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礼姐，你刚才是不是想对那个南蛮老人动手？”
红色的平原上，于青也与金礼礼两人并肩奔跑着，冷咧的秋风灌入少年的口中。
此时太阳西斜，距西部军帐的大营也不远了。
金礼礼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淡淡瞥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也没有否认。
“这次的营救很重要，边军和暗谍都会牵扯其中，老人在市集上出现的太过突兀，任务不容有失”
清冷的声音刚出口，瞬间被迎面的冷风打散在红色平原上。
于青也看着金礼礼冷淡的模样，眼神轮动，内心长叹一声。
有时候战场之上，就是这么么的感情。
一丝丝信息的泄露，就有可能导致整个任务的失败！
而且这次营救任务中，山阳军在正面战场上，不惜耗费兵力向奔狼军和贪狼军同时发动一场规模战争，来吸引西部军帐的注意力。
还有山南郡费尽心力安插在蛮域的棋子，在此次任务过后，肯定也会不得不被吃下几枚！
以上种种，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身为刺坊副坊主的金礼礼，最是知道这种轻重，所以在和南蛮老人最后的交谈中，若有若无的展露了一丝杀意。
不过在询问老人关于两国边关百姓的看法后，金礼礼却是悄然隐去了杀意，这也让当时正在喝酒吃肉的于青也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自身经历原因，又或许是和少年相处这一路，自己心性有了一种莫名的变化金礼礼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不杀老人的理由。
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他们走后，穿着破烂羊皮裘的白发白须的南蛮老人，向着院落空地一步跨出，消失在了这座废弃的市集中。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半只烤羊
落日西斜，金黄夕阳洒在红色平原之上，映出一阵萧肃。
似乎今年凰翼平原上的秋天，因为两国战事的原因，一直是簌簌冷风。
一面带有“山阳”两字的朱红色大纛（念dao，四声）迎风猎猎作响，其后是一面苍劲铁树模样的旗帜。
山阳军右翼，大梧铜雀军，同时也是黎家嫡系，三万大军悄然出现在了青狼岭北面的平原之上。
另外一线战场，陈其猛坐镇中军大账，以四万朔雪军向着南蛮西部军帐推进。
南蛮西部军帐的大营一角。
一名大帐营官恭敬的递回那枚中央王庭的属官令牌，并向着身侧一名副官吩咐道“你速去向大帐禀报！中央王庭属官，熊魁熊大人来访军帐大营”
熊魁，自然是于青也告诉西部军帐营官的假名。
既然已经借了中央王庭的属官令牌，又在臂膀之上纹画了聋羊图案，那么索性把熊斗魁的名字也给借用了过来，只不过少了一个字而已。
“熊大人，一路辛劳奔波，还请在此处稍作休整，”那名营官客气的说道，“您也看到了，下官已经把您到来的事情，派人回禀了中军大账，这往返需要一点点时间，还望您担待。”
于青也淡淡的点了点头，一副冷漠模样。
他的确没有想到，熊斗魁给他的那枚令牌，作用竟然这么大！
他和金礼礼在经过两轮确认后，便被隐入了大营一处偏角营帐之中。
营官所说的回禀，自然是向中军大账令确认两人的身份，顺带再禀报事宜。
“熊大人，您也知道眼下正值奉蛮两国战事，图三狼主因事驻守第三狼城，魁琛豺主在麓山口与山阳军一部对峙，中军大账中仅有召炎狼主在，但却事务繁多，分身乏术，还望您见谅！”
于青也拍着一把座椅扶手，笑着说道“理解，不急，我们在这等着就是！”
说完，便很随意的坐在了座椅上。
金礼礼见状，也是一脸冷漠的在旁边坐了下来，“没事，我们不急。”
两人嘴上这样说，心中可想的是，最好是过不来，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不是？
西部军帐中的强者，哪怕不是第一狼主召炎，随便来个蛮融境小成的蛮修，恐怕都能感触到他们身上身为武者的不同神意。
两大不同修行体系的修者，在进入中三品之后，对于彼此的神意感知的敏锐程度，已经很高了。
这也是为什么两国在潜入敌境时，都不会以中三品修者最为潜行任务人选的原因。
“那二位大人稍作休息，下官还有事务处理，就不在这里叨扰两位的休息了。”
那名大帐营官左手抵在胸前，做了一个在蛮域以示恭敬的手势后，便直接退下了。
“礼礼姐？”于青也侧着身子，低声喊道。
金礼礼了然，以手蘸茶水，才简易木桌上画出了两个圈来，手指轻点“这里是西部军帐大营所在，这里是军帐副营。”
于青也点了点头，两处营地相接，副营偏南，此时他们的所在就在离副营不远处的地方。
“根据暗谍传来的消息，安南和黎扬就在偏南的副营了。”于青也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轻声说道，“我们进这处大营的时候，隔着老远，我看到了一些穿着山阳军军服的人”
金礼礼点头，“是我们的人。”
“礼礼姐，他们是？”于青也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但仍是开口问道。
“俘虏，”金礼礼淡淡的说道，“奉蛮大战开启了月余，战况远超以往，有一些将士被俘，也很正常。”
说话间，于青也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那些杀意。
在市集中不对那南蛮老人下杀手，是因为就像白发老人所说，他们也都认为两国百姓不该横尸在兵刃之下。
但对于南蛮拿着刀刃的士兵，两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击杀。
眼下看到自己的同袍被俘虏囚禁在那偏营中，心中更是很不是滋味！
“这就是战争吗？”于青也喃喃着。
金礼礼点了点头，淡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礼礼姐，我没事，这点事情，不会影响营救安南和黎扬的，”于青也咧开了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就是之后在杀蛮子的时候，我会尽力多宰掉两个！”
金礼礼无声的笑了笑，似乎很认同他这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能不能做点什么？”于青也试探着问道。
他没有冒然的把这个想法隐下，然后“顺手”做些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次的营救任务，最主要的是针对陈安南和黎扬的救援。
虽然他也很想救下那些被南蛮俘虏的山阳军士兵，但毕竟此次耗费了大量军力和潜伏着的暗谍，目的是救回陈、黎两家的嫡孙。
南蛮能以两人威胁山阳军退出青狼岭一次，就能以此威胁山城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退让！
金礼礼轻轻摇了摇头，“这里是南蛮的西部军帐，周围都是他们的大军”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于青也也明白。
就算他们顺手救出了那些近千名山阳军士兵，在手无兵刃，身无战甲的情况下，这些士兵，最终还是会死在冲出突围之前，毫无生还的可能！
于青也咬着牙，沉默不语。
他第一感到战争的真实残酷，在深处敌人后方的大营中，面对这些被俘山城士兵，那种眼睁睁看着同袍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奈，让他倍感憋屈。
哪怕是之前面对蛮融中境的那名狼蛮，他也是只有身为武者对敌，那种生死之间的觉悟！
眼下这种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奈，看着是可以救援，却会在救出他们的瞬间，就让这千名士兵同时也踏上了通往死亡的幽冥路。
面对着千军万马，恐怕只有入圣境的强者，才能来去自如。
但那等强者，真的会为这些普通士兵的生死而出手吗？那等强者出手之后，敌人的同等境强者，又怎会眼睁睁的就这样看着？
昏黄的余晖被风吹入营帐，夕阳的金黄似乎也在预示着一场惨烈大战的开场。
于青也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值得吗？
为了营救陈安南和黎扬两个人，会牺牲多少边关将士的性命，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一时之间，他想到了已经正式加入军伍的赵应栾，还有赵应栾曾经提及到的他唯一的亲人，已经身死沙场的叔叔。
小胖子徐小福，还很羡慕的说道，好男儿当该沙场走一遭。
当时的赵应栾就带着有些忧伤的语气叹气道，希望三人永远不要上战场，如果要上战场，他自己一个就够了，杀够了狗蛮子的人头，换取于青也两人的退居山城。
当时的于青也也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心思敏锐的少年还没有见过正面战场的惨烈，仅仅是在这西部军帐大营中，就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些人的命运结果。
金礼礼眼眸中带着罕见的一抹温柔。
不知何时，少年身上的难掩的朝气、强绝的武道天赋、潜藏的自信和卓绝的头脑，还有之前说要帮助她时那淡淡的温柔，以及现在表现出的对同袍深陷敌营的这种手足无措的无奈，都让金礼礼深深的感到触动。
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是山南啊！”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习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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