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九月十七
七月十七,大雨倾盆。
长安笼罩在疾风骤雨中。
熊二少已经来到了长安,他并不在长安,而是在长安城外,这一次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赶到长安,而赶到长安的原因则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在他心中近乎于神祗一样存在的人:卓东来。
熊二少佩服卓东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准确来说是一件事:卓东来在两年之间,他的武功和智慧和做人做事的明快作风,说服了自河朔中原到关东这条线上最重要的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从****走上白道,组织成一个江湖中空前未有的超级大镖局,收合理的费用,保护这条路线上所有的行商客旅的安全。
在他们那杆以紫缎镶边的“大”字镖旗保护下,从未有任何一趟镖出过一点差错。
这是江湖中空前未有的一次辉煌成就,这种成就绝不是只凭“铁”与“血”就可以做得到的。
他是飞鹰镖局的人,但同时也是‘大镖局’联盟的人,因此他不能不佩服卓东来,实在难以想象得出除开卓东来以外,当今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熊二少的眼中又充满了光,他望着长安城,仿佛已经看见那面对千军万马依旧风轻云淡你的卓东来一样,他仅见过卓东来一面,不过他相信无论什么人只要见过卓东来一面都会被卓东来的气质所征服,那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给人非常愉快非常舒服的人,当然除了他的对手。
想到卓东来的对手,熊二少已经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睛也闪耀着冷光以及一抹忌惮。
他这次来到长安城原因岂不正是因为卓东来的对手吗?
卓东来有不少对手,一个人倘若如果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就一番事业,自然会碰上许多对手,但真正可能产生利益冲动的对手在每一个阶段只有那么几位。
卓东来自然也是有对手了,只不过在现在这个阶段和他利益冲突最大的对手只有一个,这人就是朱猛。
雄狮堂朱猛,北边道上其他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中没有那个一路人没有听说过朱猛的,也没有那个人不惧怕朱猛的。中原雄狮堂是北边道上四十路绿林豪杰中唯一一个没有参加司马超群盟约的组织,也是其中规模最大,最有实力的组织。
因此当这种局面形成之后,江湖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镖局和朱猛之间迟早会有一战,而存活下来的则是实力更加强大的不世枭雄。
两年前,大镖局和中原雄狮堂的人都在等待两边的交锋,没有人想到这一等竟然等了两年,两年之后因为杨坚这种交锋如排山倒海一把刹那成为了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
在这种局面下没有其他的可能,大镖局和中原雄狮堂只能存在一个。
路上,熊二少就已经听见了不少关于大镖局和中原雄狮堂的事情,他并不笨,因此揣测出来长安城内或许即将掀起一场大战,因此他在九月十三日这一天赶到了长安。
距离司马超群开门收弟子的十月十五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来得的确不算迟了,但绝对不算最早。
他至少知道已经有十三批人马走在他前头赶到了长安城,这十三批人马中或有大镖局的人,或有中原雄狮堂朱猛的人。
已经对峙了将近两个月时间的大镖局和雄狮堂迟早要爆发决战,而这场决战最有可能爆发的时间在十月十五司马超群收开门大弟子的时间。
杨坚是司马超群选定的开门大弟子,他并不是一个无名的人,而是北方道上一个非常有名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行动,改变了大镖局和中原雄狮堂对峙了两年的局面。
宴席已经散了,但风雨还没有散,杨坚盘膝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如断了线珠子不停落下的雨水,一双眸子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抑郁,只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与冷漠。
卓东来身穿着一袭紫袍,撑着一把雨伞,脚步轻快而优雅的走到杨坚面前,将怀中那价值不菲的黑袍递给杨坚,人则自己坐在了杨坚身边,轻声道:“这些日子你可还住得习惯?”
杨坚道:“吃的很好,穿得也很好,没有什么不习惯。”他回答得很详细,但声音听上去如同一个死人一样。
观察入微的卓东来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轻轻锤了锤双膝,叹道:“一个人可以吃好、穿好、睡好已经算得上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了,这两个月我可是吃也没有吃好,睡也没有睡好。”
杨坚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抹人类应当有的情绪,只不过是冷笑,他冷冷道:“你似乎很怕朱猛?”
卓东来微笑道:“我当然怕他,我知道他有两个本事:一,他可以请人帮他拼命、二他自己敢拼命,任何人有了这两种本事,我都会对他畏惧三分、尊敬三分,毕竟江湖上说拼命的人不少,但真正敢拼命且可以让人为他拼命的人却是很少了。”
杨坚唯有沉默了,相对于卓东来,他自然更了解朱猛,他呆在朱猛身边多年,是朱猛最为倚重的四大爱将之一。只不过此时他也不能不承认卓东来对朱猛看来非常清楚,非常明白。
朱猛绝对不会害怕拼命,也绝对有人愿意为朱猛拼命。
朱猛手下有三千八百个人都愿意为朱猛拼命,而且朱猛自己也愿意豁出性命,面对这种人,又有谁不忌惮呢?
杨坚已经露出了恐惧,他原本就对卓东来非常忌惮,现在对卓东来更加忌惮了,他自己忌惮卓东来,也为朱猛忌惮卓东来,任何人倘若有卓东来这样一个对手,那绝对是非常危险,寝食难安的事情。
卓东来就如此可怕,那传说中大镖局的大当家司马超群又是多么厉害呢?
卓东来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杨坚的心思,他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中原雄狮堂有三千八百多人,我也知道朱猛手下的雄狮堂内三千八百名子弟都愿意为朱猛出一口气而豁出性命丢掉脑袋,无怨无悔,我也知道朱猛也是个有勇气有谋略敢拼命的人,只不过这些人我一点也不害怕,只要他们敢来大镖局,那他们那些人就只能死了。”
杨坚冷冷一笑,“你似乎永远都这么自信?”
卓东来微微一笑,轻叹道:“你如果像我一样将每一件事情都已经算计得非常清楚明白了,那你也会和我一样自信。”
杨坚已经变了颜色,他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将情绪流溢于表面的人,甚至朱猛的许多手下都认为杨坚是一个心思阴沉,城府极深的人,他的确是这样一个人,只是他发现碰上卓东来,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狠狠吸了几口气,双拳攥紧,半晌才勉强开口说话道:“既然你并不怕朱爷,也并不畏惧雄狮堂,那你为何还来见我,你岂非已经胜券在握了?”
卓东来微微一笑,他望着情绪已经极其低落极其矛盾的杨坚,轻声道:“你错了,我虽然并不畏惧朱猛也并不惧怕雄狮堂,但我还是惧怕一个人,一个随时都可能取下我的脑袋,也随时都可能取下你脑袋的人,你说一个人脑袋倘若被取下来了,那这个人即使胜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坚的眼睛又在发光,他的眉宇间多了一抹明亮颜色,他望着卓东来,望着面前这位如神如魔一样的人,道:“看来你这次来见我是想问我我是否知道那个人的讯息甚至下落?”
卓东来愉快的拍手,望着杨坚轻笑道:“很好,看来你还并不笨。”
杨坚没有停顿,冷冷盯着卓东来道:“你认为我知道?”
卓东来摇头,他的回答既在杨坚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他道:“我认为你不知道,但也有微乎其微的机会知道。”
杨坚面上的笑容更冷了,他冷笑道:“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你还是说对了,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
卓东来点头,他没有说话了,人已经站起身。
对于他来说想问的事情已经问到了,他也没有什么留下了必要了,现在他岂不是只有离开吗?
杨坚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卓东来竟然试探都没有就离开了,他人已经站起身,望着卓东来,一双阴冷的眼睛中流露出一抹无论是卓东来还是司马超群从来没有见过的诡诈的笑容。
他没有笑出声,但任何人都已经看得出他在笑,他的确在笑。
他转身合上了窗户,准备继续躺在g上,只不过这时候有一个人坐在桌上,这是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手中提着一口箱子,一口非常陈旧的箱子。
难道这箱子就是司马超群口中那江湖上最可怕的武器?
现在似乎没有人知道。
杨坚走到g上趟了下来,他似乎并没有看见那个安静坐着喝茶的斗笠人,他趟在g上,人已经睡了。
卓东来没有睡,他撑着伞,在滂沱大雨中行走。
这里是大镖局,这里的每一处地方他都了如指掌,甚至那个地方又那些花花草草他都非常清楚明白。
他一向都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热,因此他习惯了掌控一切,掌控可以掌控的任何事情。
现在大镖局上下的事情已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按照他设立的轨道有条不紊的前行,因此他非常愉快。
只不过话间,也就在他笑得最愉快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的人已经皱起了眉头。
——大镖局上上下下每一处地方他都了如指掌,因此他发现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变化。
乌云笼罩苍穹,滂沱的大雨如利剑一样飞刺而下,此时此刻卓东来生出一股森森的寒意,他的面上流露出罕见的凝重情绪,他什么都不知道,仅仅知道一件事。
——此时此刻一定有一个可怕的杀手盯着他了。
卓东来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这一次也一样不会出错。
这人是谁?他脑海思忖,“难道是那个提着一口箱子的人。”想到这里,他全身上下汗毛直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