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小的这一点旁人不知道的插曲,老夫人的寿宴也算是办得极为圆满的了,不过,而这圆满的代价,却是侯府的众人都给累惨了······
晨昏定省都免了,大家各自养精蓄锐,好好儿歇了几天。
宝龄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格外贪睡,歇了这么几天算她得着,更是睡得骨头都酥了,越睡人越昏沉。
关键是天热人遭罪,睡得并不舒服,每回醒来是都是汗湿重衣,且睡过也像是没睡一样,依旧倦怠,换一身衣服就又盹过去了。
那架势吓人得很,陈妈妈甚至张罗着请了府医来,倒也没看出什么来,就是有些体虚,不过也是热的,不是什么要紧事,开了张保养的方子便罢了。
倒是那府医有一草药凉茶的方子,也给了她们,陈妈妈试着煮来,宝龄喝着竟觉得很好——热腾腾喝下去出一场痛汗,人顿时便能觉着清爽痛快了不少。
一时间,侯府流行起了煮凉茶,诸位主子便是连正经饭都少用了。
就这,宝龄已经算是用冰狠的了,在这东府里,老夫人年事已高,宝云姐姐体弱,侯爷讲究个不贪享受,都不大能用冰,比起她来就更加难熬了。
如此一来,这免请安的日子一拖再拖,越拖越久,转眼就到了八月中了。
尺素替主子轻轻摇着扇子,也跟着抱怨,道“往年也没有这么难熬,今年真是怪了···外头都说,这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到了,天火降下来了呢,真活活热死个人。”
陈妈妈也赞同道“是啊,今年格外热些,真是年景不好,咱们犹如此,想想外头的穷苦人家就更可怜了。”
宝龄一听这话,顿时手里的凉茶都没有胃口用了,默默放下,向里倒在了窗塌上,似是又要打盹儿。
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回想起那仙书上的内容——今年不算是“年景不好”,两年后才是,后年、大后年,连年天灾,乱世也由此而始,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天罚”一说,惩罚姚家人倒行逆施,乱臣贼子当道。
其时,姚后与姚家人把持朝政,第一个拿李贵妃和三皇子开刀后,接连又对另外几位皇子下了手,或死或伤或贬,七零八落。
皇子犹如此,朝臣其奈何,乌烟瘴气之下,早就没有真的在办事的臣子在了,天灾面前,应对了个一团稀烂,起义军揭竿而起,有权柄的将领领兵谋反,天下彻底乱了。
好在,乱世之中,傅家人仍是撑起了东昌侯府的这一方天地,二老爷耿玮审时度势,乞病辞官,而新上任的知州酒肉之徒,自然也不敢与耿家这样积累几代的“地头蛇”多做为难,颍州城天高皇帝远,侯府一家独大,姻亲遍地盘根错节,便自然稳如泰山,在乱世中纵有飘摇,终也依然屹立不倒。
再再再后来——一直到李闻舟夺取天下,东昌侯耿慈封定国公,耿玮封成国公,就更是煊赫无匹,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一门两国公传为佳话,但其实最合适的就是允文哥哥了!楚皇后认他做了义兄,允文哥哥被封为了承恩侯,长子姓楚封为了世子,便算是楚皇后的“娘家人”,能够彼此支撑了。
想起耿家一家老小的结局,宝龄露出个满意的笑来,连对乱世的忧虑恐惧都淡了许多,尤其是自己还捞了个公主当当,嘿,闻舟表哥可要加油啊!
依书中所叙,耿宝龄的这个庄敬公主可不是个无用摆设或说着好听的名头,而是不仅有响当当的名头,更有真金白银的实惠,李闻舟给她划了一处极富庶的封地,宝龄躺在金山银山上,别提多恣意了。
且帝后二人都对耿宝龄极为宠爱,横着走都使得。
那书中还记了这么一件事,楚皇后参与内阁议事,多有决断,众臣以之为不妥,皇上大怒,另辟了宫室,“以庄敬公主为首,成女内阁”。
女内阁由楚皇后直接管辖,所有待议的朝中大事一式两份,内阁成一草拟,女内阁成一草拟,帝后两人再拿着这两份草拟讨论成旨。
可见,宝龄还捞了个女首辅当哩!
越想越觉着有奔头,宝龄的心情彻底好起来了!只是···却唯独可惜,那书中只没提庄敬驸马是何人也,只一笔带过,大约就是比她这个路人甲还路人的路人癸吧···倒是不知萧郎何许人了······
之所以忽然又想起这个来——不是宝龄忽然间春心萌动,实在是府里近来的氛围使然。
宝云姐姐十四了,也该相看起人家了,可是东府里,老夫人年事已高,宋姨娘虽也精明能干,但身份上差了一截儿,没法子,只得是多劳西府的二夫人狄氏了。
另一重,狄氏呢,也有心事——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宝晴是九月的生日,过了就也十一了,虽说年岁还小,但狄氏也仍然决定早早儿地相看起来,纵然不过小定,但有了心仪的人家儿了,两家暗暗说定意思,也好早早地留心。
——也好,天长地久地盯着那小子,有什么了,也能及时发现、及时应对,好过如郭平一般,临到跟前儿了,给她们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如今宝珠的事情已经桩桩齐备了,只等着元月二十四吉日一到,送她出了门,件件自有下头的人操持,母女两个几次谈心没说到一块儿去,狄氏也彻底凉了心,撂了句狠话,“早日嫁出去也好,从此我便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便果然现下就惫懒理会,只一心扎在了宝晴和宝云的事情上了。
而老夫人还是一样的教育手段,什么事情都不背着宝龄,故而,为着两个姐姐的事情,宝龄也跟着看了许多《颍州青年才俊花名册》,侯爷见了这番“盛景”,惊讶得不得了,一开始还很不满老夫人的教育方式,提出了抗议道“娘,宝龄还小呢,怎么给她看这个?”
老夫人眼睛一翻,呛声道“瞧侯爷这庶务不通的话!她是还小,可她还能小几年呢?现在不跟着多学多看,不多长长见识、知道这里头都是怎么回事,真等她大了再赶鸭子上架可就迟了。你只看珠儿,只一味护着她不让她操心,就是那个结果。”
听了这话,侯爷结结实实吓到了,一想到二弟酒后为长女流的那些不敢让夫人、子女和母亲知道,只能在兄长面前撒两滴的英雄泪,顿时便消停了,催着宝龄道“快,好好看!别傻乎乎的,有不懂的就问。”
宝龄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冲侯爷皱了皱鼻子臊他,被侯爷作势要打,才缩了回来,爷俩嘻嘻哈哈地混闹。
又翻一页耿氏送来的册子,倒是看到个熟人——上头赫然列的是她闺中密友顾娇莲的二哥哥,按察使次子,顾琛顾益微。
顾琛年十三,去年才考中了秀才,而今细想其年岁、家世,乃至性情,和宝晴姐姐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双,宝龄越想越起劲儿,连忙捧着册子向老夫人献上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睨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替她翻过了这一页,示意她再往后看——虽则没有言语,这便是不考虑顾益微的意思了。
宝龄与顾三娘交好,心里头有自己的小算盘,也极盼望着亲上加亲,何况此中皆是自己人,便是胡说八道也不打紧,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宝龄又翻了回去,纠缠着祖母道“顾家哥哥不行吗?我瞧着顶顶好呢。”
老夫人闻言一愣,与侯爷对视了一眼,带了些笑意地问她道“哦?你看着益微‘顶顶好’吗,你却还知道好赖?可见不白看了这几天。”
老夫人笑意古怪,宝龄一开始泛起了怀疑的心,可是又被后头的半句一下子给岔忘了,得意地摇头晃脑,道“这是自然,祖母说的话,我可是句句记得清呢。‘看其家族,看其父母,看其兄弟姐妹,连妯娌也要看,还有上不上进、性情几何,身边人可有劣迹’···我可是件件都看了的!还是觉得顾家哥哥挺好的,而且他也是慢吞吞四平八稳的性格,正和宝晴姐姐登对。”
侯爷见她竟然还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忙道“宝晴不过是捎带着的,不是咱们这房的人,终究如何,不由咱们说了算,便是母亲也不好干预太过,还要你二婶拿主意,你就不要替人家操心了。”
宝龄一想也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正说着呢,门口的小丫头通报了一声,竹帘一挑,竟是稀客傅以清笑眯眯地进来了,手里头似乎还拿着封书信。
宝龄忽起促狭之心,再次争取道“然而,也许婶婶也中意顾家哥哥也说不准呢,若是那样,便是我强于祖母和爹爹之处了!不说别的,你们瞧,‘益微’、‘以清’,听听听听,这名字就像是咱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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