非被人挪动了,否则基本不会洒。”
胃里没有食物残渣,意味着卷毛死前没有喝过汤也没有吃过任何其他的东西,那么大概率也没有挪动过汤。
汤是奶油蘑菇汤,一人一份,除了他自己以外大概率也没有别人会碰。
戚依白感觉一瞬间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就锁定在了一碗存在感几乎没有的热汤上,可是这个汤和故事的原貌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她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地板上石头坑坑洼洼的痕迹,似乎能拼凑成一幅画。
冥冥之中,两个字在她脑内闪过,她抬起眼“是文身。”
卷毛的死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凶手的尝试,是一个并不完善,充满了漏洞的计划。比起后面杀死乖乖女时她逐渐熟练和冷静的动作,最开始的她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可这一切却因为巧合而重新自圆其说,变成了现在这个绕成一团的麻线,叫戚依白费尽心思才解开了复杂的绳结。
在没有人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凶手借用这个最好的时机,无论是通过套话还是别的方式得知了卷毛有一个大面积的文身或许对他意义非凡,可能成为护盾寄托的存在。
之后,凶手调整了汤的位置,在一旁静静观察。只要汤的有一部分洒卷毛身上,高温就会破坏他的文身,达到凶手的目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卷毛死亡的时候正面朝上平躺,汤又恰巧将他围绕着文身的皮肤全部烫坏。
卷毛并不是很细心的人,没有注意到安全隐患。
而领队的出现又恰巧加速了这一切,根据地图显示他们吵架的时候卷毛正好是背对着桌子的。
这么来说,正确的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
凶手首先调整了热汤的位置,然后离开现场,等待东窗事发,不成功对他也没有影响,根本就是一场稳赚不亏的尝试。
领队到来,和卷毛发生口角。
卷毛撞倒了桌子上的热汤,一瞬间表情狰狞地想要躲开,却在错身时刚巧被赶回来失去理智的血族女人抱住。
一直以来错误地引导了戚依白的细节是时间,可这微小的差距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
再加上卷毛死的时候正面朝上躺着,大家都在从视觉上能给自己信息的地方进行寻找,就算找不到消失的护盾也只会将其归结于自己对对方不了解上。
领队没有说出这个细节,也许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发现,也许是因为他想要自保,避免大家发现他在案发当时就在死者身边。
现在玩家们的情绪都是很紧张的,一点小小的刺激都会让他们受到影响。
宁城耐心等她思考完,像是早就知道她一定能得出这个结论一样问道“我们现在能离开这里了吗?”
戚依白还在梳理逻辑,听罢略微抬起头,敷衍地问“着什么急,难道你在这里藏人了?”
宁城还没说话,旁边的骷髅头却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这里何止是藏人了,还不止一个两个,外面那帮魔法师全部关在地下,要不是隔音好,早就露馅了。
骷髅头的表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戚依白,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真有收获,一时间怒从心起。
她恶狠狠地看了宁城一眼,瞧着没什么威力,却叫人心里警铃大作“好哇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分手了之后你还挺高兴的是吧,是我打扰了你们幽会了你这么紧张?”
宁城……
这猪队友不打死真是对不起他的身份。
他看着借题发挥的戚依白,反应迅速“我没有,要藏也是他藏的。”
戚依白看他一脸刚正不阿,像是完全不会撒谎的样子,又看了眼明明没有汗腺了却还紧张得不行的骷髅头,狐疑“他藏的?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是敢吗?”
“被你戳穿了,所以他心虚。”宁城脸部红心不跳“为了举办此次与人类的联谊活动,我特地要求属下都保持单身,洁身自好。现在看来他是没有遵从我的命令。”
戚依白“联谊?不是伟大建交吗?”
“一个意思。”宁城睁眼说瞎话,但起码也不全是忽悠人“最终目的都是想见你。”
戚依白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进行判断,在领队那里无往不利的办法失效。
她只能通过另一种办法,踮起脚尖来“你看着我的眼睛重新说一遍。”
宁城办屈膝,却不想刚弯下身来一点,戚依白就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鼻尖撞上了他的。
四目相对,戚依白来不及从他眼底看穿他是否撒谎,就从那清澈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慌乱。
救命。
她在做什么?
太没有一个分手后独立女性的风范了!
戚依白“唰”得撇过头去,中断了这个测试,也暂时打消了怀疑“狗东西贴那么近干什么。”
宁城被倒打一耙,却笑得灿烂得像是一条得到了好处的大金毛“嗯嗯,我的错,不继续看了吗?”
戚依白自动将他的表情理解为洋洋得意,转回头去踩了他一脚“狗男人!”
说着,她摸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联你的谊去吧!最好找个不嫌你脑子有病的,你就不来折腾我了!”
宁城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脑子有病”这个推断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戚依白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骷髅头瞧了眼宁城,没得到对方的指示,便没敢跟上去。
戚依白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宁城懂她的此刻的心思没有上前,而是看了眼骷髅头。
骷髅头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身上的骨头互相打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先前戚依白怎么闹宁城也都没说过什么,骷髅头却完全没有被这个景象所欺骗。
他知道那些笑脸都是沾了谁的光,只有王后可以随意放肆,他们敢走错一步都活不了。
“人家都是将功折罪,你倒是运气好,功先于罪。”宁城踹开卷毛的尸体,看着他背后剩了一小半的文身“只是没什么作用。”
骷髅头不敢说话。
宁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黑暗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燃烧了一下后便消失了。
戚依白回到玩家队列中的时机很不巧,只有一小部分人聚集在了一个专门为他们清扫出来的小型会客厅里,而且他们正在大声地争吵着一个话题——眼镜男失踪了。
四个怀疑对象,排除了一个,丢了一个,就和被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似的,着急地告诉着戚依白她的方向有误。
但戚依白毫无意外,只是找了个门边上的位置坐下。
小雀斑正在和领队对峙,因为他捡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约眼镜男见面,落款正是领队。
领队自然是不承认,拼命否认,但没有什么效果。
戚依白听了半天没听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轻轻按了一下旁边的铃。
“叮铃——”
一声响起,视线全部聚集过来。
戚依白跟比玩家们注意力来得还快的管家道“来一杯冰镇西瓜汁,谢谢。”
“好的。”管家收到命令,一眨眼又不见了。
其余玩家们对视一眼,皆未说话。
这段时间戚依白的行为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有些人免不了觉得她已经作弊提前得知了案件的结果,所以才能表现得这么怡然自得。
虽说“一线之差”的游戏公司签署过绝对公平协议,但是玩家们还是觉得戚依白用了小手段。
从她绝对优于常人的外貌,到超出寻常的冷静。玩家们嘴上不说,其实私底下已经给她编了无数个故事。
戚依白不太在意他人的眼光,但也不想被冤枉。
她确实收获了一些便利,可分析还是一人独立完成的。而且,别的不说,宁城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帮她还不一定呢。
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更加了解宁城。
也更加明白,这个家伙,就是个纯纯的王八蛋,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代表人物,现在脑子不好使了,病情就更不可控了。
之前宁城从来没有对戚依白伸出过爪子。
但这回儿,戚依白却清晰地感觉到,宁城想让她留下。
戚依白对这场前男友危机感觉头大,干脆放弃去寻找解题思路。
回到玩家们身上,这群虎视眈眈的家伙们和宁城一比简直是太可爱啦!
戚依白知道澄清最好的办法是证明自己,只可惜现在不是不时候。
在她心中思考着如何选择个闪亮出场的机会时,小雀斑也回过了神来。
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会儿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他可比眼镜男强多了,不会直接阴阳怪气的说话,而是收敛了之前的脾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是啊,我们正担心呢。话又说回来,今天一天你去哪儿了?”
“随便逛了逛。”戚依白道。
领队看了她一眼,没敢怪罪她纸条的事儿。他大概现在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知道戚依白不简单的人了,或许她有个说不清白的前男友,但手里绝对没拿着剧本。
用小仙女形容她真是领队脑子昏了头了。
戚依白也的确是无辜的,纸条压根就不是她弄丢的。
至于是谁干的好事,她懒得去追究。
小雀斑听到她敷衍的答复,表情有点僵。
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不想在戚依白身上浪费时间。
戚依白却道“虽然领队看起来有点傻,但他其实脑瓜子挺灵光的。”
“那啥……”领队面子过不去。
“真的会有人在这种纸条上署自己的名字吗?”戚依白看也没看他一眼。
小雀斑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现在的嫌疑人就这么一个,不抓他抓谁?
“那你觉得是谁?”小雀斑问。
“只要他没死,就不用管那么多好了。”戚依白轻轻摇了摇头,她看了眼房间一侧被挪到了这儿沙漏“时间剩下的也不多了。“
“我当然知道。”小雀斑压住烦躁。
他今天刚和自家血族姐姐有了点感情进展,但因为看不到具体好感值,心里正发虚呢。
戚依白将自己刚刚的发现说了出来,但她没提地图的事儿“卷毛死的时候,他尸体旁边有一滩热汤,有人发现了吗?”
“是有的。”领队听到这个点,立刻站出来支持。
“你那么积极做什么,你当时不是远着呢么?”一个玩家问。
领队立刻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后才道“我观察仔细嘛。”
“那个热汤应该是混乱的时候打翻的,从位置来看泼到了人身上,但奇怪的是卷毛身体表面并没有烫伤的痕迹。
“因为他穿着衣服?”
“可他的衣服很薄呀!”戚依白比划了一下“可防不住的。”
小雀斑回忆了一下,赞同了“确实,所以你想说什么?”
“热汤确实烫伤了他,但是实在身体背后。”戚依白继续道“当晚卷毛忙着聊天,桌子上的食物都没动过,唯独本来应该放在桌子中央的热汤挪动了位置,还洒了,这不奇怪吗?”
小雀斑听罢笑了一下“你是说这是凶手干的?”
“是呀。”戚依白歪了歪头,下一秒直接将自己刚刚的发现捅破“你们谁知道卷毛身上有文身?”
人多力量大。
借助完血族的力量,也该看看玩家们能提供什么新的线索了。
这句话一出,玩家们像是都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喧闹的环境安静了下来。
小雀斑的瞳孔微微收缩,眉头轻蹙,是紧张的表现。他问“什么文身?”
戚依白道“他的护盾就附在文身上。”
说完,她摇摇头,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西瓜汁喝了一口,稍稍敛眸,视线却早就在所有人脸上观察了一圈“可惜了,明明是很难拿走的一项的。”
在场安静了一会儿,迅速开始讨论。
这个时候戚依白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给他们揭开了真相的一角。
弹幕也几乎是停顿了一秒,这段时间以来网上有很多种解析,那晚的视频也被重新看了很多遍,可是这一点却没人考虑过。
有些手上就播放着视频的人立刻回去看,发现在被揭示了一角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简单,可触碰到这一角却并不那么容易。
【草……】
【之前我不相信她开挂了,现在我信了)这谁能猜出来】
【ope,我觉得不是,还记boss之前说过的话吗,案件解不开小仙女就会留下来诶!他才不会帮忙呢】
【我赞同,但还是好不可思议啊!这么细节谁能想到啊!】
玩家们心中也不乏闪过类似的想法,但是他们身在龙潭虎穴里没时间去考虑过多。
讨论的话题回到了到底有谁和卷毛交谈过,怀疑的范围也开始逐渐缩小。他们不像是血族们那样注意到了很多细节,很多内容都很模糊,但也不妨碍他们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拼凑故事的原貌。
领队听得也是一身冷汗,生怕麻烦找上身。
而这会儿几乎已经是绝对金水的戚依白喝完了西瓜汁,已经窝在小沙发上打起了盹儿。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更乖,本来就没有任何锐气的面庞完全安静下来,像是油画里才会存在的天使。
但领队再也不会敢去评判她的颜值,因为她就是那个往本就不太平的海水里丢了枚炸弹的人。
甚至就连她似乎睡着了的时候,也没有人真的相信她没在听着。不少人的余光瞟到她的身上,推断着她的耳朵有没有因为某句话而动了一下。
玩家们忌惮她,鄙夷她,却也信任她。
领队很快就没办法再分心了,因为开始有人询问他的行踪。
小雀斑也被拽了出来,他反复强调自己早就离开了,却没起到澄清的作用。
七嘴八舌之间,忽然有两个人推开了会客室的门,是马尾辫和她的血族男人。
她的脸上写满了甜蜜,一转头来看到大家的表情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你和卷毛交流过吗?”
“你知道他有文身吗?”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来,直接给马尾辫问懵了。
她呆了一会儿才道“什么?”
其余人们又交流了几句,硬是帮马尾辫自己回答了。
不仅仅是马尾辫一个人体会到了这样的待遇,另一个回来的玩家也接受了这种待遇。
随着参与讨论的人数上升,大家的进展也逐渐变快,眼看就要把范围缩小到戚依白信息掌握的程度时,马尾辫忽然问了一句“诶,乔蒗呢?”
戚依白恰巧在此时悠悠醒来,她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那里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一盏。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戚依白隐约觉得自己的多米诺骨牌又要倒下一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