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倦鸟归林。
晚霞似火,暮霭如烟。
部落中,升起袅袅炊烟。
外出狩猎的防风氏族人,从暮霭沈沈的旷野中,陆陆续续归来。
他们的狩猎工具五花八门。
有木矛,棍棒,弓箭,有套索,投石,兽夹,但更多的是……
网!
大大小小的网,耷拉在他们的背上,或是被提在他们的手上。
不少的网,甚是残破了。
那破损处,层累叠加着绳索修补的新旧补丁。
他们指指点点,高兴地嬉笑着。
牵着的狗,经过一日的狩猎活动,也不见疲惫,依然摇着尾巴,兴奋地在族人身边窜来窜去。
族人的肩上挂着兔子,野鸡,不知名的鸟类等等,仔细看的话,有的族人腰上还挂着几只……老鼠!
猎物不是很多,但他们依然很高兴。
因为,这不是他们全部的收获。
他们更大的收获在后面。
远远的后面,两个强壮的族人,走出暮霭,露出身影。
他们一前一后,用竹杠抬着一头绑缚着的……黑色野猪。
被族人活捉了的野猪,依然不甘心地挣扎着。
它张着大嘴,朝天发出洪亮的嘶吼。
悬空的四条腿,不停地蹬踏着,却全部落在空处,毫无用处。
野猪獠牙尖锐,鬃毛直竖,剧烈颤抖着的尾巴,笔直朝天翘起。
野猪看起来不重,两个防风氏族人抬着很是轻松。
他们很悠闲,有意放慢着行走的速度。
在他们身后不远,跌跌撞撞,出现几个簇拥着的黑黑的小不点。
那是七八头肉墩墩的小野猪。
手掌大的黑色小野猪,一个个的,耳朵尖尖地支棱着,小尾巴卷成圈圈,随着屁-股一扭一扭而左右摇摆着。
它们哼哼唧唧地一路尾-随着族人。
追得近了,它们便立足停下来,昂起粉嫩嫩的小嘴,弱弱地叫唤着。
待抬野猪的族人走远了,它们又急急忙忙地奋力追赶。
追追停停中,偶尔有小野猪被地上野草跘倒,翻上几个跟头,爬起来时,已是落在后面,它哼唧唧地焦急叫唤着奋起狂追,很快又加入了大部队。
进了部落,野猪被解开绑缚的绳索,被关进一个猪圈。
获得自由的野猪,四处乱撞。
猪圈围栏的木材,粗大结实,野猪的撞击,只是徒劳。
见撞不开结实的围栏,野猪又用嘴在地上四处乱拱。
它,一刻也不得安分。
族人已经远远的散开,躲在暗处偷看。
小野猪追进了部落。
见着自由了的大野猪,小野猪一窝蜂地从猪圈围栏的缝隙钻了进去。
他们簇拥着、争抢着,围在大野猪的腹部,寻找着ru头。
寻着了ru头的小野猪,立刻紧紧含住,然后拼命、贪婪地吮吸起来。
此时的它,丝毫不顾小伙伴的拥挤、踩踏。
只有当挤得狠了,被挤掉了含着的ru头,它不得不再次加入ru头的争抢之中。
它们太饿了,眼中只有ru头。
周围陌生的环境,它们视若无睹。
大野猪很无奈。
为避免伤着小野猪,它不得不放弃狂野的冲撞,安静下来。
它将一个陷在草堆中出不来的小野猪拱了出来,然后吃起了眼前人类为它准备的鲜嫩多汁的猪草。
它不想吃啊。
它可不情愿接受人类的安排。
可它不得不吃。
小野猪需要ru汁,饥饿的它,是没办法产出足够的ru汁满足七八头小野猪的。
它,只能无奈地妥协。
暗处偷看的族人,见野猪安静了,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
青的家人也先后回到家中。
稻田中割稗子的三个男人,回来时每人还带着一大捆稗穗。
稗穗也是籽实,相比稻米,虽然难吃,不过晒干了去壳,却一样能当食物。
隔着老远,十四岁少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香!好香啊!”
他第一个跑进屋,一把揭开陶鼎的盖子。
“肉!哪来的肉?”
今天,家中男人都没有参加狩猎,肉食哪来的?
太康没他那么急躁,看见了挂在外面晾着的蛇皮,眉头皱了起来。
将少康随手乱丢的石镰收好,然后看向阿杏。
阿杏没有等他催促,将下午叶青干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太康没有关注草帽、蛇肉、艾草,先把叶青叫到了身边。
检查一番,见叶青身体无恙后,开始教育。
“为何抓蛇?被蛇咬,会死人的,你可知道?你还小啊,记着,以后不准捕蛇!到门边去,对着墙壁站着,记住了才准吃食!”
叶青很无奈。
太康教子没有错,可他不是六岁的青啊。
撒娇、做保证,赖过去?
没有形势逼迫,他实在放不下老脸。
站就站吧,唉!
他在心里,又将“青”拎出来,痛骂一番。
“哇,青啊,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面壁罚站?”
人未见声先至,姐姐阿紫幸灾乐祸的嚷嚷声,老远传来。
两个小姑娘出去得晚了,回来的稍晚一些,收获也是满满。
手上提着打着捆的猪草,大大的背篓中装着不少采集的野菜。
叶青连忙趁机跑了过去,帮着卸背篓。
“少来……继续面壁站着去,别假装帮忙来逃避惩罚,想得美!”
这个时候,叶青的脸皮又厚了起来,没有理睬阿紫,转身热情地帮小姑阿莲卸背篓。
小姑阿莲就和煦多了,没有嘲讽叶青,红通通的脸上,汗水淌成溪流似的,依然微笑着。
抱着背篓,叶青随着两个小姑娘一同走进屋。
他观察着背篓中的收获。
防风氏部落,还没有点亮种菜园的科技树,吃的野菜都是外面现采集的,采集到什么吃什么。
结合“青”的记忆,他认出了部落经常食用的几种野菜。
这是葵?
这个葵,不是向日葵,也不是秋葵,而是葵菜,现代很少见了。
葵菜叶片肥大,有些类似木耳菜。
“青青园中葵”中的葵,就是指葵菜。
这是藿?
藿不是藿香,现代也很常见,不过叫法不同,现代叫豆苗。
这是薤(xie)?
像蒜又像葱的东西,叫藠(jiao)头,小时候藠头罐头吃过不少。
古诗“薤上露,何易晞”中的薤就是这个东西。
姐姐阿紫的背篓里有菘、菔。
当然,这是防风氏部落的叫法,现代叫……白菜,萝卜。
品种虽然一样,但没经过培育,卖相上差了很多。
白菜不够肥硕,萝卜也不够粗大。
这些野生的蔬菜,今晚是不会吃了,不过,也不会浪费,会被制成干菜、腌菜。
“哇!有肉吃啊,好香,我尝尝!”阿紫大呼小叫起来,不过却没有动手。
部落已有了简单的规矩,长幼有序,进食,长辈未动,小辈不能先动。
她和青表现相反,嘴上叫的厉害,行动却很本分;青则是嘴上不声不响,行动上却往往非常出格。
倒像是……狼狗和二哈的区别。
“啊,啊,吃……吃!”
两岁的阿兰,早就等不及,嚷嚷了起来。
不是阿杏时时拉着,早就伸手在鼎中抓食了。
族长爷爷挥挥手,“吃吧!”便在鼎边上,跪坐了下来。
太康看着和谐的氛围,又见叶青一副乖巧的模样,心里犹豫了一下,便放弃了继续惩罚叶青的想法。
没有什么餐桌、凳子,一家人围着两口黑乎乎的陶鼎跪坐在地上,右手端着陶豆,左手拿着木勺,开始进食。
虽然不习惯,叶青也不得不跪坐着。
他倒是想舒服一点盘着腿坐,但是“筒裙”下面没有底裤,张开双腿坐着,雀雀就要亮相了。
对面少康如果也盘腿坐,岂不是要“斗鸡”?
多不雅观啊!
他在想,古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或许并非性别歧视,而是有实际原因。
先秦的古人,没有裤子,只穿裙子,男女坐在一起吃饭,虽然是跪坐,但坐久了,难免走光。
于是……男女互窥,你侬我侬?
画面太美!
这对讲究礼仪的古人来说,辣眼睛啊。
为避免尴尬,只好男女分席坐咯!
咦!坐好后,叶青忽然眨眨眼,没看错,所有家人都是右手陶豆左手勺……
一家左撇子!
这,到时候一定要给他们掰回来!
他们左手,自己右手,不整齐啊!
又看看两口黑乎乎的陶鼎……
虽是土不啦叽的陶鼎,也算是名副其实的“鼎食人家”了吧!
族长爷爷率先喝了一口汤,汤一入口,立马又吐了出来,他面色一变,随即伸手制止准备开吃的家人。
“蛇肉不是这个味道,这是什么蛇肉啊?能吃吗?有没有毒?”
他神色严肃地问叶青。
叶青调皮捣蛋、行为出格的形象,深入人心,叶青煮的食物,让他严重怀疑。
人的味觉很神奇,人,能靠味觉,简单地分辨食物对人体有益还是有害。
好吃的,有益。
难吃的,有害。
麻辣,对第一次吃的人,就是难吃啊。
原始时代,知识匮乏,生存靠本能和经验。
经验告诉他,味道不好的东西,形状古怪的东西,最好别去吃。
这些东西,很容易吃出问题,甚至……吃死人。
在吃的方面,猎奇心,是万万要不得的。
这个经验,虽不绝对,但大致适用。
“没有毒,能吃!”
叶青知道他问的是花椒,虽然花椒还是青的,味道没有那么足,可是,对第一次吃的人来说,刺-激还是很大的。
加花椒,主要目的是去腥。
有些食物,对于很多第一次吃的人,那味道是无法re受的。
比如
花椒,辣椒,香菜,虾油,药芹,榴莲,臭豆腐,香烟……
“能吃?”
族长将信将疑,见叶青神色淡定,不像是捣蛋作怪的样子,便试着又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块蛇肉。
待发现除了入口味道有些刺-激外,腹中并无什么不良反应,才放下心来,有些相信了叶青。
“放心啦,没事的!”
族长爷爷点点头,招呼家人,“吃吧!”
家人开动。
没有了往常肉食固有的腥膻味,家人胃口大开,吃得异常的香甜,个个吃得大汗淋漓。
小叔少康,吸吸嗦嗦、呼哧着舌头,却吃得最快最多。
看他在鼎中捞食的频率,他吃下的食物,比两个十岁的小姑娘加起来还要多。
十四岁的半大小子,能吃下一头牛。
八个人,十斤肉!
两口鼎中的炖蛇肉,被吃得精光。
看着一边抹汗,一边摸着肚皮打饱嗝的家人,叶青心里暗呼……厉害!
摸摸自己的肚皮,似乎自己也吃了不少。
都是大肚皮啊!
部落的习惯,一天只吃两餐,以至众人的胃,和讲究少吃多餐的现代人不同吧。
也或许是因为,经常饥一餐,饱一餐,以至食物充足的时候,敞开了吃,从而吃成了大肚皮?
少康意犹未尽,目光在墙上搜寻着。
他突然走到一处,伸手一拍,然后开心的捏着一条虫子回到火塘边。
将虫子掐头,去尾,用细竹枝串了,放火上烤。
一边烤,一边拿出盐块碾碎。
待虫子烤得焦黄了,撒上一点碾成细末的盐,然后放进嘴里大嚼。
嘎嘣脆!
少康一脸陶醉。
咔咔咔,一阵大嚼,偶尔从嘴里蹦出一条虫子腿来,他连忙接住,又放进嘴里。
叶青看得浑身长满鸡皮疙瘩。
那是……蜈蚣!
这也能吃?
看少康的动作,极其熟练,其他家人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显然,他经常这样干。
墙上到处爬的蜈蚣,似乎是他的餐后点心!
叶青“……”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