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驰猜得没错,粉衫女子的确是得到了奇遇。
她本是乡下一教琴先生,相当于许驰那个世界的艺术家教,限于世俗和经济能力,她教的全是乡绅富豪之女。
本来清源城的三个修真家族和一个乡下的教琴先生是很难扯上关系的,可她有一个让她极为得意的女学生,那个女学生在琴艺上的天赋极高,为人善良温柔,漂亮乖巧,是和其他乡下女子最不同的女子,她很喜欢她,甚至认她为干妹妹,她满怀憧憬地希望自己的妹妹将来能成为琴艺大师,甚至是琴圣。
可李家公子的一次郊游踏青将这一切都给毁了,美丽无罪,贪图美丽的人是有罪的,而无力守护自己美丽的人则只能绝望。
妹妹绝望悲愤之下投井自杀,得到消息慢来一步的她则只能悲愤欲绝地抱着妹妹冰冷的尸身哭泣。
正在一天深夜,辗转难眠的她悲愤欲绝,愤壑难填,起床弹琴发泄又涕泪连连之际,她惊讶地发现家传琴谱在被泪水浸湿后,竟显露出一副地图。
至于她是如何按图索骥,从而得到化神期前辈的传承,修为突飞猛进,还有了一匹快接近人族金丹期修为的马妖,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许驰之所以没有问事情缘由,是因为这一切他都不在乎,他并不在乎谁是正义的,谁是坏的,因为他在乎的是自己,在乎的是自己是否完成了门派任务,世上好坏的事情太多了,忙于在复仇之路上前进的他没有这个功夫去管,那样太累,而且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圣母婊很少有好下场的。
许驰觉得自己就算要管,起码也要等到打败面前这个敌人再说,历练历练,本就是要在战斗、在生死之中寻得突破契机,在此之前,充满正义感地想这些只会让他落败。
粉衫女子这身后一幕是那位留下衣钵的前辈在雪山上晋升化神时的画面,雪山山体上盘着的白蛇被他突破时的琴音吸引而来,于是成了他的灵宠。
后来这条白蛇在一次战斗中被敌人斩杀,感其多年忠心,且心里万分不舍,这位前辈便将白蛇的尸身制成了一架古琴,白蛇魂魄作为器灵,时刻陪在身边。
这一幕是古琴器灵记忆里最深的印象,而出现这一幕,意味着她此时正在尽全力催动古琴。
由于许驰忘记去看石乐安给他的玉简里的那些修真界常识,他并不知道那些妖族的修为等级是怎么划分的,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条白蛇绝对是接近化神期的蛇妖,那么用它的尸身制出的古琴又是什么级别的法宝?
因此许驰在看到那架古琴的一瞬间就有了退意,之所以他留下来,是因为许驰觉得自己打不过还可以跑,既然随时可以跑,那为什么不留下来试试呢?以后碰上不是其对手的敌人,还是跑?
总是要试试的。
通过寄身在飞剑上的神识看着粉衫女子身后的虚影,许驰心中没有丝毫凝重,也没有丝毫惧怕,他的心里反而满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飞剑搅动着五彩斑斓的天地元气刺到了泛着五彩的八卦图案中心,就像将五彩颜料全部倒进玻璃杯里,然后再狠狠搅入一根燃着银焰的画笔。
咚!
这一瞬间粉衫女子身前那五彩之色尽数融合在一起化为一色,白光大作,随着光芒越发刺眼,八卦阵开始转动,接着被光芒所掩盖,消失在冲天的光芒里。
之所以是咚响,而不是穿刺的呲声,是因为飞剑的剑尖并没有穿透这个在空中由灵气凝结而成的八卦阵,飞剑和八卦阵紧紧抵住,飞剑开始在空中和那个八卦阵一起高频颤抖,飞剑剑身上燃烧着的银焰明灭不定,不断摇曳,发出震天的咯咯声。
琴音并没有因为刺来一把飞剑而受到丝毫的干扰,粉衫女子仍闭着眼,巍然不动,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在琴里,此时琴音正如流水般在旷野上逐渐扩散出去,随着粉衫女子体内灵力的催动,那些音波也开始显形,出现一圈又一圈扩散到极远处的白色光弧。
光弧不断轻扫在飞剑上,每扫一次,飞剑上燃烧着的银焰便黯淡一分,随后又被从剑身里涌出的银焰填补,双方陷入了僵持。
看到这一幕,许驰心里突然出现了他曾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过的《倚天屠龙记》上的一句话: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对方的琴艺已臻化境,我自认也领悟了一点剑修的真谛;对方是化神期高手的传承,虽然我不知道爹的修为,但我功法特异,师父也曾赞叹,那么我们便来试试吧。
许驰知道这样僵持下去是不行的,他灌输在飞剑里的灵力迟早会消耗殆尽,到时候连这把才勉强通灵的剑可能都会落在对方手里,因此飞剑放弃前进,化为一道银焰流星朝清源城倒飞而回。
只是这个时候心神完全沉浸在琴音里的粉衫女子并没有察觉,这让许驰摇头郁闷,对方实力高强不假,但完全不会战斗,修为和战斗力是两回事,怪不得在不祭出青铜古琴的情况下硬是和那实力弱小的清源三家纠缠了几天的时间。
飞剑并没有倒飞回许驰手里,而是通体灵力光芒隐没,再次偷偷飞上高空。
许驰藏身在地下,笑得很是猥·琐,因为想起了《倚天屠龙记》,他又想起了前世的记忆:“记得如来神掌里有从天而降的一式吗?”无错网不跳字。
之所以许驰没有用土遁去偷袭,是因为在对方音波的扫掠下,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发现,对方再如何弹得入神,也不会连被人近身了还没有发现,许驰可是很怵那架被当成棒球棍朝自己扇过来的古琴。
琴音如高山流水,传遍四野,夜越发幽静起来,方圆十里的动物都竖着耳朵,听得如痴如醉,但许驰这种没品味的俗人听不出什么意境,只是单纯地觉得弹琴技艺高超,弹得也很好听。
随着琴音缓缓弹到了高·潮部分,琴音变得激昂,充满了悲愤,她想起了自己的干妹妹。
粉衫女子的指法愈发多变起来,抹、挑、勾、剔、打、摘,玲珑剔透的玉指化为幻影,在月光下划出道道残影,她的表情也随琴音而变幻,时而欣喜,时而愤怒,前身不时前倾后摇。
滚滚音波不断从青铜古琴的龙池凤沼里冲出,终于,粉衫女子的发冠被音波给冲开,于是她像许驰一样,一头如黑瀑般地长发开始在风中飘舞。
正控制着飞剑再次冲上高空的许驰拍掌赞叹起来,因为痴,所以精,这副画面很美,让许驰决定等下不杀她,因为这幅画面让他很喜欢,哪怕这是自己师父的命令,当然了,许驰在心里加了个前提,如果能打赢她的话。
反正只是一件小事情,想必您也无所谓吧。
许驰心想,但他并不知道,今后将有许多许多类似这样的“小事情”,许驰和石乐安在这一点上必将发生冲突,因为许驰自认是个身在魔道门派的好人,石乐安却是一个诡异多变、心狠手辣的合格的魔道巨枭。
飞剑越飞越高,已经到了脱离许驰神识控制的临界点,因此许驰控制着飞剑调转方向,斜指下方,接着他再不吝啬灵力,飞剑上开始猛烈地燃着银焰,他并起剑指朝粉衫女子一指,于是月夜中再次出现了一颗璀璨的银色流星。
穿过层层土层,许驰仰头看着这一幕,神情怀念。
修仙是一件玄而又玄的事情,其中许多法术、法宝在许驰看来都是不能理解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储物袋那么小的东西,却能装下那么多的法宝,也不明白为什么法宝能大就大,说小就小,也不明白符咒到底是如何生效的。
这一切石乐安都没有教,而许驰以现代人的思维完全就看不懂石乐安极其不负责任丢过来的众多玉简,许驰只知道什么是物理常识。
出于对于家乡的思念,他觉得这从天而降的飞剑就代表着自己的家乡,代表着的是家乡的知识,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因此他决定要将这一招一直使用下去,随着他修为的增高,他觉得自己的飞剑落下的起点将越来越高,在重力加速度的物理定律增幅之下,威力也将更大。
飞剑如流星拖着银白的尾焰而来,此时琴音到了最为高亢,最为激愤的部分,粉衫女子想起了自己妹妹的一容一笑,想起了自己抱着妹妹时她尸体那冰冷的带着水的粘稠触感!想起了对方父母的畏缩!
“他是清源城李家的少公子,我们……能做些什么?反正也是迟早也泼出去的水,人家银子也赔了不少。”粉衫女子的干妹妹的父母低声嘟囔着。
想起自己视若亲妹妹的父母那令人失望且齿寒的态度,粉衫女子霍地睁开了眼,此时她的眼睛里充斥着将要化为实质的熊熊怒火!
她愤怒世道不公,苍天无眼,愤怒女子的地位低下,大多数父母都觉得女子是迟早泼出去的水,逼得她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而令她最愤怒的,就是那帮子为非作歹的修真者!
“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不,我要杀了他们!”
粉衫女子心中惨笑着,复而狰狞,她突然睁眼,她盘膝在琴后仰头看着那把再次从天空中疾射而下恍若流星的飞剑,双手重重在琴弦上一挑!!
嗡嗡嗡!
连续五声高亢琴音,血洒半空,因用力过猛,琴弦割伤了她的十指,鲜血缓缓低落在青铜色的琴身上,但她却恍若未觉。
因为在她身前,一条齐天的雪白巨蛇正在缓缓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