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云姐姐的绣活儿数一数二,便是针线上的媳妇丫鬟,也少有能出其右的。也许是因为宝云是耿家唯一一个“由里到外”的庶女,比其他姐妹都差一截儿,自然便比其他姐妹都更需自强。
就像宝龄在天佑医院治疗的时候没有什么娱乐,左不过读些《知音》、《读者》、《故事会》之类的杂志,曾经看到过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两个同样优秀的求职者应聘一个岗位,学历、能力、资历都不相上下,乙在其他方面甚至略胜于甲些许,但是甲比乙的外形条件要好许多,最终,甲被录取,尽管该岗位对外形条件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求。
某一方面比别人差时,便难免要在其他方面强于他,这才能保证你们站在同一高度——不管所求的是什么。
所以宝云娴静温柔、事事让人、德言容工样样出挑,所以周兴元谦和守礼、处处谨慎、学识文章种种过人。
皆是因生来便有不如人之处,少不得自己为自己打算,自己为自己向上。
要是单从这一方面说起,想来宝云与周生倒是能有不少的共同语言,倒是有利于夫妻和合呢!
这是别人没有、不曾体会的,比如宝珠等,对于她们来说,诸如此类一切能够提升自我的学习,只有自己感兴趣的,才会用心去学,并不以其他为目标,比如宝珠擅琴,宝晴擅棋,宝龄···擅玩笑······
但是这三位的针黹功夫都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相比来说,宝晴能稍微再强一些,只是不耐烦描花样子。
别看宝龄活泼,其实倒是能耐得住的性子,不过,她深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便是宝晴姐姐性子稳重妥帖,她也不敢赌——若是替她画一回,自然感恩念情,若是替她画十回,便难免习以为常,再若是替她画了十回二十回,但凡驳一回,反成了不是了,遭人埋怨,又是何必呢?
因此宝晴姐姐每每央告她帮忙描花儿,她十次里往往只应三五次,要么说觉多困倦,要么称和杜妈妈学算账不得空,有的是借口。
故而,这回逮上她充大户,宝晴眼疾手快,直搜刮去了十几张,交到自己的大丫鬟翠瑛手里。
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会子自然献上厚礼,乃是一把极为小巧精致的黑檀算盘,珊瑚的算珠儿,瞧着都好看,更别提劈劈啪啪的好听了——祝宝龄长这一岁算技精进,别再被杜妈妈罚抄账簿了······
另有,允航送来自己的一份,代同着周兴元一道进京赶考去了的大哥哥允文的一份,代幼弟的一份···允航哥哥代来代去大出血,送来了海海的笔墨纸砚。
宝龄目瞪口呆,无奈地对允航的大丫鬟春桃道“替我谢谢二哥,叫二哥破费了——便是我从今日开始苦读,也够使到我中状元了。”
春桃掩嘴直笑,恭维道“四小姐还是那么风趣,奴婢一定将您的话带到,非把我们爷肚皮笑破了不可!”
瞧着春桃娟秀的面庞,这一笑更是惹人注目,宝龄不由想起了从前二老爷责骂的那句“浓桃艳柳”,可见倒也不算十足说错了允航···毕竟,大哥允文的两个丫鬟就姿容平平,逊色很多,甚至是有些木讷,虽然这也不说明什么,但便是只瞧着,也是刻苦读书的决心不是?
——命人打赏了春桃,宝龄偷偷地在心里胡思乱想。
四位长辈亦有赐下,如此,宝龄也算小发了一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索性按照品级分了几档,芙蓉轩众人都有赏,沾沾她这个主子的喜气。
今日既然是宝龄的生辰,不管是绣嫁妆的宝云、学管家的宝晴还是学算账的宝龄,都得一天假,说定了晚间来芙蓉轩小宴,众人便先散去了。
宝龄笑闹累了,送走众客便歇下不提。待午睡起来,睡眼朦胧间见一人坐在窗边儿,翻看她的那一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花样子,迷迷糊糊地笑了笑,犹带鼻音地道“姐姐有喜欢的,只管挑走。”
楚月婵听见她醒了,连忙抬头,也笑,温声道“你有多少的积累,够你这样送?可见将来也是个手底宽松的,不知道守财。”
宝龄睡觉不老实,虽是小憩,但也滚得头发散乱,正低头穿鞋下榻,闻言抬头欲要说话,正此时,挽住头发的一根牛角簪松了,咕嘟掉了下来,摔在地上,顿时碎成了两半。
月婵愣了一愣,笑着上前来,道“这可真是···我竟然未卜先知,难道我也成了半仙儿了?”
说着手一摊,竟是一支羊脂玉簪,簪头是一只趴卧着的兔子,雕工上佳,瞧着十分温润可爱。
宝龄接过来摩挲两下,爱不释手,连忙向月婵道谢,又打趣道“我是半个,姐姐也是半个,咱们俩正好凑个整儿。”
月婵笑个不住,连连点头,却又有些未尽之言似的,面色也有些犹豫,好半天才组织好了语言,叹口气,握着她的手道“四表妹,这个簪子···有些来历,这是我那没福的、死在娘肚子里的妹妹······簪子是给她打的,与我有一支鹿角的簪子本是一块玉上的,我只因心里将你当作自己的妹妹,这才想着送予你,是我的一片心,你若是嫌它‘晦气’,也是应当,便只叫人收起来吧。”
宝龄闻言,一时受宠若惊!
在她看来,她对楚月婵等人纵有三分真心,七分也是别有目的、是为图以后、是居心不良···又哪配得月婵这样的真心相待呢?
一时间竟是脸涨得通红,忙道“物件儿只是物件儿,和晦气福气的什么相干,便是真有什么,也是也有姐姐的父母一片拳拳之心,介意自然是不介意的,只是如此贵重,我怎么好收呢?”
想了想,真诚地道“月婵姐姐,其实你也知道,我分明是因看过了仙书,提前知晓了你们身份贵重,这才···表姐一片真情,宝龄实在愧受。”
楚月婵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结实愣住,宝龄低着头两颊飞红,觉着很是愧疚,谁知又等半晌,头顶却忽然传来月婵的笑声。
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握着宝龄的手,道“宝龄,你的心思也太细腻了,这有什么的?你且想,难道你和顾三娘交好,先决条件不是你二人家世相当吗?难道你同顾三娘交好,不同那穷苦人家的张三娘、李三娘好,就说明你同她是虚情假意的了吗?旁人对我好,我自然感念回报,何必去计较她最初的出发点呢?难道,只因为她是计较过的对我好,或是有目的对我好,这好就成了坏了吗?那才是狼心狗肺,不知所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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