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时间过得飞快,陈鸣只是眨了眨眼,看着海州那几家人倒了霉,元宵节就已经到了。
往年的元宵节可是江南地区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节日,尤其是杭州、苏州、南京这样的大城市,吃元宵,闹花灯,那是全民参与的一场狂欢。灯口山棚千变万化,朵朵花灯琳琅满目。用五色珍珠结成网的“珠子灯”,镞镂精巧的五色染成的“皮灯”,五色蜡纸糊与的旋转如飞的“戏马灯”,还有引人注目无骨灯……
满城百姓都会倾巢而出,城外百姓不知道多少人要蜂拥而入。
清朝时候的元宵夜灯市虽然没有南宋时候富丽鼎盛,但十二日开始,至十八日落灯,不管是大城小镇,那也是人潮汹涌,车流不息。
而今年,这一切都全然不见了。
复汉军从浙北撤兵,官府富户的眼睛全盯着复汉军的动向呢,谁还有心思办灯市?况且苏杭等地逃难而来的上百万百姓,也是浙江官府急需解决的大麻烦,一个铜子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哪里还有银子和精力来组织元宵夜灯市?
当初南京陷落,几万旗民疯狂出逃,半道上被等候的复汉军杀的大败,只有万把人狼狈不堪逃到了苏州,还有一批人进入了浙江,然后被浙江官府妥善安置到了杭州满城。年前复汉军大举南下,兵锋扫灭苏州之前,那里的万名旗民再度奔逃浙江来,等他们屁股刚刚坐到椅子上,还没有喘一口气儿,复汉军已经克了苏州剑指向杭州了,那些人连同杭州满城的几万旗民毫不犹豫的在复汉军杀到之前逃出了杭州城,由浙江官府一路照应,官兵一路护送,从杭州沿河逃到了宁波,万幸复汉军打下了绍兴之后就没有再继续杀奔宁波。宁波府好歹是保住了。
现在复汉军从浙北回兵,第一批抽调的就是绍兴的人马,躲到宁波府的崔应阶、尹继善和容保等丧家之犬,都眼巴巴的看着复汉军赶紧滚蛋,对比过一个元宵节,他们更期望着能用‘胜利’来缓解北京紫禁城对他们的怒火。
丢失苏杭财赋重地,缺钱缺的要撞墙的乾隆皇帝心里头肯定恨他们是恨的要死。如果局面再不能有起色,三个人,人人都要吃板子。
如今复汉军要北伐——整个江南都因为一篇祭文都对复汉军的‘北伐’深信不疑,陈鸣都感觉着惊奇。他还有很多配套的动作没有做呢,比如向苏北调集粮秣军需和部队。
作为大清朝的忠臣,崔应阶、尹继善和容保仨,当然担心陈鸣大军北上对于大清的打击,可他们也欣喜的看着复汉军士兵陆续北调,连苏杭之地看样子也是要让出来的。复汉军在江南的战略重心,一直都是沿长江一线么。那么他们不就可以‘收复’杭州、苏州了么,虽然陈鸣大军南下是狠狠地刮了苏杭一层地皮,将苏杭天堂之地摧残的不成样子。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斤钉呢。
所以啊,什么元宵节不元宵节的,面对军国大事,它狗屁都不是。
就算是陈鸣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这几日也没有一个娇滴滴的说要看花灯的。陈鸣的真实战略意图从来不对后院这些女人透漏的,现在后院的六个女人,包裹柳挽云在内,都在惴惴不安。
之前陈鸣大军陈于江北,放手让江南的清军反扑南京——镇江——江阴一线,柳挽云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稳,唯恐一觉醒来清兵都杀到南京城外了。现在复汉军大军连连调动,北伐的声音连身处后院的她们都听得到,柳挽云又很清楚陈鸣的性情,到了真正重要的大战期间陈鸣是不会带着自己(她们)随军的,那就意味着先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又要来到了。
“夫人,石氏来了。”柳挽云正在想着什么,身边的侍女突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脸上彷徨、忐忑,不安的表情一扫而光,柳挽云挺了挺腰背,“还不快请进来。”清亮的声音透过外屋直接传到了门外的石氏耳朵里。
神情神态带着三分不安的石氏迈着小步走进房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一幅画轴,柳挽云已经一脸和平的坐在外厅的椅子上等着了。
陈鸣这天夜里在柳挽云这里歇息。他表情带着丝轻松,南京现在已经集结了十个有一定战斗经验的营头,过两日这第一支军队就会从南京出发,奔向安庆,这是十个绝对的非主力营。
然后过几天再组织第二批部队赶去九江,清军应该就不会怀疑了。那一批队伍会是十二个营头的老兵扮成非主力部队组成,武器装备塞在船舱里,瞒天过海到了九江后,配合着九江的部队,再有扫荡湖北江面后返回来水师第二营协助,他们就是第一批杀进湖北的队伍。年前就开始筹谋的大事渐渐付之实践,陈鸣心里的担子轻了好多。
进了柳挽云房间,陈鸣得到了极度腐败的san陪招待,陪吃陪喝还陪睡。第二天神清气爽的陈鸣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前衙的时候,柳挽云也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洗漱起身。
“夫人,你昨天不是答应石氏……”
“哼,一副画就想收买了我,我眼皮子有那么浅吗?”柳挽云眼睛都不睁开,嘴角带着不屑道:“再说了,大都督是什么样的人?可不是那为女色神魂颠倒的殷纣王。我伺候大都督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前衙的军政大事他可有过与我分说吗?你信不信我只要敢问一句,大都督就会甩脸子给我看?”
柳挽云心里并不是如嘴上说的那么肯定,但她绝不会因为一幅画而去冒险。至于答应石氏的事儿,哼,大都督讨厌后院打听前衙的事儿,这么说不就得了么。石氏再受宠,她还敢去问大都督啊……,再给她俩胆。
年前陈鸣后院连续进了两批女人,双方也都叫着劲的,各送来五个。可十个女人谁也越不过她柳挽云。
柳挽云也从没有把石氏这样得宠的人当成对手,那石氏要真正的冒尖,也要先看郑氏答不答应。
现在时间还短了些,等过个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石氏要还这么得宠,你看郑氏的脸色好看不好看?石氏一门子人可都在郑家手底下吃饭呢。
两批女人,柳挽云当然更熟悉的是第一批了。那五人里,石氏、姚氏跟张氏、郑氏、林氏相比,最大的短板就是家族受制。而张氏、林氏和郑氏的后台与她老爹相比,那显然是柳德昭更受大都督的信任。
后院的这些小心思陈鸣一点都不关心,他现在正在全神贯注着清军在山东的布防。
自从那篇祭文出世以后,关于复汉军开春要北伐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北京城,乾隆皇帝的反应是调遣了两千在京的八旗马队南下山东。北方的天气依旧严寒,要大批人马调动至少也要等到出了正月。而且今年冬季山东的天气固然是很冷,但是雪却没见多少,春旱已经不可避免了。
再由,北京城里现下各地举子云集,乾隆三十四年的科考还是如期要进行的。去年腊月,乾隆还做样子的拨内帑银万两,修缮贡院。早在年节前,北方各省的举子,还有湖广、两广、江西和浙江,乃至福建的举子,西南各省的举子就已经纷纷前往北京。
对于这些举子来说,天大地大都大不过他们考试。现在各地方局势不稳,兵祸贼害,路遇劫匪可不是天方夜谭,但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举子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到北京。据北京站的人汇报,这些天南地北的举子至少还有五千人,比之往年的大考也错不了多少。
而今年如果计划不出意外,复汉军的第一次科考也会开启。不问出身,不问资格,愿意考的就可以来考。就像唐朝时候一样,分科取士,只不过不是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等,可也是有同工异曲之妙。
复汉军的科考一共分四大类:政治、法律、算术、工程。
前者当然就是普通意义上的官儿看,后三类叫术业有专攻,属于技术性官员。当然,他们如果真的有政治头脑,一样可以跳出狭路,登上更为广阔的舞台。陈鸣甚至还想把刑侦放到科举上,若是能出几个宋慈,洗冤天下,也是大公德。
可惜是这刑侦一块在中国的地位太低太低,中国民间倒是流传着狄仁杰、包公、施公的演义,但现实中呢?比如那仵作,下九流的贱民,甭管实利有多少,但放到社会上是人人看不起,还有衙役、捕快的政治地位都很低。陈鸣想单独给刑侦这一块开一科也不可能。现在只能碰着点边角的放到法律这一块了。
正月十六日,一支一二百艘漕船组成的船队缓缓离开了南京下关码。这是西去安庆的船队,船上载运的就是那十个非主力营头。王之政站在船尾,看着缓缓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南京城,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在苏州,他没有寻到自己的家人。而现在他随着队伍开去了安庆,彻底离开了江南,那就更没希望寻到自己的父母了。
抑制不住的悲伤让他痛哭流涕,跪倒在船尾,久久还在哽咽。
而站立着坐船船头甲板上的唐文灿,则正饱览着江上风景,踌躇满志。他是这支复汉军的副指挥,级别又提高了一级。要不是主力营没有空余的位置,唐文灿都可以蹦到排名靠后的主力营当正牌营官了。
现在他也不差啊。
自身地位的稳步高升,和复汉军前景的越发光明,让唐文灿显得踌躇满志。连他身边的胡文贤这个时候也去掉了担忧,脸上露出少许的兴奋。
胡文贤跟着部队到了安庆,而他的家人则留在了南京,两边算是分开了。如今这个世道,胡文贤显然对父母家人的分离很是不安,但人往高处走,唐文灿前景光明,胡文贤跟着唐文灿一路走下去,明显比回到后勤部队当文员更有前途。思虑再三,胡文贤还是踏上了开往安庆的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像将大部分财产和工匠等等都已经转移到了舟山,但自身还依旧留在松江的陈继功,拿着陈鸣寄给他的厚厚一捏资料,头疼不已。二哥让他造西式的大风帆船,给他寄来了这些个东东,可他真的看不懂啊。“叫老马头过来,还有老邓,老孙,快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