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时候,我就去公园给兔子拔野菜。我养了一只小兔子,雪白的小白兔,很调皮,很聪明,我耐心得养着它,真的很喜欢这只小兔子。我有时候观望着它,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怎么都看不够,它那滚圆的小身子在笼子里蹦来蹦去,可爱极了。它不是什么名贵的兔子,就是普通的白兔,我的爱心让它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给它买了好些兔粮,水壶,脚垫等各种小设施样样不缺,笼子放置在客厅的一角,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
我去的那个公园不大,有一个宽阔的大广场,供人运动和散步,四周都是树木和草坪,我就在这些树木间穿梭,寻找野菜。野菜喜欢长在阴凉的地方,很稀缺,草坪上长有占地一小片一小片的松树,松树低下长着稀稀疏疏的野菜,我一见到野菜就两眼放光,仿若找到了什么宝藏。松树地下很凉快,铺着常年掉落的厚厚的干枯的松针,踩上去软软的,也有掉落的松子,我一直觉得那些松子长得怪怪的,从来不去碰。我把野菜拔光后会躺下来休息会儿,这里的野菜似乎永远拔不净,没过几天它们又会冒出来,如果下雨,长得就更多了。每当我躺在软和的松针上,眯起眼看着透过层层松针照射下来的阳光,就觉得万分惬意,人生最快乐的是什么?是清闲。这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些远离红尘,进入山林修行的道士,他们也是追逐这份清闲吧,就是不知道,他们天天坐在树下冥想会不会厌烦。太阳在阴凉的松树下变得温和起来,我在它温柔的照射下差点睡了过去。
野菜里有白色的汁子,貌似很有营养,小兔在食用几次后胖了一圈,那模样更讨人喜欢了,每次看到它圆球似身子,我都忍不住抱一抱。动物都是胖了好看,我这么想。为了让小兔更胖一些,我更频繁地跑进公园拔野菜。这天晌午,太阳很毒辣,照得大地间明晃晃的,我看了看装野菜的袋子,已经空了,天气虽然很热,可是看到笼子里小兔那巴望的眼神,想必它已经饿了,我奋不顾身地出了门,无论多热,也不能让小兔饿着。来到公园,我已经大汗淋漓,赶紧躲到了那些松树下,看到那些青翠欲滴的野菜,我心里眼里都亮了起来。当我喜滋滋拔着野菜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和我说话,那声音就在耳边,“拔菜吗?”谁啊?这个点,人们都躲在家里吹空调,公园里空荡荡的,我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马路上也静悄悄的,没有一辆车经过。我好奇地回头看,一个老太太,黑衣黑裤,倒背着手,略欠着身,一脸笑吟吟地看着我,她太老了,嘴瘪下去,嘴里黑漆漆的。“是啊,拔菜呢。”我漫漫回答着,继续拔菜,不打算理她。也许是见我态度冷淡,她喉咙里“吭吭”两声,也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都没听见她离开的声音,她不会还站在那里吧?我又回头看去,身后空无一物。我更纳闷了,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我站起来身来,走出松树林,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那个老太太的身影,明晃晃的刺眼的阳光照在空荡荡的草坪上,草尖上似乎凝聚着金黄色的阳光颗粒,把人的眼都晃花了,这个老太太怎么神出鬼没的,我突然发怵起来,赶紧离开了。
为了让兔子更好的活动,我买了一条遛兔绳,小兔子在草坪上撒欢的样子一定很好玩吧。我拣了一个比较凉快的天气,把小兔拴起来,抱着它来到了公园,穿过那个大广场,来到草坪上把它放下。小兔子在大自然中特别兴奋,蹦蹦跳跳的,它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绿树红花吧?它好奇地到处嗅嗅,一眼看到熟悉的野菜,吃起来,这时,我们已经在松树底下了。我把它拴在树干上,开始拔菜,预备它明天的食物。我没有忘记那个诡异的老太太,但是,今天公园里有人,又有小兔子陪伴在我身边,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我掂了掂袋子里的野菜,差不多了,拔多了小兔子吃不了,叶子发黄腐烂掉,怪可惜的,所以我停止了手里的活儿,准备带小兔回家。可是,就在我转身抱它时,发现小兔不见了,绳子依然挂在树上,却不见小兔的踪影,看样子,是它自己挣脱了绳子,跑到一边玩去了。我赶紧跑出那片松树地,四处找起来,我担忧地想,千万别碰见狗啊,这里不时有人来遛狗,要是被狗叼了去就麻烦了,兔子虽然跑得快,可是我的小兔子还是幼兔期,是跑不过狗的。在寻找过程中,我看到广场没人了,可能都回家吃饭午休去了吧。最后,我在一棵茂密的木槿树后看到了一个人,我走上前去,想问问她有没有看到我的小兔子。“哎,你有看到一只小白兔吗?”我问她。那人一下回过头来,嘴里咀嚼着食物,一个白色绒绒的东西露在嘴外,她那瘪瘪的嘴不停地动着,一两下把食物吸吃进嘴里,继续咀嚼着,说,“没看见,姑娘,你养了只兔子啊?”我点点头,定定地看着她,这不是上次我遇见的那个老太太吗?既然她说没有,我就跑到别处找了。我越发觉得这个老太太不正常,她天天待在公园里干什么?她又不遛宠物,也不像其他老人那样三三两两相约来打打太极,散散步什么的,她就这样孤单的待在草坪上,真是奇怪。还有,她在吃什么?她在吃东西的时候为什么眼睛瞪那么大,腮帮子鼓鼓的,她没有牙,这么个吃法嚼得烂吗?那还没有嚼进嘴里的食物,毛绒绒的,怎么那么像……像兔子的尾巴!我的脑袋轰得炸了,是她吃了我的兔子?我返身跑回去,跑回那棵木槿树旁,早已没了老太太的踪影。但是,我很快从气愤中回过神来,然后快速离开这里,边走边想,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活吃兔子?所以,那个老太太很可能不是人。我走出空荡荡的公园,猛然回头,越发觉得里面阴深深诡异起来。
小兔子没了,我十分伤心,甚至不敢看它已经空了的笼子。为了斩断悲伤之情,我又买了一只白色,差不多大小的兔子,把它放进笼子里。这时候的我望着笼子,有一种这就是那只小白兔,它还活着的错觉,可能兔子都长一个模样的原因吧。我再不敢把兔子放到外面遛了,每天就只让它在客厅里跑跑。但是,野菜是要拔的,野菜野草是兔子最好的食物,如果光吃蔬菜或兔粮就会生病。我依然每隔几天去外面给兔兔拔野菜,只是再不去那个公园了,我有了新的目的地,镇子的最东边是一片一片的田地,田埂小路上有许多野菜,种类也多,我骑着电车来回,把拔来的野菜放进车篮里。一个月后,我突然想,那个小公园里的野菜长得很密集很茂盛了吧,我觉得除了我没人去那里拔野菜,它们一定会疯长,要是不拔掉,多可惜?我的心开始痒痒起来,像得了强迫症一样,非得要去把它们拔光。我拿起一个特大的编织袋去了,把它们拔光,一路上,我脑子里都在想。我钻进公园,来到那片久违了的松树下,好家伙,果然长得又密又大,我像抢金子一样,贪婪地拔起来,松树低下慢慢恢复了它的清爽利落,干枯的松针和松子裸露出来。松树下拔干净了,我又开始在四周踅摸,在那棵茂密高大的木槿树下,我发现了好大一棵,它隐藏木槿树的怀抱里,享受着庇荫,我抓着它的根茎,一下把它连根拔起,根茎粗壮,液汁也多,也更有营养,我拖着它回了家。
来到家里,我把袋子放下,首先把那棵大的折来给小兔吃,白色的汁液喷溅出来,有一种生生涩涩的味道,我把折好的放进了兔笼,小兔子嗅了嗅,有点不喜欢的样子,舔了舔那些白汁子,心不甘情不愿咀嚼起来。我蹲在兔笼旁,寻思,它怎么不喜欢?难道是这棵野菜太老了,我拿起一片叶子和其他野菜一对比,果然颜色要深一些,也厚一些。老的有营养,我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像母鸡一样,越老越有营养。吃!我把叶子往小兔嘴里塞,可能也太苦涩了,它两只耳朵竖了起来,一副难受的样子。晚上,我把这棵大野菜部给它折到笼子里,让它吃掉,兔子是夜间活动的动物,主要夜间进食,如果它把这棵菜吞了,一定会长胖一圈,动物还是胖了好看。“拜拜。”我和它道别,进卧室休息去了。
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敲我卧室的门,我打开门一看,一个浑身是血,残缺不的老太太站在面前,她很痛苦地说,“姑娘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就是那棵大野菜,我修炼多年,已会化作人形,可是,被你拔了来,我快被你的兔子啃食掉了,你快把我从笼子里拿出来,把我的残枝埋在公园那棵木槿树下,我还有生还的可能。”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的胳膊突然没了,脑袋突然没了,我知道,那是小兔子正在进食呢,我吓傻了,直到她完消失,我还没回过神来。我从梦中惊醒,急忙来到客厅里,打开了灯,兔笼里的食物已经空了,那棵大野菜已经在小兔子的肚里,此刻,小兔子正用它那呆萌萌的眼神看着我。只是梦而已,梦就是乱七八糟的,野菜怎么会修炼成人?笑话,如果真是那样又怎样,你吃了兔子,现在又被兔子吃了,多公平。我继续睡去了,再没做梦。
第二天,兔子反常起来,我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活动,可它咬我,还追着咬我,那红红的眼睛直勾的,很吓人。我吓得满屋子跑。最后,没办法,把它卖了,卖到了一个饭馆。
这件事本该结束了,可是有一次我去那个饭馆吃饭,老板过来和我聊天,他说,那只小兔好奇怪,我剖开它,发现它肠子里蓄着一些白头发。
白头发?我猛然想起,那个诡异的老太太就是一头白头发。